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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惜之    


  「皇后叫你抬頭!」

  方嬤嬤走近,扯住她的頭髮往下拉,她的臉不自控地上仰。

  皇后細細審視。難怪方嬤嬤擔憂,這女子美艷太過,留在駙馬爺身邊,對玉寧而言的確是一大隱憂。

  聽說,她會治病也會下毒,況且上回她不過伸指輕點,宮娥就成了泥塑木人。萬一她對玉寧下手,可怎麼辦?

  她是極力主張不讓紀穎回去的,可駙馬爺討人討得急,皇上都下旨了,她怎能不依?

  「稟皇后,要怎麼做可得快點決定,拖延不得。」方嬤嬤催促。

  那天,她讓人綁走紀穎,駙馬爺回到府裡,找上她要人,口氣嚴厲,不像平日溫和的駙馬爺。

  她向駙馬解釋,說道紀穎不服管教,若不教她吃點苦頭,將來怎懂得卑尊?駙馬爺竟橫了眉,說:「紀穎不是下人,她不需要服從誰的管教。」

  瞧,駙馬爺對這死丫頭偏寵了,若說他們沒什麼曖曖昧昧的,誰信

  殺她嗎?皇后望住穎兒絕美容顏。玉寧未過門,就招惹此事,駙馬爺心底有了結,會否真心疼愛玉寧?

  聽皇上說,紀穎曾救過駙馬,他待她的情分自然不同,可這情分發展下去,玉寧在駙馬心中的地位……難啊……

  「皇后!」方嬤嬤出聲催促。

  不能讓這丫頭再回侯府了,輸過這一著,往後她在侯府裡說話,還有誰肯聽?

  「扎她百針,若能熬得過,算她命大。」皇后放下話,起身離開。

  百針?後宮多年,她還沒見過誰捱得了百針。方嬤嬤拉起唇角,笑容張揚。

  打開針包,她用眼神示意兩名宮娥按住紀穎。低下身,湊在穎兒耳邊說:「若是熬不住,你大可嚼舌自盡。」

  屆時,屍首送到駙馬爺眼前,怨不了人,是她性子高傲,不肯聽勸,要嚼舌、要自殘,她們都是沒武功的女子,誰阻得了.長長的針在穎兒免錢晃幾晃,嚇足了她,方麼麼才緩緩下針。

  針緩緩刺入肌肉裡是什麼感覺?是痛徹心扉、是刨骨椎心,是想一頭撞死的疼痛啊!

  咬唇,穎兒驕傲得連尖叫都不肯,針送進皮裡一吋再一吋,方嬤嬤存心凌遲,存心要她死。

  穎兒全身肌肉繃緊。她知,肌理越緊,針落越痛,只不過,那是自然反射,她控不住啊!

  疼痛像狂潮,一波波襲來,她被打進萬劫不復的地獄裡,意識逐地渙散,折磨……任她一身功夫,也捱不過?

  ☆ ☆ ☆ ☆ ☆ ☆ ☆ ☆ ☆ ☆ ☆ ☆ ☆ ☆

  「駙馬,非我多心,你想想,那些宮娥,哪個是會武功的,誰堪得起在烈日下曬上一個時辰?知不知,到現在,桃紅還躺在床上病著,就算不心疼桃紅,你也該心疼她是玉寧公主的身邊人吶!」

  皇后苦口婆心,可這個駙馬爺不動容,聖旨下,他等不到穎兒回門,居然又上奏皇帝,直奔後宮。

  「這事,是穎兒莽撞。」宇淵面無表情,心似火烤,若穎兒有個閃失,退婚,他不是做不出來。

  「莽撞,駙馬就給這兩個字嗎?這丫頭的桀騖不馴我是見識到了,留宮二日,不管我怎麼說,她都一臉孤傲,彷彿錯的全是旁人,她半分責任都沒有,爾後,我真不知方嬤嬤要怎麼才鎮壓得了她。」

  穎兒不需要鎮壓,她是親人,不是下人。這話在他唇舌間繞過,卻沒出口。

  不辯駁,並非贊同,他是不想讓事情變得更複雜,他只想安全把穎兒帶回府。

  「不想旁人動她的藥圃,大可好好說,桃紅是我從小看到大,怎麼說,也是個平和說理的人,怎一碰上駙馬爺的人,就落得這副模樣?我知道,這錯不能算在駙馬身上,可府上有這樣一號危險人物,玉寧公主將來的安全,我敢指望嗎?」

  「我會讓穎兒留在探月樓,不四處走動。」

  「把人隔開……這倒是一個法兒。不過,她的藥圃不是還在衡恰閣前?」

  「我會命人將藥圃挪開。」一再退讓,他要保的是穎兒的性命。

  「所以,我可以相信玉寧公主不會被紀穎傷害?」她把穎兒當暴徒了。

  「是。」

  「好吧,我且相信駙馬一回。來人啊,把紀穎帶上來。」

  穎兒被帶上來,她眼神渙散,全身汗涔涔,痛不褪,留在骨子裡,壓迫她的神經,那一百針……好幾次,她熬不住;好幾次,她真的想咬舌,只是呵,倔傲支撐著她,逼自己不輸。

  是的,她不死在這裡,不教人如願。

  她讓兩個人攙扶著,走到皇后面前時,被強壓跪地,不,說強壓,是言過其實了,她們一鬆手,她再沒有力氣站立。

  「穎兒。」宇淵憂心輕喚。

  是少爺嗎?不,是幻覺,痛到底,什麼人都會出現,她甚至看見爹娘對她招手。恍恍惚惚,茫茫然然,她在大海間沉浮,再痛一陣,她就要沒頂了。

  「穎兒。」他蹲到她身前,抱起穎兒,她全身又濕又冰,是病了嗎?還是被宮裡的陣仗嚇傻?

