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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鄭媛    


  他不走,那麼,她離開。

  他凝立在那裡不動,直至見到她傷心欲絕的臉色——

  他不由自主跨前一步,直接握住她柔軟的小腹,將她欄腰抱住!

  織雲嬌喘一聲,男人的力量,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別跟我發脾氣,妳不是這樣的女子!」他鎖住她,低柔對她說。

  她沒有看到,他複雜的眼色。

  「如果我是呢?」她眼眶酸了,委屈湧上心頭。「我就是這樣的女子。」

  他定住,橫在她小腹上的手臂,一瞬間收緊。

  她迫不得已,靠在他的胸膛,那熾熱的體溫,一下子灼痛了她的背……

  他忽然將她翻轉過來,握住她凌亂的發,凝視她帶著幽怨的眼眸,他的神情陰暗而且沉肅,手臂凝定……

  他,難以動彈。

  織雲抵著他胸膛,她不許他迫近自己,在這時候,她是怨他。

  她承認。很怨他。

  「看我。」他沉嗓命她。

  她別開眸,就是不看。

  「看我。」他再說一遍,那嗓音,因強大的控制力而沉啞。

  「放開我,讓我回去。讓我們都好好考慮,該怎麼做才能不為難彼此,行嗎?」她沉靜地說,別開眼,不看他。

  「我讓妳難過了?」他問。

  「給我時間,讓我好好想想,別再急著辦婚禮。」她喃喃說。

  說出這些話,她的心是痛的。

  他的眼色凝住了,陰暗的臉色變得更深沉,是一種不能化解的難懂。

  「就因為龍兒,一名女奴?」他問。

  「不,她不是原因,也不是結果。」她努力克制自己,試著平靜地對他說:「我只是害怕,害怕將看到更多女子圍繞在你身邊,她們伺候你、服侍你,我真的不知道見到那樣的情景,自己究竟有沒有辦法承受。」斗大的晶瑩淚珠,悄悄滑過她蒼白的臉龐。

  他眼看她的淚落下。他面無表情。「好,妳需要時間,我給妳。」徐淡地道,他放手。溫柔的放手。那溫柔輾過她的心臟,壓痛了她的胸口。

  為什麼,他可以用那樣溫柔的表情,說這麼冷淡的話?

  她退了數步。

  忽然之間,感到彼此的距離,已不是僅僅那數步而已。

  「這幾日,我不會打擾妳。」他承諾,凝淡的眼色,卻用溫柔鎖住她。

  「婚禮可以延遲,直到妳考慮清楚,點頭同意。」

  她蒼白地凝視他。

  男人轉身走開。

  她怔立半晌,終於有了動作……

  伸手,顫抖地抹掉淚……

  她跌坐在床上。

  自那日回到自己的屋苑,已過三日。他果然不再來打擾她,平兒代主人轉告:「主人說,會給您時間,什麼時候您想通了,可以喚平兒請主人過來。」

  織雲沒有表情,僅沉靜地對平兒說:「好,我知道了。」

  平兒退下。

  她坐在窗前,考慮的,是回到織雲城的可能。

  如果因為愛留下,那麼,她也可以因為愛而離開。

  「我可以,真的可以。」織雲喃喃對自己說。

  晚上,她喚來平兒。「平兒,所謂貼身女奴,凡是主人的衣食住行,都必須伺候著,就像妳平日伺候著我一樣,是嗎?」

  平兒愣了愣,然後回答:「是。」

  她凝望平兒,沉靜的眸,幽深空洞。「主人入浴時,女奴也伺候主人,對嗎?」

  「對。」平兒答。

  織雲垂眸,輕聲對平兒說:「我明白了。」

  平兒站在原地,卻不明白,這些問話,是為了什麼?

