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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鄭媛    


  「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什麼你還不明白?你丈夫送你的玉簪是請我挑的,並不是他親手買給你的!前幾日與他一道出城的人是誰?這樣你還不明白嗎?」她聲調拖長了一字一句說,還故意盯著馥容發上的玉簪,諷刺地笑。

  「這就是你想說的話,是嗎?」馥容沒有表情地反問她。

  留真笑容褪去,睜眼瞪她。

  「只要是我丈夫付錢買的玉簪,那便是送我的禮物。無論你對我說這些話的用意是什麼,或者你只是嫉妒兆臣送我禮物,因此才對我說這番話,那麼我可體諒你的心情,可以大方原諒你。」

  留真喘一口氣。「你——」

  「因為畢竟得到禮物的人是我,他卻只是請你『挑選』,所以我可以瞭解你心裡的感受,因此說這番話的動機。」

  留真瞪住馥容,眼睛要出火了。

  「但是請你記住,往後如果你想跟我說話,我不會拒絕,對你也從來沒有高高在上的心態,請你不要誤會。但如果是挑撥離間的話,就請你免了,因為我雖不那麼聰明,但也不笨,不會因為你三言兩語,而懷疑我的丈夫,懷疑他對我的感情。」

  留真瞇起眼。「你少自以為聰明,我何必挑撥?我說的都是事實!」

  「事實也好,虛構的也罷。」她無動於衷,冷淡地對她說:「倘若有一天,我丈夫自己來對我說,他想納你為妾,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為難也不會阻止。但現在他根本連提都不想對我提起你,何況納妾?」這些話,她一字一句清晰、平靜地道出口。

  留真瞪大眼,再也吐不出話。

  「我想你沒話說了,是嗎?」馥容冷淡地對她道:「我還有事要忙,既然你已沒話說,那麼我先走了。」話落,她瀟灑地轉身離開小徑。

  留真愣愣地瞪著她的背影,因為未如預期見她驚慌失措的模樣,而忿怒地握緊拳頭。

  第6章

  他說如果信任,就信任到底。

  然而信任卻是世間最薄弱的東西。

  或者該說,倘若不在乎又何須談到信任?也許,正是因為太在乎,所以心也變得脆弱了。

  馥容坐在屋內,房中的桌案上放著一隻硯與墨,她手中拿著一雙畫筆,怔怔地瞪著桌上攤開的絹紙,久久不能下筆。

  自那天爭執之後,兆臣已經數日未踏進渚水居一步。

  從那一日起,她就取出他送她的墨與硯,拿出塵封許久的畫筆,攤開絹紙,想藉由自己最喜愛的給畫來度這難受的日子。

  她不能說他誤解自己,也許她真的以清高自封,所以新婚當時才會不與他圓房,並且經常與他說理。

  然而她捫心自問,她並沒有真的那麼清高談定……

  其實,她是在乎的,而且非常在乎。

  她在乎丈夫與留真之間的關係,在乎丈夫是否娶側室,在乎別的女人與自己一起分享兆臣的愛……

  她在乎的事情太多了,其實她是最不清明的女子。

  落筆絹紙,她畫著騎在馬上兆臣的身影,這畫她已經畫了三天三夜,往後見不著他時,她可以睹畫思人,這樣她的心也許就不會寂寞了。

  她愛他的丈夫,愛一個人便想付出自己的心,但是,豈可要求他的專寵?

  再落筆,她勾勒出他強健的體魄。

  如果他納妾,她原以為她會離開,如他所言自請休離,但現在她明白,她做不到,因為她的心想留下。

  又給數筆,她畫出那雙握住韁繩,粗壯又有力的大手,生動地勾勒出他黝黑的掌、修長的指。

  如果留下後,他的情日復一日的談了,直到她再也無法承受,到那日她才會離開所愛的男人,並且告訴他,她離開是因為愛他,因為愛他所以心太累了,所以必須走開。

  放下畫筆,她怔怔地凝望畫上的兆臣,心裡想著,她真的有走開的一天嗎?

  倘若婚姻是為了心痛,那麼又何必嫁人呢?

