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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陳語苓    


  「阿爸!」阿桑跪在地上,緊緊揪著男人的褲腳。

  「阿桑,那個前段時間來過戰家的閔警官就是你的親哥哥,他找了你很多年,而且他已經盯住了戰休泊那個孽障。我在不久前故意地向他洩漏了一部分戰家的機密,如果不出我所料,明天,明天戰家北遷前最後一次集體的家族聚會,閔警官就會帶著人來搜查戰家了,只要他開口要帶你走,你就隨他去吧!」

  「那,那阿爸呢?」她不能忘記阿爸對她的恩德,她四歲被拐帶,九歲就開始在台灣最落魄骯髒的街巷裡做雛妓,就為了200塊台幣,她幾乎被嫖客打死。是阿爸救她離開那個火坑,認她做女兒,讓她在戰家的學校裡唸書,她學會了用槍,用刀,再也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敢隨意地侮辱她。所以她會答應了戰御剛那老傢伙,成為他最小的女人,並且幫助阿爸,將這個阿爸生命中最可怕凶狠的敵人打倒。可如今,阿爸又要親自迎戰比那老惡魔不知道凶殘多少倍的戰休泊,她怎能坐視不理?

  「你不用管阿爸了!」戰休泊一日不除,她們就要多受一天的侮辱,他這輩子是失敗到底了,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人被折磨,本以為一點一點地下藥除掉了戰御剛,愛人便終有出頭之日,不想那個肆無忌憚的戰休泊卻如此目中無人,如果再不除去他,他不但會傷害到夫人,連……

  「不,不,阿爸,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冒險,戰休泊他根本不是人,讓我去幫你,求求你,阿爸,就讓阿桑幫你這最後一次!」阿桑從來沒有這麼恐懼過,雖然她和阿爸已經把預備工作做得夠充足了,可是她還是怕,戰休泊絕對是個冷酷凶殘的暴徒,她跟過他,當然知道他的不擇手段。她怕阿爸會失手。

  「阿桑!」男人板起了臉,「他已經喝了兩個多月的藥,毒已經在他體內根深蒂固了,他會像他父親那樣,死得很自然的。更何況,你忘記了還有一個四小姐嗎?」

  「可,可是……」

  「別說了,就這麼決定。不到萬不得已,阿爸也不會正面和那個畜生對上的!」他只是想讓「她」過得更好一點,誰也不能傷害「她」,傷害「她」就等於是要他的命啊!

  夜幕低垂,阿桑心思慌亂地跪在地上,她抬頭看著那個背對著她的身影。不,她絕不能讓阿爸去冒險,也許,也許只有求助於夫人了……

  所有戰家的成員都到齊了,這是戰家北遷前的最後一次聚會,作為戰氏的族長,休泊這次是協同未婚妻喬染主持這次聚會的,遷往台北,是為戰家尋找一個更開闊的空間,戰家需要轉型,而且勢在必行。警局已經盯上了戰家,幾次大規模的「襲剿」行動,台南的黑道勢力正在逐漸萎縮,戰氏是基業龐大,才硬是從風頭中逃脫,休泊懶得與那些蠢貨玩「官兵捉老鼠」的遊戲,他需要另一種全新的遊戲。

  喬染小心觀察著休泊的一舉一動,從他回到戰家後,他表現得很平靜。平靜地讓她害怕,就像是失去了利爪的豹,一切傷害都隱藏在平靜背後,她有一種極強烈的不安預感。

  「碰」一個男人額頂中槍,從大廳口跌進廳內,一時間,所有人都拔出槍,對準廳口。

  戰四押著小溪一步一步地向戰休泊靠近。

  休泊冰冷的臉沒有一絲情緒波動,「戰四,別來無恙!」

  戰四輕佻唇,「哼,戰休泊,今天是你逼我走上這條路的,」嫵媚凶狠的眼睛滑過小溪的臉,「我們的帳,今天要慢慢算,這裡不是清算的地方,去戰家基地。」

  休泊捏碎手中的高腳杯,「好。我會讓你知道惹怒我將要付出怎樣的代價!」

  這是戰家的秘密基地,在一處懸崖峭壁之巔。戰氏的大管家江叔也隨後而至。

  戰四來勢洶洶,把小溪甩到一旁便動起手來。休泊沉著應付,戰四知道近身肉搏於她無利,戰休泊從小受的是最嚴酷的訓練,招招冷厲取人性命,她的最後王牌還是那個小可憐。

  戰休泊在心中冷笑,還想利用小溪?她未免太看輕了他!他故意留下漏洞讓戰四脫身,戰四本欲趁機虜來小溪做人質,卻在一瞬間看見一抹冷笑直達戰休泊的眼底,心中警鈴大作,糟糕,可惜已收不住動作。槍聲響了,倒下的卻是戰四。

  小溪被休泊緊緊地抱進寬厚的胸懷,感覺到他微微的顫抖。她控制不住地反手摟緊了他,小手撫拍著他。他們彼此都在抖著,真不知道是誰嚇壞了誰!