  又聽見少爺的聲音?不是幻覺嗎?她努力讓眼光在宇淵身上聚焦。真的是少爺?恍如隔世呀,他來救她……他畢竟沒拋棄她……

  「沒事了,我馬上帶你回府。」

  他的笑是真的、他的存在也是真的,她的手包在他的大手裡,她的身在他寬寬厚厚的胸膛前,少爺,不是幻想。

  再靠近一點,靠得兩人無間隙。他常說,她是好大膽的姑娘,可這回,她被嚇壞了。

  「怎會沒事?駙馬爺好大的忘性,你和哀家是怎麼談定的?」皇后拋出

  眼神,宮娥捧著一盅藥碗,走到穎兒身前。

  宇淵看著墨黑藥汁,強壓下心疼,端起藥碗,湊到穎兒嘴邊。「乖,喝下去。」

  這是什麼?她聞一聞,強烈的酸味撲鼻,雙眼流露出驚恐,不會……這不是少爺的意思。

  「穎兒,喝下去,我就帶你回府。」

  不,這藥不能喝,喝下去,她便死定了。她是大夫,很清楚後果,不喝,絕不能喝。

  「穎兒,快點。」宇淵低聲催促。他不要在這裡多待一刻,不要他的穎兒被這群可怕的女人嚇得魂不附體。

  為什麼要逼她喝……是懲罰嗎?因為她做錯,她不該阻止宮娥毀掉藥圃,她該生受懲戒……那個玉寧公主呵,未過門,已成了少爺的心頭寶貝……

  她緊咬唇,不介意下唇早已被自己咬得坑坑疤疤,不介意新的血又從唇角滑落。她頻頻搖頭,不能喝,她不喝……

  「喝!」他的語調裡加入威嚇,她的固執不能在此刻發作。非要她喝?

  那他何必尋來,就放任她死在這群女人手中便罷,何苦麻煩自己?

  抬眸,渙散的眼神,渙散地在少爺的臉龐尋找他的真意,他,是真的真的要她喝。

  好吧,不過是一條命,送了便是。別人要她的命,她不給,是少爺要的,她絕無二話。

  「穎兒,我說話你也不聽了嗎?」

  穎兒怎學不會低頭?往後,她還得受多苦頭,才能順暢生活?這世界,真的不是只有他和她自己。

  「少爺一定要我喝?」她認命了。

  「是。」

  點頭,無話可說。她的命早賣給他,少爺要,她給。

  浮起一抹淒絕笑容,帶著赴死的絕然,仰頭,她將藥吞盡。

  第六章

  那藥,是用來化去武人內力的,名叫離魂湯。

  只是化去內力,有必要取個這麼可怕的名字?當然,因為服下這種藥,一日會發作二次,發作時,時而像被丟人寒冰中,血管暴張,千百根細針同時戳刺每吋肌膚;時而像烈火炮烙,熱得腑臟皆融,魂兒去掉大半。

  這煉獄般的苦,要捱過七日方止,七日後武功盡失,多少武林豪傑受不過這痛,寧可選擇自盡。

  然方扎過幾百針,丟失半條命的穎兒,又怎能忍受?

  所以她想死,每次發作,她就想死,若非連刀子都握不住,她早已結束自己。

  蜷在床上,穎兒氣息微弱,看著掉落在一旁的刀子,她竟連動手的能力都沒有,往後,是廢人了,一個貨真價實的廢物。

  「穎兒,開門。」宇淵敲門。

  不開,她太狼狽,縮縮身子,穎兒閉上眼,等待疼痛褪去。

  「穎兒,我說開門。」他的聲音加上威脅。宇淵討厭這樣,不喜歡恐嚇她、不愛逼迫她,可,他老在做同樣的事。那日,帶穎兒回府,她關上門,誰也不理。他知道她生氣,吩咐下人好生照顧後,留給她時間好好想清楚。四天了,她怒氣未平。

  多年練武,心血付之一炬,任誰都要氣憤。上回中毒,穎兒武功不如從前,她雖絕口不提,但好幾次,夜半,她偷偷提劍練招,他知道,她始終在乎。

  她的確在乎,只是宇淵不明白,她在乎的不是武功高低,而是再不能陪同他出出入人,護他周全。

  宇淵再拍幾下門板。他並不想廢去她的內力,但不同意這麼做,皇后不肯放人,這是交換條件,他要帶走穎兒,就必須留下她的武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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