  屋外忽然有動靜,她直覺是稟貞轉身回屋,於是沒有在意,直到看見兆臣走進房內的身影,她一愣,慌忙捲起畫軸……

  兆臣站在門邊凝立不動,沉眼看她。

  「你,你怎麼回來了,今日不忙了嗎?」她有些驚喜。

  他沒有立即答覆,目光掠過桌上那畫卷,眼色有點冷。

  她未注意到他的臉色,一顆心因為他忽然回渚水居而欣喜。「今夜你回屋嗎?是不是回來就不走了?你用過晚膳了嗎?要不要喝茶?我吩咐廚房泡給你——」

  「什麼都不必做,我只是回來換一雙靴子,立即要進宮面見聖上。」他道。

  馥容低頭,這才發現他腳上的靴子已經有些髒污。「是我的疏忽,我竟忘了請丫頭將靴給你送去……」她喃喃說。

  這幾日他在書房,她遣丫頭給他送衣過去,心裡只想著要他穿得暖,卻忘了他腳上的靴子。

  「無所謂,我回屋自己換也成。」他談聲道,走進屋內。

  「你進宮,多晚回府?」她柔聲問他。

  「有事?」

  像是已忘了那日的爭執,他沒有多餘表情,不冷淡,但是不熱烈。

  「如果回來太晚,錯過晚膳你肚子一定會餓,我等你回府再為你下碗麵,你吃了再睡,好嗎?」

  「不必了,我不知何時回府,你不必等我,我回來也不會回渚水居。」他眸光略閃,沉定的眼掠過她殷切的小臉。

  「可是……」

  她還想再說什麼已被他打斷。「把靴子給我,我換過新靴就必須立即進宮。」他朝炕邊走去。

  當他經過桌邊時,馥容將壓在袖下的圖拿起,放在另側身旁,顯得有些緊張。

  「剛才你在屋時畫圖?」他忽然冷聲問,犀利的眸子掠過她藏在身側的畫。

  「對。」他突然問起畫,讓她更緊張。

  「畫什麼?」

  「沒什麼,隨便畫的,只是,只是一隻小畫眉鳥。」她答得有些慌張。

  這張圖是因為她日有所思,落筆時才會不知不覺畫起他的模樣,倘若他看見這張圖一定能立刻狠猜到她的心事……

  然而這是她心中秘密,她羞於對他承認。

  他凝眼看她。「畫眉鳥?」

  「對。」她垂下眼,答得有些心虛。

  他冷眼盯住她垂下的眸。

  燭光下,那張白皙柔嫩的小臉上,覆蓋了兩道羽翼狀的陰影,看起來楚楚動人,纖柔又細緻。

  可惜,如此動人的女人,卻是一個騙子。

  剛才他站在門邊隱約瞄見,絹紙上畫的明明是一名騎在馬背上的男人。

  「是嗎?」他撇嘴,眼色凝冷。「攤開,讓我瞧瞧你畫的畫眉。」

  她屏息。「不,我畫得不好,你別看了。」

  「把圖打開,我想欣賞。」他再道,聲調冷沉了幾分。

  垂下眼,她淡淡地說:「你先坐在炕上等一會兒,我去箱籠裡拿你的靴子。」顧左右而言他,她匆匆經過他身邊,手裡緊緊握著那幅畫——

  他忽然揪住她的手腕,將她扯住。

  「兆臣?」馥容愣住,怔怔看他。

  他扯痛了她。

  「為什麼不攤開那幅畫?你怕什麼?」他冷聲問。

  她怔然。「我……」想解釋,卻語滯。

  「把畫展開,不要讓我再說一遍。」他低柔命令,再給她一次機會。

  「你弄痛我了。」她凝注他墨黑的不見底的眸,蒼白柔靜地對他說:「放開我,讓我去為你拿靴。」

  他瞇眸,她的倔強終於惹怒他!

  握住她的大掌忽然一緊,馥容吃痛,握住手裡的畫卷險些掉落在地上,然而她仍然未鬆開握著畫軸的小手。

  見她痛得皺起眉頭卻仍不肯鬆手,兆臣臉一沉,動手去奪——

  她低喊一聲,扭著手轉身,幾乎折傷自己的手臂!

  她小臉慘白,痛苦的表情讓他變臉,幾乎同時,他撤手鬆開指……

  但他放手得太突然,在沒有心裡準備下,馥容重重地摔倒在堅硬的石地上,手中的畫軸也在此時甩出,不偏不倚地掉落在炭盆上……

  馥容痛苦地吸乞,手肘已是一片凝紫。

  然而當她抬眼見到畫卷竟然落進炭盆時,她瞠大水眸,立即撲上前去,不顧纖白柔荑將被灼傷的可能,竟然直接針手伸到炭盆邊,抽起那幅軸面已被薰得半灰的畫卷……

  驚險地取回那幅畫後,她慌張地檢查畫軸四緣,直到確認只有邊緣稍微被炭火完全炙黑,她才眨掉眼角的淚,露出釋然的笑,將畫卷緊緊貼在胸口,彷彿那是她最珍貴的寶物……

  見到她竟然連自己手肘上最重的瘀傷都毫無知覺,一心只記掛著那幅畫,兆臣臉色鐵青,原想護住她的大手凝在半空……

  然後,僵硬地收回。

  他眼中漸籠肅殺與暴之氣,凝立在炕邊,糾結的雙拳在身側握死。

  馥容抬眸時,正巧看見他陰沉的雙眼。

  她怔愣,因為他陰沉的神情而不安,她不明白,為何他的眼會如此狂暴?

  她做錯了什麼?難道只是因為她不讓他看這幅畫嗎?

  「兆臣?」

  她試著喚他,想藉此驅走內心不安。

  然而一聽見她馨柔的呼喚,他身軀一震,之後未瞧她一眼,便突兀地轉身走出房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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