  江叔去收拾殘局,他蹲在戰四的面前試探著她的鼻息。休泊撫著小溪的發,把臉深深地埋在她散發著清冽芳香的發中。

  不對!

  休泊猛然抬頭的同時便迅速與小溪轉換位置,槍管在陽光下閃著金光,無情的子彈迅速穿過空氣沒入休泊的肉體。休泊跪下身來,他難以置信地抬頭,盯著江叔。

  「是你?!原來你才是那個沒有露面的藏鏡人!」

  小溪尖叫著,她抖嗦著小手掏出手帕,按壓著休泊大腿上的傷口,血汩汩地流出,越壓越多,她撲到休泊的身前,伸開雙臂擋在休泊的面前,「不,江,江叔,求求你別傷害他。你殺我好了,用我的命來抵叔叔的命。求求你!」

  休泊有力的手臂攬過小溪的細腰,把她護衛在身側,他邪肆而笑,「看來,我一直弄錯人了,你才是真正的『毒姬』吧!一個最忠心的僕人,卻是戰家真正的毒瘤。」

  江叔不再佝僂,他神情複雜地看了看小溪。「對,是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吧。惹到了不該惹的人!即使我不殺你,你的生命也所剩不多了!」

  「哦?是嗎?你這麼肯定?」休泊靠近小溪的耳邊,輕道「何必假惺惺的,我們之間早已什麼都不剩了。」硬是不去看小溪那張受傷的臉,無情地把她推到一旁,休泊習慣性地挑唇而笑,眼底卻滿滿的死寂,「老江,阿桑在我茶中放毒也不是一天兩天,我能不知道嗎?我本以為她是戰四的人,你也利用職便把自己隱藏得很好。是很好。」休泊大刺刺地鼓掌,「留著阿桑就是要看看是誰在我背後搗鬼,不把你們全都連根拔起,我睡覺也不會安穩,你說是不?」休泊抬頭看天,微瞇的眸迎著刺烈的陽光,「老江,你以為單獨靠阿桑,戰御剛那老頭就會死得那麼乾淨?你、太、天、真!」

  戰休泊一字一頓,邪肆的眸裡全是陰冷,鮮紅的唇一開一起,他緩緩舉起套著純金指套的小指,陽光通過平滑的表面折射出燦爛刺眼的光芒「去死吧!」誰也沒看清他是如何在極短的時間裡變出一柄帶著消音管的槍,子彈滑出彈道,卻無聲無息。

  他究竟在說什麼?戰御剛的死……老江只感覺眼睛被強烈的光刺到,他不適地閉上眼,聽見一聲尖叫,「不……!」,隨後身體便被重物撲到,子彈穿過身前的人,也穿過了他的下腹。他抖顫著睜開眼,看見了他發誓要一輩子保護的人兒。

  「小鳳,小鳳……」江叔看向不遠處的阿桑,他怎能怪阿桑呢?他輕輕撫著戰夫人的臉,「小鳳,你為什麼要那麼傻呢?為什麼?都是我不對,鬥不過戰御剛,犧牲了你,現在連那個混蛋留下的孽障都除不掉」血從戰夫人的口中不停流出,她輕點住江叔的唇,「這麼多年了,我們何苦還活在這監牢裡,死了也未嘗不是一種解脫。這輩子,桑鳳有了你便夠了。我恨戰御剛,也從來沒愛過他的孩子,你何苦為了一個戰休泊鋌而走險呢?如果不是阿桑跑來找我,是不是你就要背棄我們的諾言,先我而去了呢?」

  「不,小鳳,戰凌,戰凌,是我們的孩子!」他不能看著愛人在死去還蒙在鼓裡。

  「你說什麼?為什麼騙我,為什麼騙我?」她的孩子,她可憐的孩子,她一天都沒過他關愛。

  當年她因為家族聯姻被逼嫁給了戰御剛,婚後不久就備受冷落,與管家老江日久生情,藍田種玉卻不知道孩子的親生父親是誰,她私心希望孩子是老江的,私下裡讓老江去查,結果卻是戰御剛的種。

  「騙過了你,戰御剛才不會從你的一言一行中察覺這秘密。我不能冒著失去你們的危險……」

  「罷了,罷了,這,這,輩子,我,我們活得這,這樣糟糕,下,下輩子要,要改過……江,抱,抱緊我,我冷……」老江的嘴角也湧出了大量的鮮血,他抖顫著手擁緊戰夫人,阿桑也早已趕到身前,淚流滿面。江叔看向跌至不遠處的小溪,她傻傻的,呆愣地看著眼前發生的這戲劇性的一幕,她無法相信。

  江叔和戰夫人終於緊緊地閉上了雙目,阿桑號啕大哭。小溪不能動,只能和休泊無言地對視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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