  「平兒,請妳去告訴妳的主人,我想見他。」

  平兒露出笑容。「小姐,您想通了?」

  「對,我想通了。」織雲淡淡回答。

  「平兒立即去告訴主人。」她退去。

  織雲凝視地面,許久許久,沒有抬起頭來。

  她的心很痛。

  她沒有辦法,安撫自己,不去在意這些現實。

  她做不到。

  一個時辰後,障月來見她。

  織雲坐在床邊,她靠在帷帳後,聽著男人接近自己的腳步聲。

  「妳想見我?」他沉嗓問。

  她從帳後出來,看到他冷靜的眼神。

  他凝立在門前,未走向她。

  她也沒有。

  她坐在床前,遠遠地對他說:「不讓我給她許婚配,那麼,就讓她到我身邊來伺候我。」她對他說。

  「龍兒從小到大一直伺候我,沒有任何理由,我不能這麼做。」他聲調徐淡。

  「你只是不願意,讓她離開你,是嗎?」她說。

  「是妳親口對我說,女奴也是人,何況龍兒一向善盡本分,妳不該如此要求。」他沉聲說。

  她臉色凝白。

  對,是她說的,是她作繭自縛。

  「往後,你能給我多少?」她問,聲調淡得飄忽。

  「什麼意思?」

  「你的心,能給我多少位置?」她在問的,是他的愛。

  他沉眼凝視她,徐聲道:「只要妳不針對龍兒,我給妳的,可以比妳想像得更多。」

  她的心被這話傷到。

  「她對你說了多少?」她顫聲問。

  他瞇眼。

  「她說的,必定比我說的更多,是嗎?所以你如此維護她,認為是我針對她,對嗎?」她的話幾近於苛薄,她知道。但是她已沒辦法控制自己不去在乎、不去傾訴自己的委屈。

  他凝視她半晌。「妳心情不好,我可以送妳出別苑,獨居一陣子,待妳心情好些再回來。」話說完,他抬步走到門前。

  「我不走,走的人該是她,不是我。」她決然的臉色凝白。

  他停下,長指擱在門扇上,回頭看她。

  她臉色蒼白,卻平靜。

  「妳的心太小。」半晌,他淡聲對她道:「龍兒,其實什麼都沒說,話,是辛兒告訴我的。」

  話落,他離開她的屋子。

  那刻,織雲的心裂了。

  她失去力氣,滑倒在門邊,坐在冷涼的地板上,再也站不起來。

  靠在門邊,她沒有啜泣,只是安靜地掉眼淚,流不止的淚,濕了她的衣襟。

  她可以為了他,不顧生命危險,拋下爹爹與織雲城,來到索羅國,進入王衛城。

  然到頭來,卻換來他說:妳的心太小。這傷人的五個字。

  他已經對她太特別。到此為止,是他設下的底限。宮苑後牆,四伏的黑色鐵騎,遍佈在王城古老的石板道上,只待主上一聲令下,即隱入巷內,開始這一夜的宵禁。

  百年前,王城就開始施行宵禁。

  當時王城天際的焰火,已轉為白熱化,那是天火將滅前的徵兆。

  馬車已備妥。

  他要將她送出別苑那夜,王衛城上妖異的焰光,已幾乎熄滅了。

  戌時,他到她的屋裡接她。

  「馬車在外頭等著,我送妳出去。」他說。

  她已不能不走。

  緩慢地由自己的床沿站起來,她轉身走向屋外,木然、沉默地越過他身邊,不看他一眼。簡單的行李,她已經在昨夜自己整妥,甚至未勞駕平兒。

  她沒有帶走任何一件,屬於這裡的東西。

  屋外,他的女奴,垂首安靜地守在廊下,看來身上的傷與病,皆已康復。織雲凝立在屋前沒動,眸色木然沒有表情。

  聽見主人走出屋外的聲響,龍兒抬頭,看到織雲,她的神情立即變得忐忑,害怕與敬畏全寫在臉上。

  「走吧。」障月上前一步,擋住她的視線。「馬車就停在苑後,正在等著。」

  「怕我嚇到她嗎?」她問他,開口對他說第一句話。

  他俊臉沉下。「雲兒——  」

  「無論是什麼身份,能留在你身邊的女人,是她。」她說,無畏他警告的神色。

  「至少記住妳自己的身份。」他沉聲道:「妳不該說這種話。」

  「我該說哪種話?說我妒嫉嗎?」她反而失笑了。

  他眼色一沉。

  龍兒悄悄抬起眼角,不安地觀視她的主人……

  「我不會妒嫉。」織雲卻這麼告訴他:「如果你要我離開這裡,我會走。如果你要我離開王衛城,我也會聽從。」她說。

  「我未說過,要妳離開王衛城。」

  「是嗎?」她說,透水的淚色,悄悄氳滿她的眸。「希望真的沒有這一日。」

  轉身,她決然離開他身邊。

  她決心不讓眼眶裡的淚水,在他眼前掉下。

  離開別苑,她被送往王衛城西區的牡丹莊。牡丹莊內遍植牡丹,春月來了,牡丹花季已臨,莊內的牡丹花開,粉、紫、白、金各色嬌花益既艷,美不勝收。織雲坐園中,卻無心賞花。

  見過比牡丹更美更嬌的錦纓,她又豈會為牡丹的風韻流連。

  但男人呢?

  男人的天性是摘花,而不是養花。

  再美再嬌的花,只要得到了,男人就會另覓花朵,在其它花叢中流連。

  她握著他送給她的血玉,想著他的承諾,想著他對自己說過的話,加倍心酸。

  「小姐,花匠來了,請您離開花園,回到屋子暫且避一避。」平兒道。

  她與辛兒奉主人之命,跟隨織雲一起來到牡丹莊伺候小姐。

  「我坐在花亭裡,花匠在園中工作,應當無礙。」她輕聲答。屋子裡太悶,一個人太寂寥,她不想回屋。

  她看到數名男丁進園內,還有幾名婦女,眾人一起翻土栽花。

  出了別苑,織雲才留意到,索羅國的女子,皆有一身蜜色肌膚,容貌雖非天香國色,卻都生得十分美艷,先前在王衛城郊外圖謀誘害她的婦人,還有今天她看見的栽花婦女,皆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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