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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頁 淺色貓 「羊咩……」 後座,蘇黛的聲音細微而緊繃,他一時無法分辨那是憤怒還是哀傷。 但那咬牙切齒的聲音裡確實帶著一點哭音。 「你這麼輕易就想死……你命就這麼賤,這樣就想死?你想死,還不如我殺了你!」 他藉著後照鏡再度望蘇黛一眼。 與冷漠殘酷的言行不符,她蒼白的臉色幾乎比那個昏厥的女孩還難看。 repla`rep__ 大蛙甩了羊咩。 深夜十二點?她連絡上法國號,才得知這樣的一個消息。 大蛙四月訂婚。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 大蛙家的政治婚姻,她是早就從法國號那邊知道的,但她卻還心存一種期待,期待那只是一個不會成真的傳言。 她錯了,大錯特錯! 羊咩的不對勁,當然跟大蛙的婚事脫不了關係。 蘇黛疲憊的坐在羊咩的病床旁邊,她覺得自己需要另外一張病床。 「羊咩是不是出事了?」法國號在電話的那頭揣測。 蘇黛垂下酸澀的眼皮。法國號也是經歷過風浪的人,聽她疲倦的聲音豈會有不起疑的道理。 「沒事的。」她說:「我處理得來。」 法國號沉吟了一會兒,佯裝正常的嗓音裡透露出一絲掩飾得不夠完美的擔憂,「羊咩女王還會重出江湖吧?呵呵……區區的失戀怎麼會打倒她?我們有一群男人領號碼牌等她臨幸呢!」 「可不是嗎?」蘇黛很配合地說。 但是接下來他們都沉默了。 「……她還好嗎?」 他們有太多共同的朋友這樣進入醫院,原因各式各樣,結尾卻都相同——他們都走了。 她覺得心酸。「之後我再打電話給你。」 目前羊咩已經搶救回來,但是看她的自殘方式就知道她死意已決…… 法國號收線了。她將手機塞到口袋裡,略略抬頭,站在她身旁像塊巨石般的庇護身影,是伍巖。 伍巖低頭看著她。 「你需要休息。」他往她手裡塞了一瓶水和一塊麵包。「吃完之後睡一會兒,我會看著她的。」 蘇黛驀然熱淚盈眶,連忙低下頭來。 伍巖沒有任何舉動,甚至沒有拿來旁邊的面紙盒,他想她不會希望任何人發現她的眼淚。 「……車子的清潔費我會付給你。」 伍巖沒有應聲。 「醫藥費我也會付給你。」 伍巖仍然保持靜默。 蘇黛靜了很久,才又開口,「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她的背影單薄卻堅毅,彷彿在肩膀上吃力的背負著重擔。伍巖遲疑了—會兒,但終究慢慢的、慢慢的伸出手去按住她的肩膀。 「好好休息,她醒來的時候會需要你。」 蘇黛忍著淚水,費勁地點了點頭。 repla`rep__ 羊咩醒來時是隔天的早上八點。 彼此對看,眼瞳深處她的疲憊無力對上她的渾沌茫然。 過了不知道多久,羊咩的雙眼逐漸凝聚出一點微薄的神采。 哭、笑、憤怒、憂傷,她以為羊咩至少會表現出其中一種情緒,但她沒有。羊咩只是繼續看著她,用一種她過去從沒見過的凝滯眼神看著她。 她的心都快碎了。 她真不想看見這樣的羊咩——沒有人氣的臉龐、沒有光芒的雙眼…… 「你不是要當聞名世界的髮型設計師嗎?」她說。 羊咩不是沒有動靜,她極其緩慢的側過臉龐,閉起了雙眼。 她等待著羊咩開口說任何一句話,但沒有想到會等到這麼一句。 「阿怪……我懷孕了。」 她氣窒地閉起雙眼,隨即難以克制地劇烈顫抖起來。緊握住雙拳,她也不曉得自己是想忍住氣憤,還是想忍住淚水。 repla`rep__ 「不要生那個孩子。」 他買了早餐,剛走到門口就聽見蘇黛這麼說著。 「我戶頭裡有些錢,你拿掉他,你不能現在就被孩子綁住。再說……大蛙會要這個孩子嗎?他們家不會承認的。」 蘇黛無情的言語中,連聲調都沒有起伏。 伍巖站定在病房門口。 他的年紀已經夠大,足夠他不被蘇黛的偽裝所蒙騙。 在她冷淡的語調之下,他彷彿可以聽見她更深、更深一層的,屬於她內心深處的傷心脆弱。 