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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染香群    


  父母親都已經不在,哥哥姊姊也都已經是祖父祖母了。真的會為她傷痛欲絕的人既然不存在,她希望還能保留一點身為女人的自尊死去。

  她並不是想尋死,只是還在思索活下去的意義。

  晨光乍現,破除了黑夜的最後一點靄雲。鋼青色的天空無限蔓延,在地平線和同色的海洋親密的融合。

  那只是幻覺。其實天與地的距離極其遙遠,就像她和健新的相隔。

  她仍然靜靜的思索著。這一切。

  — — —

  她並不是教徒,所以修女來敲她的門時,有點納罕。

  修女有張光潔的臉,看不出年齡,從二十五到四十五都有可能。她知道修女屬於漁村的教堂,只是不知道她為什麼這樣惶急。

  「蘇姊妹,」修女勉強壓住心裡的著急,仍然有禮著,「可不可以麻煩你把車借給我?我知道這樣很冒昧,但是有個小朋友的腿跌斷了,村人都去牽罟了,麻煩你……」

  煥真趕緊拿起車鑰匙,「修女,我載你們去。你照顧小朋友吧。」

  這個小小的漁村沒有醫生,也沒有幼稚園。只有漁會的保健室和教會可以托付。所幸離城裡不遠,大家也習慣進城看醫生。只是捕魚的旺季,村子裡只有半大不小的孩子。

  一路上小朋友一直呻吟叫痛,修女細心溫柔的安慰他。煥真冒著汗,還是盡量平穩快速的送到醫院。幸好只是脫臼,處理以後打上石膏,受傷的小孩眼角還含著眼淚,已經會笑嘻嘻的吃糖果。

  修女大大的鬆口氣,「感謝神。太謝謝你了,蘇姊妹。」

  「呵,這不算什麼。」煥真終於笑得出來。

  「有空來教會,希望神的榮光籠罩你。」修女清秀的臉浮著虔誠的溫柔。

  煥真並不相信神的榮光會籠罩她;但是,修女臉上的堅定溫柔,讓她打從心裡喜愛。有些人藉著宗教,掩飾心裡的黑暗與罪惡,這位美麗的修女,卻徹徹底底的相信神,這種堅貞,跟愛情沒什麼兩樣。

  因此,煥真每天的行程又多了個去處。她會散步到教會和修女一起照顧村民托付的小朋友,也會過去幫忙整理教會。台灣的教會比外國寬和,並不因為煥真沒有受洗、無意聆聽教誨,就將她排除在教會外。

  她也會跟著修女去探訪教友,安慰病人,大家都叫煥真「小修女」,她也含笑著不更正。

  只是,看到天主教的修女虔誠的拿香默祝往生者,場面這樣悲慼,她還是忍不住心裡的一點好笑。

  「我記得上帝說,不可崇拜偶像。」煥真對她眨眨眼。「上面如果知道修女這麼做,一定會大發脾氣的。」

  修女掩著口笑,「我只是遵從神的旨意,為他的僕人獻上一路平安的祈願。」

  雖然還是不信教,但是煥真卻更喜歡修女了。

  忙碌的生活讓她無暇去想時時啃噬她的痛苦,但是夜闌人靜時,她卻不只一次在夢裡哭醒,然後睜著眼睛等待天明的到來。

  — — —

  又是這樣的驚醒的夜晚。

  她夢見健新的頹喪和自暴自棄,這麼幾個月,她還是非常非常內疚。不敢跟任何人通消息,就是怕健新找了來。

  如果他忘了我就好了……但是他忘了我,我該怎麼提起勇氣面對明天?她推被坐起,望著光潔一塵不染的家,頹然的推開門,又往海岸走去。

  無光害的天空,銀河令人暈眩。即使一路上都有路燈,仍然無法奪去光輝燦爛到令人害怕的星光。  這樣沉默雄偉的大自然令人畏懼,她還是懷念城市的溫暖車河。她只是個小小的癌細胞,仍然眷戀都市叢林的「腫瘤」。

  只是她再也無法回去了。

  「嗚嗚!你說她是不是很過分?我這麼努力欸!嗚嗚!」岸邊隱約傳來哭聲,在這樣的暗夜,即使聲音這樣嬌媚,還是令人毛骨悚然。

  原本想轉身就走,煥真又有點擔心的站住。萬一、萬一是尋短見的女孩子怎麼辦?朗朗乾坤,難道會見鬼不成?

