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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鄭媛    


  「我到參場有任務在身,是為洽公,不可能攜家帶眷。」他聲調轉淡。

  他比想像中固執,但馥容既然已經下定決心,就會把話說清楚:「我並非堅持要去,只是在外人面前。請你能先與我商量再做決定。」

  「留真並不是外人。」

  「也許你們是青梅竹馬,但對我來說,她是一個陌生人。」

  他沉眼看她。「你知不知道,對自己的丈夫說這些話,已經喪失做妻子的柔順,足以構成休妻的條件?」

  「你會因為這樣休妻?」

  「因為這樣?你認為「這樣」的理由還不夠?」

  「如果夫妻之間的感情,無時無刻需在教條規範之下,那麼兩個人一起生活豈不是很痛苦?既然如此又何必成親?」

  「沒有規範,何以成夫妻?」

  「規範是死的,人情是活的,做人應該懂得變通。」

  他凝視她片刻,沉聲:「這是岳父大人教你的道理,還是你的個性如此?」

  她愣住。「什麼意思?」

  「堅持要把內心的話說完,這就是你的個性?」

  她瞪著他,有些錯愕,他的表情令她捉摸不透。「我,」她鎮定地問他:「說話太直接了嗎?」

  他忽然往前傾,沉眼問:「對這種事情,你就這麼堅持?」

  她愣住,然後肯定地回答:「對。」身子卻情不自禁地朝後仰。

  他瞇眼看她。「堅持這種事,除了面子之外,還有其它理由?」

  「面子?」馥容睜大眼睛。

  「不是嗎?」他的語調雖平和,眼色卻很犀利。

  馥容吸口氣。「對,就是為了面子,你能顧及我的面子嗎?」

  他凝視她半晌。「可以。」然後才道。

  「那麼,實在太感謝你了!」她微微欠身,甚至對他微笑。

  跨出書房,馥容的笑容消失。

  因為心裡有事,這兩日德嫻吃得很少,再加上睡眠也不甚安穩,因此她的暈眩症又犯了。午後德嫻躺在暖炕上,因為身子不舒適而感覺到暈沉,卻又沒辦法入睡。

  突然之間,丫頭跑進來告訴她少福晉來了。

  德嫻從炕床上坐起來。

  「她來做什麼?」她喃喃自語。直到看見馥容走進來,德嫻還在猜想她來的目的。

  「小姑。」馥容手上端著食盤,面帶微笑走進來。「我看你午膳沒吃什麼,所以特地下廚,煮了一碗麻油豬肝麵線給你。」

  德嫻愣了愣。「麻油豬肝麵線?」

  「對。」馥容把湯碗放在桌上。「快趁熱過來吃吧!」

  德嫻遲疑地走過去。

  「坐下。」馥容把筷子放到她手上。「來,快吃。」

  德嫻並沒有吃,她把筷子放下。「請問,你為什麼煮這個東西給我吃?」

  馥容笑了一笑,對她說:「我倆是姑嫂的關係,你與我說話不必這麼客氣,有什麼話直接說便行了。」之後她才回答:「我聽鄂圖姥姥說,你有血虛的毛病,所以我特地煮了麻油豬肝麵線,因為聽說這個很補血,把它吃完對身體很好。」

  聽完馥容的解釋,德嫻並沒有立刻拿起筷子。

  「你怎麼不吃呢?」馥容問她:「是不是還不餓——」

  「不是。」德嫻別開眼。「因為我吃慣了姥姥煮的豬肝湯,不習慣吃其它人煮的麻油豬肝湯。」她的聲調很冷淡。

  馥容的笑容凍結在臉上。

  這幾句話也許沒有惡意,但是也並沒有善意。

  但很快的,馥容收拾心情,平靜地對德嫻說:「小姑,剛才你說吃不慣其它人煮的麻油豬肝湯。首先,我想對你說,我是你的嫂嫂,並不是「其它人」。」

  德嫻倏地抬頭看她,對於馥容竟然直接糾正她的用詞,感到有點驚訝。

  「再來,」馥容繼續說:「我花了時間與精神,特地為你煮的豬肝湯,你連一口都還沒有嘗過,還不知道味道怎麼樣就先拒絕我,這樣會讓我很傷心的。」

  她的話雖然很誠實,但是口氣很委婉。德嫻的臉色有點尷尬。

  她並不是刻薄的女子,但是因為兄長還有留真的關係,所以,她實在沒有辦法喜歡這個新來的「嫂嫂」。

  「那、那先放著,我等一下再吃好了。」她只好說。

  「好。」馥容不勉強她。「但是麻油豬肝一定要趁熱吃,所以答應我,不要放太久,一定要趕快把它吃完,好嗎?」

  德嫻別開眼,不置可否。

  「可以嗎?」馥容用更溫柔的語調問她。德嫻覺得很不自在,但是馥容還在等她回答,她只好勉強、草率地點頭。

  看到她點頭,馥容才離開。

  等到馥容離開後,德嫻卻對侍女明珠說:「你幫我把這碗豬肝湯吃了。」

  明珠瞪大眼。「可是,格格,這是少福晉為您煮的——」

  「你怎麼這麼多話?我要你吃掉,你吃掉就是!」德嫻心煩地道。

  明珠不敢再多話,只能答是。

  德嫻回到炕上躺著。

  她當然知道,她的「新嫂嫂」之所以會待自己如此慇勤,是為了什麼。

  只是,她根本沒辦法喜歡她的「新嫂嫂」!

