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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鄭媛    


  「除此之外呢?」馥容淡淡地說:「那幅畫,不正在禮親王府裡嗎?」

  「馥容!」英珠故意板起臉孔道:「禮親王一家是皇親貴冑,能夠如此已實屬難得,妳還當真要求他們做到,未見妳容貌,便要點頭允親嗎?」

  「若能如此,那才是佳話。」馥容說。

  「妳要求太高,還是女兒心態。」

  馥容忽然笑出來。「阿瑪,您許久未與女兒辯論,看來寶刀未老呀!」

  英珠一愣,這才知道馥容是在逗他。「妳這孩子!」

  他與女兒對望一眼,不由得哈哈笑出來。

  「這麼說來,妳也同意阿瑪為妳所擇的佳婿了?」

  「剛才阿瑪提到,福晉只是將女兒的畫像交給大阿哥,也許女兒的容貌不合阿哥的意,或者明日畫像就會被退回翰林府,現在阿瑪恐怕高興得太早了。」

  「這一點,禮親王早已經派人來說過。」英珠頗有把握。「聽說大阿哥已經見過畫像,十分滿意這門婚事。現在因為新官上任的緣故,去了一趟東北蔘場,待他回到京城,就會立即上門來提親了。」

  馥容聽著,不再出聲。

  「妳怎麼不說話了?」

  「既然如此,女兒就無話可說了。」

  英珠看著女兒,忽然道:「老實說,本來我以為妳會反抗。」

  「反抗?」馥容笑。「女兒有這麼大的膽子嗎?」

  「膽子妳可不缺,不過妳的膽識,才是最令人頭痛的。」英珠說道。

  「阿瑪深明女兒的性情,即便如此,還要女兒嫁人嗎?」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倫理是常情,我可不能繼續留妳讓人說閒話,說咱們翰林府內,有尚未出閣的老閨女。」

  馥容瞪著自己的阿瑪看了半晌,最後笑了出來。「嫁人之後,女兒還能時常回府嗎?」

  「什麼?」英珠猜不到,她怎麼會突然這麼問。

  「阿瑪認為女兒一定要嫁人,既然一定得嫁人,女兒卻又不知道自己要嫁的是什麼人,那麼不管嫁給誰,對女兒而言就沒有什麼不一樣了,所以,只要阿瑪跟額娘高興,這才是最重要的。」她淡淡地解釋。「再來,就是嫁了人之後能不能時常回到娘家,探望阿瑪與額娘,女兒只關心這個。」

  「妳這是——」英珠張開了嘴,欲言又止,好像是一時想不出什麼話,用來評論他這個思想太過於獨特的女兒。

  「阿瑪,您想跟女兒說的話,全都說完了嗎?」馥容微笑著問。

  英珠閉了嘴,歎口氣,然後搖頭苦笑。「收拾妳那太能幹的嘴巴,一旦嫁到禮親王府,妳的夫婿不見得欣賞這個優點。」

  儘管馥容掩起嘴,還是忍不住笑出聲。「這是阿瑪給女兒的忠告?」

  「對!」英珠搖頭歎氣。

  「那麼,女兒就先謝過阿瑪了。」她故意屈膝行禮。

  英珠瞧她嬌俏可愛,又文雅端莊的模樣,忍不住「唉呀」地,又大大地歎了一聲氣。

  有女若此,英珠還真是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實在哭笑不得。

  第2章

  金漢久是朝鮮人,嚴格說來,他是朝鮮派駐在京城的使臣,理藩院侍郎新官上任,他自然要親自走一趟,前來拜會。

  「這位是朝鮮使臣代表,金漢久,金大人。」理藩院尚書喀爾代在場,親自介紹。

  兆臣點頭示意。

  金漢久雖為使臣身份,但朝鮮為大清藩國,金漢久不僅點頭,尚需彎身行禮以示敬意。

  待金漢久回禮後,喀爾代再為金漢久介紹。

  「這位是禮親王府大貝勒,也是皇上授命的新任理藩院侍郎,兆臣大阿哥。皇上不僅授命大阿哥為理藩院侍郎,還任命大阿哥總管朝鮮事務,現時政務已交辦,未來金大人需時常與大阿哥來往走動。」喀爾代為金漢久介紹得甚為詳細。

