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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鄭媛    


  她眉心的輕摺掐住他的咽喉,擰住他的胸口,看到她痛,他的痛比她還甚。

  她別開眼。

  「你走吧,任何話我都不想聽。」她躺回炕上,閉起眼,不再看他。

  他僵凝在床前。

  「好好休息,晚一點,我再來看你。」他粗啞地低道。

  她不動,躺在炕上冷漠地背對著男人。

  他又凝立了許久,最後低歎一聲,終於移動沉重的腳步離開房間。

  ☆☆☆

  回到廳內,兆臣對英珠夫婦說:「暫時,我不會帶她走。」

  他改變主意,讓英珠夫婦鬆了一口氣。

  他們明白,如果兆臣現在就想強將女兒帶走,他們很難攔他。

  「你永遠別想帶她走!」英珠震怒。

  他不答話,眉心擰緊,似乎在思索什麼。

  「聽見了沒有,我說你永遠都別想帶她走!」自己的話被徹底忽略,英珠怒不可抑。

  「她不走,我也不走。」抬眸看英珠一眼,他淡聲道。

  英珠瞪大眼睛。「你——」

  「除非她願意跟我走,否則我不會離開這裡。」他徐聲答,態度篤定,彷彿這屋、這屋裡的人與這屋裡的事,全都他說了算。

  英珠趕不走他,還得為那十名王府近衛安排住房與吃喝,簡直氣煞了他!

  舒雅則是為女兒抱不平,氣得根本不看那負心漢一眼,何況與他說話!

  ☆☆☆

  兆臣住在老翰林的宅中,已經有十日。

  他其實沒有時間再等下去。

  安貝子尚未捕回,追捕的近衛在山上發現一具焦屍,卻不能肯定那塊被燒得面目全非的焦炭,就是安貝子!在逃的人犯未抓到,還有丟了新郎新娘,早已翻天覆地的禮王府……

  一切都還待他回京城後解決。

  但他就是不走。

  只要她一天不原諒他,不與他一起回京城,他就是不會走。

  馥容知道,他每一天都守在屋內,守在她的炕前。

  怕打擾了她,怕惹她生他的氣,怕傷了她有孕的身子,他每夜等在屋外直至三更半夜,待她入睡才悄聲走進房內。

  每一夜,這個男人坐在她的炕沿,沉默地陪伴直到她睜眼……

  才從她眼前消失。

  她知道,他沒有一夜離開過她身邊。

  她為什麼會知道?因為敬長告訴她:

  「貝勒爺不聽勸!夜夜不睡就是要進您屋裡,您不叫他進屋,他就等,等到您睡了再進去,可進去後他又不歇息,睜眼守著您,等您眼皮動了他就出去,出去了還不睡,看著您吃飯看著您喝茶,眼皮一刻也捨不得閉,再這樣下去,奴才要提頭回去見王爺了!」

  衛濟吉也告訴她:

  「貝勒爺不讓咱們守著,怕嚇了您,怕擰了您的情緒,可他就這樣一人守著您,日也守、夜也守,再這樣守下去,衛濟吉的爺就是鐵打的也撐不下去了!」

  就連阿瑪與額娘也告訴她:

  「他瘋了,鬍渣子都快把他給埋了也不理,一個貝勒爺,為你做盡奴才才肯幹的事,怕你燙著怕你餓著,菜要熱著才許挾到你碗裡,茶要親自吹涼了才叫丫頭遞給你,十名近衛規定離你半里,任何人經過你身邊腳步要輕、走路要緩,竟然連阿瑪額娘也得守他的規矩!容兒,他瘋了,他肯定失心瘋了!」

  所有人都來告訴她,他對她有多呵護、多疼惜、多小心翼翼……

  可他沒有理由這麼做!

  她不明白他不走的原因。

  王府裡有嬌美的新婦等著,他為何不走?

  這裡有的只是他不要的棄婦,他為何不走?

  她不懂,他為了什麼?

  他為了什麼要再來這樣招惹她?

