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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凌淑芬    


  「噢!」一枝樹幹不知道從哪裡橫出來,害她一頭撞上去。

  梁千絮捂著鼻子繞開來。

  原本要坐村子裡的轉運巴士,到鄰鎮換搭客運回台北。結果一踏出門外就遇到他和大漢,兩個男人勾肩搭臂的,拿著釣竿釣魚去。

  她轉身便走,暫時無法和他面對面相遇。

  無所謂,從他木屋後面的那片樹林走到鄰鎮,只要二十分鐘,大漢曾經帶她走過一次,比大馬路還快。途中她還可以繞到另一個山民家裡,瞧瞧那位風濕痛的老婆婆情況如何。

  這片密林其實比村子另一頭通往橘莊的樹林更陰森,原住民口中有名的「鬼林」就在前面不遠。清泉村的耆宿向來不建議居民擅闖該地。據說當年為了保護聖地,原住民同胞在附近設了許多陷阱,後來村長雖然帶人掃過一次,難免有一、兩項機關沒清除乾淨。

  梁千絮仰頭瞧了瞧太陽,現在才早上八點。她的腳程若加快一點,還趕得及九點發車的那個班次。

  妳別理他。他這個人一感受到危機意識時,就會做一些奇奇怪怪的蠢事。凌曼宇的話突然飄回她的心田。

  她只記得,那天接下來的時間,自己的臉色都很難看,無巧不巧幾個比較野的小朋友爬樹摔傷了,三。四個哇哇哭的小寶貝和他們的母親全擠在醫務所裡,小鈴當又不知道跑哪兒去逍遙,光是娃娃的哭聲和媽媽的母雞叫,便差點讓她的耳膜爆掉。

  結果是那位千嬌百媚的凌小姐跑來幫手。

  若在其它時候,她會很禮貌地請對方離開,不要再提到任何跟安可仰有關的話題--尤其不要在這麼多只耳朵前面。然而,她別無選擇,只好假裝忙碌個不停。

  「雖然這句話聽起來不太有說服力,但是,安確實是我認識的男人裡面,最有騎士精神的一個了。」

  「他?騎士精神?」本來想裝作沒仔細聽的,凌曼宇一說出這段話,她還是忍不住哼笑出來。「他毀掉的『白雪公主』可也不少。」

  「只有一個。」凌曼宇瞄她一眼。

  「噢。」她不想爭執。

  凌曼宇注視她半晌,輕歎一聲。

  「總有一天妳會明白的。雖然他態度惡劣,嘴巴又壞,但是他從不躲避自己的責任。」

  「妳真的不必告訴我這些。」梁千絮對她勉強一笑,拍拍小病患的屁股,繼續包紮下一個。

  謝天謝地,凌曼宇也沒有繼續說下去。只是,她不斷偷瞄自己的眼光實在讓人渾身不自在。

  算了,凌曼宇已經離開,安可仰也和她劃清界限,這一切都不再是她的問題。

  梁千絮喘了口氣,在岔路前先休息一下。

  上次她和大漢也曾經來過這個交會點,接下來就是往右轉,再往下走十分鐘會碰到另一條岔路,再往左轉,就會連到通往鄰鎮的主要幹道。

  由於人跡少之故,這段山路並下好走,地上都是雜草與小上塊,坑坑巴巴的,恰如她此刻的心情!

  凌曼宇離開前是怎麼說的?

  總有一天妳會看見他那身生銹的盔甲、壞掉的箭,與得了皮膚病的白馬。雖然變種,但仍然是騎士。

  凌小姐對他真有信心,或許他們兩個人可以考慮湊成一對。

  話說回來,安可仰為什麼不呢?她本來以為他和孩子的母親交惡,所以才沒娶對方。既然凌曼宇對他如此讚譽有加,他們男的俊女的美,中間又有一個女兒,合該組成一個標準版的天倫樂園。

  不曉得他女兒的年齡多大?安可仰曾經出國念過書,即使畢業回來立刻遇見凌曼宇,女兒的年紀也頂多八、九歲而已。

  擁有基因如此優良的父母,他女兒一定也美麗得緊。梁千絮想起了自己的其貌不揚。

  生我者父母,她還能怨誰?

  她繞過一顆擋在路中間的大石頭。

  冷不防,一隻巴掌大的蜘蛛從樹上掉至她的肩膀。

  「啊!」梁千絮驚呼。她最怕這種東西了!

  蜘蛛受到驚嚇,順著她的手臂往下爬。

  牠快爬離袖子的領域到她的皮膚上了。梁千絮幾乎反胃地吐出來,又不敢伸手去撥掉牠!她拔足狂奔,想找個石頭或樹幹把牠弄掉。

  牠的前腳碰到她的皮膚了!她奔到路旁的山壁,就著一顆凸出來的岩石用力把肩膀頂過去。

  蜘蛛終於翻掉在地上。她忙不迭跳開,只想離牠越遠越好。

  「喝……」

  驀然間,腳下裂出一個空洞。

  她連一聲救命都來不及叫,整個人霎時被深洞所吞噬!