  想用這樣的方式討好她,是白費心思了!

  第5章

  除了必須讓新婚的兆臣心底惦記著自己,留真很清楚,在王府裡另一個她必須攏絡的人是誰。

  午後,留真遣了幾名王府的家丁,把兩隻沉甸甸的木箱子和幾個大小不一的木籠扛進王府。

  此時老福晉正與媳婦桂鳳、玉鑾,還有孫女德嫻等坐在花廳內一塊喝茶,孫媳婦馥容正送進來一盒還未開封的新茶葉,就看到留真指揮著府裡的家丁,將木箱與木籠放在前院,眾人不明就裡,都走出來察看。

  「老祖宗,您快來瞧瞧,留真給您送什麼來了!」留真站在院子裡揮著手上的帕子,興高采烈地喊道。

  老福晉圖敏兒偕同媳婦桂鳳等,眾人一道走出花廳,待見到那幾隻木籠裡的活物,老福晉不由得發出驚歎聲。「唉喲?這是什麼玩意兒?打哪兒弄來這幾籠子的活物?」

  瞪著幾隻木籠子,她老人家瞪大了眼睛。

  桂鳳、玉鑾二人也跟婆婆一樣,好奇地瞪大了眼。發出驚歎聲。

  只有德嫻看到那幾隻木籠,皺起了眉頭。

  至於馥容,她的表情嚴肅,沉默地凝視著木籠裡的活物。

  「這些全都是我請阿瑪,托人從東北千里迢迢運到京城來的。那木箱子裡頭,其中一隻木箱內有成型的老參、梅花鹿茸,還有幾捆上好的紫貂和水貂皮,這些貂皮可以請京城裡聞名的衣匠製成上等的輕裘,給老祖宗和福晉護身保暖。另一隻木箱是難得的生鹿肉、狗肉和馬肉,這些肉全用寒冰給鎮著,全都新鮮得很。」留真得意地介紹。

  眾人一聽木箱內竟然還有狗肉、馬肉,全都聽呆了。

  「狗、狗肉?!」桂鳳瞪大眼睛,還忍不住叫出聲。

  「是呀!這可是朝鮮人最愛吃的肉食,狗肉極補,福晉您大概不知道。」留真喜孜孜地道。

  「可、可是,」桂鳳聲音都發抖了。「可是怎麼能吃狗兒的肉呢?咱們誰也沒吃過這個,我看這不太好吧——」

  「福晉,您不明白,」留真笑著說:「就因為咱們大清祖宗立下規矩,旗人子民不得嘗狗肉,所以我才秘密遣人從關外運來,本意就是為了要給府裡的老祖宗嘗嘗鮮呢!」

  桂鳳心底雖不以為然,可是她口才向來不好,只能不斷皺眉頭。

  此時,留真繼續說下去:「至於這幾隻木籠子,裡頭關的是活獐子、北貉、小孢子和幼鹿。這些全都是我要返京之前,特地請山裡頭的獵戶活捉的野味,只為了獻給老祖宗您,給您的盤飧裡添幾味山珍。」

  她知道老福晉年紀大了,特別貪食,所以特地準備了山珍野味,討好王府裡的老祖宗。

  「唉呀!」側福晉玉鑾先叫了一聲,然後笑開了嘴,大聲喊道:「真想不到,留真你這丫頭,還真是有心啊!」

  桂鳳與女兒德嫻瞪著木籠裡那幾隻或者幼小、或者因受困而嗚咽哀鳴的野獸,只能皺起眉頭。

  再說。桂鳳說不過留真,也就不想再出聲說話。

  老福晉嚥了口口水,她雖然貪吃,但見到那幾隻被關在木籠子裡的活物也覺得怪可憐的。「可這個,全都還活的哩,這可得怎麼處置呀?」老人家瞪大眼睛,訕訕地問。

  馥容看著那幾隻幼年的小孢子和幼鹿,睜著圓咚咚的眼睛似是不明就裡,還有幾隻成年的肥毛貉和瘦獐子,用那雙憂鬱的眼神凝望著眾人,似乎明白自己的命運,牲口與人們一樣有情緒

  和感情,見到如此,她的心便開始感覺到疼痛與不忍。

  「這容易,府裡的廚子如果不敢動手,把它們交給屠戶。不就成了?」留真爽快地道。

  「是呀,我知道這些野味的滋味兒可美極了!」側福晉玉鑾在旁邊鼓噪:「額娘,我看就把這些獐子、肥貉交給鄂圖姥姥處理便成,她經驗老道、手藝絕倫,必定知道這些山珍野味,該怎

  麼好生料理。」

  老福晉眼裡瞪著那些受困的野獸,腦子裡想著美味的盤飧,似乎有些舉棋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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