  她搖搖頭,甩去恐懼,小心的走近人影。

  一張清麗的臉龐掛滿淚水,疑惑的看著她,海岸潑剌一聲,魚尾一閃,煥真愣了一下,真是好大的一條角……

  她揉揉眼睛,不會吧?我一定是眼花了,以為碧波下有條人魚閃動……果然什麼也沒有。

  「你……」清麗女子穿著雪紡紗忘記哭泣的看著她,「你看起來很面熟。」

  這樣的海邊,穿著白衣的哭泣美女還是有點令人膽寒才是,煥真卻不可思議的望著她,「我……我也覺得你有點面善……」

  兩個人瞠目對望了一會兒,一起叫出來:

  「勸人家分手的牛郎店老闆娘!」

  「樊石榴的第一個客人!」

  確定身份以後,兩個人嘴巴張得老大,又異口同聲:

  「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辭職了。」

  「我失業了。」

  兩個人悶悶的對望,雖然只有一面之緣,但是跟樊石榴有關的回憶卻不能或忘。

  樊石榴、金芭樂、健新……美好的回憶在腦海裡迴旋,不管是笑是淚,回憶起來盡足甜蜜。

  煥真在高翦梨的身邊坐下來,沉默的望著星空下的海洋。

  「辭職?我看是失戀吧?」翦梨揉揉眼睛,「原來你躲到這邊來了。難怪那個笨蛋男人找得要死也找不到你。」  煥真心念一轉,不可思議的望著她,「你和樊石榴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你們什麼都知道?你們……」

  「天機不可洩漏。」翦梨想起被無情司踢出來,又眼淚汪汪,「說來說去,追根究底,都是你不好。」她沮喪的要死,「要嘛,你早早的跟顏健新分手,我也不用費那麼多手腳,還誤觸天機。要嘛,你們就堅貞下去,省得我被革職又被樊石榴追殺。」說著說著,她又哭了起來。

  煥真若有所悟,「你們不是凡人吧?」

  翦梨冷哼一聲,「我才不會自曝身份呢。」

  這種回答跟自曝身份有什麼兩樣?

  「我懂了。你屬於勸人分手的部門,樊石榴是勸人結婚的。所以你們合不來?」

  「我們沒什麼合不來的!」翦梨氣得大叫,「我們本來是同事!都是那個爛芭樂以為番石榴可以跟愛情婚姻搭到什麼鳥邊,所以才被挖角過去!那個笨芭樂!」她哇的一聲。

  所以,這些奇遇……煥真的眼角慢慢的蓄滿淚水,「幻影婚姻介紹所不是每個人都去得了的吧?」

  「那當然!要非常有緣份才有可能!」翦梨淌眼抹淚,「你得跟對方修了好幾世的祈願,才能夠讓幻影婚姻介紹所出現!那是好幾世的錯過才有一世的相守。你以為緣份那麼容易?要不然,幾億筆的資料,為什麼你就看上了那一個?」

  「我真的辜負了好多人……「她的眼淚宛如斷線珍珠,「我辜負了石榴的好意,我辜負了你的考驗,我也辜負了健新的深情,辜負了好幾世的祈禱……」她掩住臉,劇痛欣喜交錯得連呼吸都困難。

  欣喜的是,我們幾世祈禱才有今世;劇痛的是,這樣的祈願,卻還是徒然錯身。

  人類可以流下這麼美麗的眼淚嗎?煥真的眼淚晶瑩剔透的凝聚,落在海面上,居然保持著那樣的形狀,沒有讓海水融蝕。

  「我是無情司的,無情司執行第一把交椅。」翦梨嚴肅的說。

  煥真詫異,不是天機不可洩漏嗎?

  「人皆有情,「情」到極深,即可超凡入聖。然世俗之人皆濫用情字,以「情」之名,行無情之實。既然無法以情超凡入聖,不如絕情以清心寡慾,不妄動無情,庶幾可入聖賢神聖之門。」翦梨背著手,望著西斜的月,「這是無情司的宗旨。」

  「為什麼告訴我這些?」煥真的眼淚停了,「這些是天機……」

  「無情司何以存在?因為眾相無常。」翦梨不理她,「分離是常態,卻不是永恆。重逢由許多分離所組成,因分離珍惜相逢一刻。如果能勘破無情,才能懂何謂有情。」

  重逢由許多分離所組成,因分離珍惜相逢的時刻。煥真咀嚼著這幾句話,忽喜忽悲,心胸震盪不知所已。

  月落星稀,燦燦金光在地平線隱隱。

  「你告訴我這些……可以嗎?」她的聲音低低的。

  「不可以。」翦梨很乾脆,「但是告訴你,我覺得愉快多了。」她惡作劇的一笑,

  「想到無情天女咬指頓足,我就覺得很爽!」揮揮手。「回去吧。我的朋友還有話跟我  講。」

  一步一回頭。每個回頭,都是感激。

  等煥真走遠了,鮫人浮出水面,「翦梨!翦梨!你看!」她興奮的捧著一手的晶瑩,「我以為「鮫人有淚,淚下珍珠」沒什麼稀奇,沒想到人類也有珠淚欸!」

  真是非常純美的淚凝珍珠。

  「給我一顆吧,鮫汐。」她拿起一顆,「我想鑲成耳環。」

  「我可以再給你一顆。」鮫汐絕美的容顏有些捨不得。

  「你留著吧。」她捻著至情至性才能凝聚的珍珠,「我是無情司執行,拿一顆就已經罪過了。她有極佳的資質成仙呢!」白白放過這個客戶,她卻不後悔,「但是誰希罕成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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