  尚書喀爾代知道兆臣為禮親王世子,他雖為尚書,較兆臣官高一階,但也不敢怠慢。

  「久仰大阿哥威名,漢久素知您嫻熟朝鮮事務,未來要請您為大清皇朝與朝鮮王朝的友好關係,多加費心。」金漢久語調態度甚為斯文有禮。

  「哪裡,朝鮮國王向來與我大清友好,兆臣身為人臣,授命於皇上,必當盡心竭力,不辱皇恩。」

  兩人客套過後,喀爾代撫手稱好。「太好了!現下二人已見過面,今後有事就不必老夫再為大阿哥與金大人引見了。」

  兆臣凝望金漢久。「金大人到京城來,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吧?」

  「是,」金漢久看了兆臣一眼,問道:「不知您怎麼能猜到?」

  「因為您的滿語說得很好。」兆臣目光犀利。「金大人在京城,已經住了多久時間?」

  「已有五個年頭了。」

  「那真是英雄出少年!金大人看來還如此年輕,想不到在五年之前,就已經被朝鮮國王任命為使臣。」

  「不敢,大阿哥不也如是?年歲甚輕便授命為侍郎者,實在是鮮聞寡見。」

  「說得是啊!」喀爾代插嘴。「大阿哥年少得志,可喜可賀,不僅如此,大阿哥近期尚有一喜,應當恭賀。」

  「喔?大阿哥何喜之有?還請尚書大人明示。」

  兆臣未來得及阻止,喀爾代已經說出:「近日大阿哥即將大婚,金大人您說,這不又是一喜嗎?」

  「確實是,此乃雙喜臨門,漢久於此先恭喜大阿哥了。」

  兆臣拱手回禮。

  「未知是哪一家的閨女,有如此的福氣?」金漢久問。

  「是翰林家的閨女!」喀爾代嘴快,這又是他喊出來的。

  翰林家?

  聽到這三個字,金漢久臉色陡變,他隨即問:「未知是哪一府翰林——」

  「自然是翰林院掌院學士兼南書房行走,英珠大人府裡的閨女,才能匹配得了咱們禮親王府的大阿哥了!」喀爾代回道。

  金漢久聽見是英珠大人的閨女,整個臉色都不對了。

  察覺到金漢久神色有異,兆臣凝目直望,默然不語,觀察金漢久的表情。

  好半天過去,金漢久沒辦法說出一句話來。

  「金大人,您身子不適?要不,臉色怎麼會這樣難看?」喀爾代見金漢久臉色蒼白,這才覺察出異狀,連忙關切。

  又過半晌,金漢久才能勉強出聲:「是……」他聽聞馥容即將出閣,因此心神不寧。因為太過於震驚,現在他實在控制不了自己的理智與感情,他必須藉故脫走。「是,我現在……確實略感不適。」

  「是嗎?」喀爾代不解。「可是這病怎麼會發得這麼突然——」

  「既然金大人身子不適,那麼應該立即回府調養才是。」兆臣開口。

  金漢久抬起眼瞪住兆臣,沒料到大阿哥早已留意他。

  二人目光交接,金漢久的眼神驟然間充滿了絕望。

  兆臣冷靜地回視他,未受金漢久目光裡的恨意所影響,只是研究著他眼中的絕望從何而來。

  「大阿哥說得是呀!」喀爾代擊掌。「那麼就由老夫護送金大人回府就醫,咱們這就告辭了?」

  兆臣斂下眼,點頭示意,神色看似平常。

  轉身離開親王府之前,金漢久的目光停留在兆臣身上,那短暫一瞥,再不能掩飾眼中的敵意。

  出嫁當日,馥容很早就起床,她不像別的新娘子般,一起床便開始忙於梳妝打扮,反而要求稟貞去請來阿瑪與額娘。

  稟貞聽從小姐的吩咐,請來老爺與夫人。

  英珠與夫人來到女兒屋裡,齊坐在前廳,不知道是為了何事。

  適巧此時馥容的另一名侍女稟德走進來,手上還端了一隻茶盤。

  「阿瑪,額娘,」馥容繞到兩人跟前,並且回眸示意稟德跟上來。「今日,便是女兒要出閣的日子了,請阿瑪與額娘接受女兒三拜,以表女兒感激阿瑪與額娘養育、疼愛的孝心。」話說完,她下跪磕首就是一拜。

  「妳這是……」翰林夫人舒雅想伸手攬住女兒,但見馥容堅持拜下去,她也有些慌張,不知道女兒為何突然如此?

  英珠也一樣面露不解之色。

  待馥容拜完三拜,英珠才問女兒:「這又是做什麼?等一下在禮堂行禮,不是自然要拜別了嗎?」

  「那不一樣,女兒希望能在離家之前,單獨與阿瑪還有額娘拜別,這是女兒一片至誠的心意。」馥容凝望著兩老,懇切地這麼說。

  之後她又跪下,再轉身接過稟貞手上的熱茶,將茶碗高舉過頭,恭恭敬敬地上呈給她的阿瑪與額娘。「請阿瑪與額娘,接受女兒最後一次親手奉上的熱茶。」

  舒雅見自己的女兒如此,又想到女兒自今日起就要離家,嫁為人婦、將做人媳,也不知此去女兒的際遇如何,婆家是否會愛護疼惜?夫妻間能否相濡以沫、情感是不是可以歷久彌堅?舒雅也是女人,為人婦已將屆三十個年頭,亦聽過不少人間憾事,自然明白女子的命運恰似飄零的落花,然父母與兒女不能齊壽,不可能伴其一生,女兒長大終究得嫁人離家,將來相夫教子另有一番人生,思及此,舒雅也不禁憂懷、傷感的悄悄淚濕了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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