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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金吉    


  她並非喜愛那些應酬,而是……黎冰捏緊了西武國王子給她的秘密書信。他已經替她找齊軍隊,雖然都是傭兵,但有她的錢和他的人面,想達到她的要求並不難,前提是他們必須能夠接近慕容霜華。安德烈見她許久不曾出現在那些宴會裡,問她是不是想反悔?

  爐灶上,她為丈夫熬的湯已經好了。黎冰把信丟到火中,暫時不想管,先給書房裡的鳳旋送湯要緊。她把陶碗擺在冰鎮用的冷水裡冷卻,雖然手被燙得起了水泡,不過她並不在意。夜已深,她讓傭僕都下去休息,現在她煲湯起碼有模有樣了,鳳旋夜裡還要把工程的紀錄再看一遍,替他熬湯這種事她想全程自己來。

  黎冰端著湯進書房,鳳旋一見她,便放下手邊的工作。

  「怎麼還不睡?」他看到她小心翼翼端著湯,笑著伸手接過,怕她端不好燙著手。「給我的?」他毫不吝於表現自己的期待。

  「還有點燙,慢慢喝。」

  書房裡本來有兩張書案,他們倆剛成親的那個冬季,工程還沒開始,便常一起窩在書房裡——看書是有的,不過新婚燕爾嘛,膩在一起,看書當然是次要的,大多數時間,黎冰不是坐在自己書案前,而是坐在丈夫腿上。於是鳳旋這會兒要喝湯時也很順手地拉她坐在自個兒腿上,邊喝邊吃豆腐,一整天的疲勞都忘卻了。

  黎冰本想嗔他不正經,桌上的東西卻讓她心頭一凜。「這是……」

  「嗯?這是機密,不過讓你看看也不打緊。炎帝城地底水道的改建圖,這是舊的,這是明年要動工改變的部分,父皇不放心讓外人做就交給我了,所以明年我的職務內容是監督跟規畫,到時在家裡陪你的時間就比較多。」他說著還捏了捏她的臉。

  雖然不懂工程,但是黎冰也大略看出,圖上確實是炎帝城的平面地形,她認出太平宮,長樂宮,也記起宮裡確實有些上了鎖或沒上鎖的孔穴……原來那是地下水道!

  潛伏許久的黑暗念頭再次躁動。

  鳳旋不知道妻子正在想些什麼,他滿足地喝著湯,抓起她的小手把玩,卻看見十指上又是水泡又是傷痕,教他不捨至極。他將那隻小手牢牢握住,放下羹匙,拉著她起身。

  沉浸在自己思緒裡的黎冰這才回過神來,只能任鳳旋拉著她到書房另一角的窗邊,坐在羅漢床上,讓他取出枕箱裡的傷藥,輕輕替她包紮。

  「還疼嗎?」他捧著愛妻的手,小心地上藥。

  傷藥抹在傷處,有些剌疼,但黎冰捨不得縮回手,她愣愣地看著丈夫,其實這些傷從沒讓她覺得委屈,他卻一臉心疼。

  鳳旋沒聽見她回答,怕她是疼得說不出話了,抬起頭,卻見她眼眶紅紅地盯著他,他將她的手收攏在掌心裡,扶住她後腦,讓她枕著他的肩膀。

  「不擅長做的就別勉強了,有你陪著就夠了,哪個官家太太和千金需要自己下廚的?我知道你的心意。」

  「不是這樣,我一點也不討厭做這些。」

  「那麼……是誰欺負你了,嗯?」

  黎冰像是有些累了,索性就賴在丈夫身上。

  等伍昭儀的孩子出生再說吧,也許慕容霜華最後也無法繼承皇位。現在她只想窩在丈夫懷裡好好休息,好好享受和體會她所擁有的這一切。

  脆弱的這一切。

  第8章(1)

  伍昭儀流產了。

  就要臨盆卻流產,不只皇子沒了,伍昭儀也血崩而死。那讓黎冰相信,這件事和太平宮那對母女脫離不了關係!

  她們現在連皇嗣都能殺,將來登基後還有什麼是做不出的?黎冰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她花了數個夜晚,臨摹出那張炎帝城的地底水道圖,每晚都花了許多心思讓丈夫累得先沉沉睡去——武將出身的體力實在磨慘了她,所以她得在湯裡動點手腳,向大夫要來安眠寧神的藥帖,心想反正丈夫也確實需要好好睡,她千叮嚀萬交代,不要大夫開傷身的藥。

  然後,她將地底水道圖交給了安德烈。她很清楚炎帝城的警備在何時最鬆懈,也很清楚那些崗哨的位置,她全在上頭標了出來。

  伍昭儀之後是皇后……

  黎冰真的很想笑,做了磨心事後立刻去見閻王,想必是福報耗盡了吧?這兩場喪禮夠讓炎帝城天翻地覆了,黎冰也趁機安排不少傭兵混進炎帝城的御林軍臥底。熙皇失去皇子,又失去皇后,連小嫩妻也沒了,意志消沉不已,也一病不起,慕容霜華分身乏術,她這個出嫁的大公主就算是替家人「分憂」,做些人事調動,自然也沒人追究或責怪。