  況且,現在再多的呵護與疼惜,她也不可能原諒他曾經那麼深重的傷害。

  她不能。

  她做不到。

  就算孩子必須失去阿瑪,她也永遠不會再回到他身邊。

  「你出去,我不需要你的看守。」

  這夜,她閉眼又睜眼,冷漠地這麼對他說。

  他來不及避開,聽見這話,僵立在她炕前。

  「你不肯離開這座宅邸,隨便你,但是不必為我折磨你自己,因為對你,我已經沒有感覺,你的行為只帶給我困擾。」她一字一句,如吐冰珠。

  他沉默,佈滿鬍渣的臉孔,沒有表情。

  「你待在這裡,打擾了我,讓我睡不好,所以,請你離開。」她冷冷地用話逐出他。

  話裡沒有一絲曖昧,只有冰冷與無情。

  他不說話。

  她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但他佈滿血絲的眼睛讓她受了傷。

  她的心痙攣起來。「請你現在就出去,不要造成我的困擾,麻煩你。」她的聲調卻冷漠客氣,如對待一名陌生路人。

  他身軀震動了一下。

  她視若無睹,重新躺下,背對他。

  他依舊凝立在炕前……

  「茶就擱在炕階上,夜裡渴了不要起來,房裡沒燈,我怕你摔了……有事喊一聲,我就在房外。」他低嘎落寞的交代,心裡只牽掛著她。

  之後,他才僵硬地轉身,舉起沉重的步伐,離開這間不歡迎他的小房……

  門打開,又輕輕合上。

  她窩在炕邊,淚已墜下。

  ☆☆☆

  這夜,天際黑沉得沒有一顆明星。

  窗被推開的時候,沒有人察覺。

  被追至窮途末路,只能放手一搏的男人爬進房內,躡手躡腳地走到炕邊……

  就是這個女人了!

  就是這個唯一能拿來威脅兆臣的女人了!

  他想通了,他花了十天才想通,大阿哥為什麼要把妻子休離!

  當時派來追捕他的人,卻不見最重要的衛濟吉!直到他偷聽見那幾名近衛說話,才知道衛濟吉竟然被派往保護這女人!

  他這才終於想通,原來當時大阿哥故意休妻,詭詐地騙過真兒,是怕真兒對付這個女人,大阿哥目的無他,就是想護住他的妻子!

  黑暗中,男人無聲地咧開嘴,露出一種夾雜著報復與殘佞的冷笑,慢慢伸出骯髒的十指,攫向炕上的女人……

  「嗚!」

  頸子被箍住那一刻,馥容倏地睜大眼——

  她不能喘氣了……

  這個人想要她的命!

  她的手被壓在床沿,對方渾身的力量,全都施加在她纖細的頸子上。

  「把你弄死了以後,埋在後山,乾乾淨淨!」男人的聲調陰沉又粗啞。「他以為你是人質,絕對不敢輕舉妄動,不會知道他最心愛的女人已經死了,不活了,永遠都不會喘氣了!」他發出一串磔磔怪笑。

  但那笑聲被壓抑著,他一直很小心。

  因為小心,所以他可以躲過這十日的追捕,但他們已經把他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他知道,自己終究躲不過追捕。

  但他不甘心!

  就算做鬼,他也要抓一個人陪葬!

  而這個女人,這個大阿哥最心愛的女人就是最好的人選。

  他知道追捕自己的近衛裡面,哪個是衛濟吉的人,這個人必定要找到大阿哥回報,他得殺人詐死才得以反過來跟蹤,即便如此,還是花了他整整十天功夫才找到人。

  他怕死,不敢露面、不能乞討,只能吃溝邊發霉的餿食,喝茅房裡骯髒的污水……

  這十天如十年一樣漫長!

  他慢慢加重手指的勁道,嗜血地佞笑著,想像著他正在掐的,是大阿哥的脖子……

  孩子,她的孩子……

  馥容掙扎著。

  她的孩子還沒出生,還沒長大……

  她不能死!

  母性的本能讓她沒有暈厥過去,反而促使她的腦子瘋狂而且快速地運轉……

  她不能死,她不要死,她一定得活下去!

  兆臣!

  她知道他就在房外,她知道他沒走,她知道他守護著她,她知道……

  可是她偏偏發不出聲音。

  茶杯!

  她瞪大眼睛,把窩在心中所有的慍怒全都集中在雙眸上。

  安貝子愣了一愣。

  他沒想到,這個瘦弱的女人被他壓制了半天,竟然沒有昏死過去,還有力氣睜大眼睛瞪住他。

  他暴戾的怒氣被挑起,決定拔出那把揣在腰間的短刀,一刀解決女人的性命。

  「去死吧!」

  他空出一手拔刀……

  匡當!

  那瞬間女人兩腿一蹬,踢翻了炕階上那只在黑暗中被他忽略的茶杯。

  安貝子瞪大眼珠子!

  房門被踢開時,安貝子手上的刀也落下——

  「容兒!」兆臣狂吼,目眥欲裂。

  安貝子一愣,刀鋒調轉,回身將明晃晃的白刃戳在撲過來的兆臣腰眼上——

  同一時間,安貝子肥胖的身軀被兆臣打飛到石牆上……

  安貝子像只軟綿綿的布袋緩緩滑下,全身的骨頭俱裂,觸地時已經斷了氣。

  親眼確認威脅已死,危機已解除,兆臣跪下……

  他粗重的喘息,半個沉重的身軀壓上馥容的身子……

  一股濕黏的稠液染上她的雙手。

  她驚恐地圓睜雙眼……

  他忽然臥下,當沉重的身軀整個壓上馥容時,她終於撕心裂肺地叫出他的名字——

  「兆臣!」

  ☆☆☆

  「您離開王府後,貝勒爺即派我暗中跟隨,一路保護您,還命我必須每日遣人回稟,鉅細靡遺地報告您的狀況。」衛濟吉站在炕邊,嘴裡說著,眼睛卻直盯住躺在床上、腰上已纏了布帶的主子,心裡焦急。

  「他,派你保護我?」馥容喃喃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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