現在她們的話題並不適合讓他進門。 蘇黛說完話之後,很久都沒有聲響。那個她口中稱為羊咩的女孩,完全沒有說話的跡象。 「……是誰說不要妥協的?」蘇黛再度開口的時候,那聲音聽來相當虛弱。「你走了,留我一個人怎麼辦?」 「阿怪……我好累……好累好累……」 蘇黛簡直像無理取鬧的孩子,「那我就不累了?你想過我沒有?我……」 她倏然中斷語音,他猜測是因為哽咽的緣故。 女孩似乎哭了。「不要這樣……不要這樣,我真的好累了……」 接著又是好長一陣的無言。 是不是該敲門進去?他還在斟酌時機。 女孩這時卻又說話了,「……阿怪,我肚子餓……你幫我買點吃的好嗎?」 「早餐我請人幫我買了,你再等一會兒,他馬上會過來。」 似乎是個好機會。他屈指敲了敲虛掩的門板。 「方便進去嗎?」他問。 裡頭則傳來蘇黛的應話,「請進來。」 他推開門走進去,蘇黛已經到了門口,正好接過他手上的食物。 「真抱歉,這樣麻煩你。」 伍巖對她搖搖頭,然後因聽見布料的憲宰摩擦聲而狐疑皺眉。 稍稍抬眼,床上的女孩掀開被單,扯去針頭。 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她踉蹌下了床奔往窗口,推開窗—— 一道身影轉眼間墜樓。他震驚得連邁開腳步的反應能力都沒有。 但身旁忽然旋起一陣風似的,再來他就看見蘇黛直衝到窗前,一頭披散長髮因而飛揚。 蘇黛——毫不遲疑的衝出了窗外。 第六章 幸好,只是三樓的高度。 伍巖回想起來,都還感覺得到那種因過度驚嚇而產生的胸口絞痛。 過去,他也有幾回為了阻止勸解,卻眼睜睜看著孩子在他面前自殘的經驗。 割腕、撞牆、摔車、跳樓……躁鬱或者瘋狂,他們失常而激烈的舉止從未讓他真正感到心驚。 但是蘇黛——首次強烈地震懾了他。 她絕不是想死。 在她跳樓前,他瞥見她的神情。 那是憤怒、痛苦、傷心、無法諒解,以及許多他無暇分辨的情緒所共同構成的,相當複雜的神情。 彷彿是即使到了地獄,也要將那個女孩捉回來狠罵一頓似的。 她眼裡燃著火花,甚至不跟死亡妥協。 他忽然有一點瞭解她了…… 伍巖還記得自己親眼確定她們沒事的時候,有一瞬間因劇烈的顫抖而說不出話來。 那一刻他才發現,他是那樣的恐懼,恐懼她的死亡。 蘇黛跳出窗外的時候用足了勁力,跌落在一樓中庭的樹叢當中,除了摔傷右腳、右臂之外,只有一些擦傷淤青。 女孩雖然大腿骨骨折,但不到六周的胎兒卻奇跡似的留了下來。 幸好,只是三樓的高度……醫生也這麼說著。 那完全是基於工作職責的口吻,事實上醫生毫不掩飾他眼中的輕蔑,認定她們只是無病呻吟的年輕人。 她們當然不是無病呻吟,但如何能怪這些人總是只用—種目光來看待她們? 如同過去的每一次,他不曾費神為孩子們辯駁,只是用身軀擋在醫生和孩子之間,不讓她們看見那些未經思慮就浮現的輕蔑。 將她們都安頓好,已經中午十一點了。 蘇黛一整夜都沒睡好,此時終究因疲倦而合眼;女孩則在注射了止痛劑後昏昏的睡去。 他確認一時不會再出事,才抽身去撥了通電話,請文森代他處理一些末完的公事。 返回病房的時候,他在女孩的病床旁看見兩個國中生年紀的男孩。 repla`rep__ 「王八蛋!去死!」 其中一個男孩吼著,同時揮了一拳過來。 伍巖皺了皺眉,稍稍抬手就格開了男孩細瘦的手臂。他們的力氣懸殊,男孩被這麼一格,險險站下住腳。 另一個男孩扶住攻擊他的男孩,雖然並沒有嘗試前來攻擊他,但怒視著他的雙眼卻因憤恨而血紅。 「有話可以好好說。」他平靜以對。 「有什麼好說的!」男孩恨恨的說。 另一個瞪著他,「你還有臉來見我姊嗎?」 他不太瞭解現在是什麼狀況。 兩個女孩因為吵鬧聲而轉醒。羊咩還在掙扎著想要清醒,倒是蘇黛因看清病房裡多了的兩個人而站起。 「阿毅,阿至?你們幹嘛?」 「黛姐,你別管!」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