  接著,那年入冬以前,慕容霜華失蹤了。炎帝城沒讓消息走漏,但慕容黎冰知道安德烈已經成功。

  她耐心等待數日,直到熙皇終於焦心地下令出兵,同時貼出告示,懸賞找到公主的勇士,並急召鳳旋與宰相入宮暫時代為處理宮務與政務。

  熙皇對鳳旋的信任出乎黎冰意料之外,也更讓她感到不平——她不是想跟丈夫計較,而是熙皇的舉動讓她深信:熙皇或許當鳳旋是他的女婿,卻不見得把她當女兒!她從小就努力學習治理國事,但在父親心目中,她連非親生的女婿也比不上!

  但她仍是按捺下了,若無其事地隨著丈夫進宮瞭解情況,知道一切都在計畫之中——雖然她沒料到丈夫會被急召入宮,但這對計畫並沒有妨礙,而且對她更方便,她拿走傳國玉璽時,誰也沒發現。

  隔天,黎冰穿戴上玄黑色的宮袍與金冠,在藏起武器的傭兵簇擁下,騎著駒,藉由早先安排在御林軍中臥底的人馬協助,光明正大地進入炎帝城。

  沒有太平宮那對母女的炎帝城,看起來突然變得可愛了啊!黎冰帶著傭兵直闖熙皇寢宮,鳳旋趕到時也只能被御林軍擋在門外。

  「你……」熙皇看著一身黑袍、面容沉冷的長女,讓他驚詫的是她身後那批佩劍的軍人,顯然不是御林軍!

  「冰兒來向父皇請安,順道……請父皇擬旨。」黎冰拿出玉璽,身後的傭兵立刻取出寫詔書的黃紙與筆墨。

  熙皇雖在病中,卻仍清醒得很。「鳳旋呢?」

  黎冰聽見熙皇這麼問,眼神倏地變得狠厲,卻輕聲慢蓮字一句地回應道:「您情願讓一個外姓來暫代政務,也不肯信任我,冰兒真想知道,父皇您究竟有多恨我呢?」

  熙皇真沒有想到,他讓鳳旋暫時代理政務的決定會被黎冰理解成「恨」。

  他無意看輕自己的長女,但她確實缺乏遠見,即便她一直很努力,扮命地想彌補自己的不足之處,但相比之下,鳳旋不只在軍政與內務上比她來得熟悉,他還是個天生的領導者。

  熙皇雖然明白高陽王室只讓嫡長子繼承王位的傳統,是為了王室長遠的安寧,但也只能慶幸鳳旋最後會留在大辰,為大辰效力。他並不是平白無故地讓一個外人進入大辰軍隊,而是一開始就有心拉攏鳳旋,並且相信他的能力。

  「連引狼入室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知道,放任炎帝城門戶洞開,還怪朕不信任你?」熙皇簡直要氣得七竅生煙。「來人啊!」

  「不用喊了,御林軍全在我的掌握之中。」至少絕大部分是。

  熙皇終於明白,黎冰是有備而來,而且她將要做的事,也許比大逆不道更可惡。「你想做什麼?」

  「請父皇擬傳位詔書。」

  「霜華失蹤了。」提起下落不明的嫡女,熙皇的擔憂溢於言表,看得黎冰更加心頭火起。

  「是,所以冰兒需要父皇將皇位傳予我,慕容黎冰。」

  熙皇瞪著長女,半晌,突然笑了起來。「你想學人家逼宮?」

  「父皇覺得好笑?」黎冰壓下怒氣。

  「你當你在玩家家酒?學人家逼宮?」帶著一群傭兵進到自己家裡來,逼老父讓出皇位。她究竟知不知道當年帝國的工部為了確保炎帝城固若金湯,費了多大苦心?如今讓外人進門來把炎帝城摸透,往後還有哪一個大辰皇帝能安穩地坐在帝位上?

  在黎冰的眼神示意下,兩旁傭兵拔出亮晃晃的刀刃,抵在熙皇頸間。

  「大膽!」

  「冰兒只是讓他們提醒您,這些家家酒的刀刃是真的。」

  「帶著一群流氓來就想逼朕傳位給你?」

  「父皇想來個寧死不屈嗎?」黎冰笑得一臉諷剌,熙皇卻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確實還有什麼威脅比這更甚?但黎冰繼續道:「如果父皇覺得只是用您的安危來威脅還不夠,就請您……想想您寶貝女兒的安危如何?」

  黎冰說到最後一句時,幾乎是皮笑肉不笑,眼神毒辣,熙皇突然無法再刻意地不把這個他從來不認為能擔大任的長女當一回事,因為他不只在瞬間明白嫡女的失蹤是誰策畫的,更重要的是……

  黎冰的恨意何以扭曲至此?他從來不以為那點妒恨會引來任何風波,最多就是後宮爭風吃醋,沒想到黎冰竟恨得希望她的妹妹和她的父親一起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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