  第六章

  「根據二○○二年修正過的民法親屬編,第一千零二條已經改成『夫妻之住所由雙方共同協議之;未為協議或協議不成時,得聲請法院定之』。」木屋的主人葉以心,愉悅地丟出炸彈。

  「嗯?」安可仰把青草梗換到另一邊嘴角,揚了下眉角。

  「我只是要告訴你,你當初扮那個笨律師替郎雲來嚇唬我的時候,法條背錯了!現在已經不流行以男人的住所為住所了。」葉以心盤起手臂,笑容不再那麼甜美。

  安可仰對天空重重吐了口氣。

  「女人,不要太挑剔好嗎?」

  「挑剔?」葉以心揚高秀致的眉。「先生,這件事關乎我的權益,更何況你背錯的不只一條,還有另外一款……」

  安可仰健壯的臂將她摟進懷裡,女主人的喋喋不休戛然而止。

  「相信我,為了郎雲的終生幸福,即使要我硬掰『夫妻之住所由其共同飼養的狗決定之』,我都會這麼說的。」他充滿感情地望著好友之妻。

  「少來,這可是我的婚姻和人生。我被你三、兩句話唬住了,還千里迢迢跑去台北……」

  安可仰再度打斷她。天!女人真的得罪不得。

  「瞧你們兩人現在過得多幸福,而這一切全是我背錯法條的功勞,難道不該替我加一點同情分數嗎?來,讓我們一起為舊版的民法親屬編歡呼吧!親一下。」他對準葉以心的櫻唇印下去。

  「你想死嗎?」一根鐵膀子硬生生把他的脖子勾過來。

  「啊啊啊,輕一點!會斷、會斷。」他立刻鬆開手臂,以示清白。

  「郎雲!」葉以心連忙躲回丈夫身後。

  清風破暑,蛙鳴聲如管弦,熱艷的太陽讓空氣都似要融化了。郎雲望著風采依舊的好友,沉斂地微笑。

  「你的氣色不錯,還在替那些奇奇怪怪的組織擔任顧問?」

  「你這小子!老婆借親一下都不成。」安可仰大笑,用力摟了摟好兄弟。「最近的case比較單純一點,替一家電視台的探險節目來台灣找拍攝景點,我相中了後山的幾處地方,這幾天再去巡視一番,就可以回報了。喂,天氣這麼熱,有沒有什麼冰的涼的借喝一下?」

  「冰箱裡有檸檬茶,我去拿。」葉以心頷首,把談話的空間讓給兩個男人。

  待妻子進屋裡,郎雲微笑問:「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

  不愧是死黨,真瞭解他!安可仰搥一下老友的臂膀。

  「嫂子最近還好吧?」

  郎雲點點頭。「若是你想問孩子的事,我們兩人都調適得很好,你不必擔心在心心面前提起會犯了忌諱。」

  安可仰搔了搔眉尾。「這種事好像不能講:『將來有任何需要我幫忙的地方,請儘管開口!』反正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謝謝你。」郎雲靜靜地道。「這是體質問題也勉強不來,將來如果有機會,我們還會再試試看,但是心心的健康才是我最重視的,有沒有後代對我來說差別不大。」

  郎雲自己樂得當頂克族,急得想跳樓的人只怕是郎伯伯。

  「我家那只送你好了。」安可仰慨然捐輸。

  「不用了,現成的電燈泡我身旁已經有一顆。」郎雲的笑容霎時變得很難看。

  而他的電燈泡,由葉以心看著長大的孤女小卿,很配合地跑出場。她咚咚咚從後院鑽出來,對兩個男人怯怯地微笑,再咚咚咚跑進木屋。

  郎雲和小卿的關係與其說像父女,不如說像情敵。

  「我懂,老友,我懂。」安可仰悲壯地拍拍他的肩膀。跟屁蟲他身旁也有一隻啊!「好吧,木屋歸還原主,我在村子裡待的時間也不多了。」

  他邁開長腿,矯健地踏下木頭台階。

  「你還會在清泉村待多久?」郎雲揚聲問。

  「頂多再待半個月吧!接下來的時間我會去跟大漢擠一擠,你們呢?何時回台北?」

  「小卿開學了,心心不希望讓她轉學到平地去,所以接下來應該會住上幾個月,我會台北和清泉村兩地跑。」郎雲邁著輕鬆的步伐走回木屋裡。「對了,有空帶那個俏醫生一起來吃個晚飯。」

  倒!院子裡的大個兒當場軟腳。

  「這個村子裡的八卦也傳得太快了吧?」郎雲進村子多久?半個小時有沒有?竟然轉眼就聽到了最新流言。

  他喃喃咒罵著站起來,拍掉短褲上的泥土。

  「在這種保守的小山村,畢竟不常出現一個先對俏醫生毛手毛腳、再在大街上狂吻美女、偶爾穿插幾名香艷兔女郎共度長夜的登徒子。」郎雲怡然打開木門。「若這麼說可以讓你舒服一點的話--你現在可是許多村民眼中的『偶像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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