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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鄭媛    


  若曦木然地瞪著他……

  「結束」這兩個字,他終於說出口。

  不僅如此,他繼續對她說:「選擇結束,你想知道的事,我更不可能回答你。」

  她瞪著他,不相信他會說出這種話——無情、冷漠、自私,這就是他對她說的話。

  「你是什麼樣的男人?」她喃喃問他。

  「你是什麼樣的女人?」他反問她,深銳的眸看著她。

  若曦的臉色像紙片一樣蒼白。

  他的目光只有更深沉。

  「我愛你,我是愛你的女人。」

  片刻後,她心痛地對他說。

  強烈的心痛,終於把她整個人壓成了一汪酸水,這汪酸水咽進她的喉頭,成了苦味。

  利人雋的眸色變濃,然後又轉淡。「你愛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是否也愛你?」他殘忍的反問。

  她看他。「我不知道。」顫抖的回答。

  她的回答,沒讓他於心不忍。

  「每個人都有底線。」他說,眼神深邃又犀利。「你的底線跟你的心比較接近,現在你可能感到痛苦,但是也容易感覺到快樂。我的底線跟心的距離很遠,我比較感受不到痛苦,但是也不容易感覺到快樂。所以對感情,我的要求不多。」

  她努力的聽,想聽懂他的意思。

  這一刻他可以看見她的痛苦,因為痛苦的黑瘖已經籠罩住她清澈的眼瞳。

  但是他繼續說,沒有表情的往下說:「我已經把你放在底線之前,但是沒有跨過。你是離底線最近的女人,但到目前為止,就只是這樣而已。」

  他的話已經結束。

  他的眼神多了一抹過去沒有的嚴肅。

  若曦知道,現在他對自己說的是實話。

  她沒有越過底線,她仍然在底線之外,即使他們已經訂婚,不久後就要結婚。

  寂靜片刻,她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要對我說的,就是這些話嗎?」她問他。

  「我會給你時間,等你的電話。」他沒有回答,只有交代。

  然後他離開了若曦的小公寓。

  一直到他離開之後,若曦仍然坐在她的沙發上,很長的一段時間過去,她一直站不起來……

  今天,她對他的瞭解與領悟,竟然遠勝過訂婚後這段日子的總和。

  ☆ ☆ ☆ ☆ ☆ ☆ ☆ ☆ ☆ ☆ ☆ ☆ ☆ ☆

  利人雋遵守諾言。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約一個半月左右,他沒有打擾她。

  也許,他給她時間,是要她安靜沉澱。

  但是這段日子,花店每天送她一束鮮花,花束裡總有一張卡片,卡片上總是寫著四個字:祝她平安、祝她快樂、祝她寬心……寫卡片的人署名:利人雋。

  沒有多餘、花俏的文字,這就是他。

  然而他送花的理由是什麼?

  送花,是為了留住她嗎?

  若曦不能否認,她仍然不瞭解他。

  雖然每天收到花,但她的心情仍然是灰色的藍調,她的笑容變少了,沉默的時候變多了。

  就在她心情沉宕的這段日子,這天下午三點左右,母親忽然從美國打來一通電話:「若曦,媽搭今天晚上的飛機飛回台灣,你到機場來接我,我有話跟你說。」

  母親話一說完就掛斷電話,若曦來不及多問,只隱約聽出,母親的聲音很低沉,好像還有一絲哽咽?

  隔天下午,若曦到機場接母親。

  「媽?你這趟回台灣準備待多久?為什麼帶回這麼多行李?」看到母親身邊的五大箱行李,若曦很驚訝。

  「我不會再回美國了。」張紹茵看了女兒一眼,淡淡地說。

  若曦睜大眼睛,但是她沒有再問母親。

  她並不笨,父親沒有跟著一起回台灣,母親也對他隻字不提,若曦已經猜到出事,但母親才剛回台灣,現在不是問話的時機。

  但張紹茵並沒有沉默太久,在計程車上,她就直截了當地對女兒說:「我已經決定跟你爸離婚。」

  她的表情很平靜,反而是若曦,她的臉色蒼白。

  「我不明白,你們感情一向很好,不是嗎?為什麼突然決定離婚?」

  張紹茵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才回答:「老實說,你問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許只因為緣分盡了,本來可以忍受的事忽然變得再也不能忍受,本來可以不在乎的事忽然變得無法不在乎。」

  張紹茵說的不清楚,但若曦已經聽明白。「為什麼?你一向調適的很好,也樂在婚姻,現在為什麼突然改變,真的一點原因也沒有嗎?」

  張紹茵深深看了若曦一眼。「女兒,媽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也許,就是因為調適的太好,所以我實在太壓抑了!」她長長吐了一口氣。「很多事情,你看到的只是假象,不管過去我對你父親有多不滿,或者,他對我有多少嫌棄,但我們都不是那一種會把情緒表露出來的人,也可以說,我們都太壓抑、太虛偽了!以致於當情緒積壓到臨界點,對彼此再也忍無可忍,我們終於到了要面對自己的時候。」

  若曦看著母親,過了很久都說不出話。

  她真的很震驚!

  一直以來,以為是模範夫妻的父母,居然藏有這麼深的心結、還居然可以掩飾得這麼好,連她都能隱瞞,根本不知道父母之間存在這麼嚴重的問題。

  「我知道你已經瞭解了,因為你一直很懂事,從小到大就不需我擔心。」張紹茵對女兒笑了一笑,這笑中包含很多無奈。「你也不必絞盡腦汁想任何話來安慰我,回台灣之前我該哭已經哭過,該氣也已經氣夠,現在我的心情很坦蕩,可以接受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任何事,所以不必想任何話來安慰我。還有,現在我的律師跟你爸的律師正在談判離婚官司,不過可以想見,我聘的小律師不能為我爭取到多少權益,因為你爸的律師團會在法官面前全數否決。若曦,現在你要煩惱的是自己的問題,以後你要跟我還是跟你爸,你必須選擇。」

  若曦怔然地看著母親。

  張紹茵神情愧疚。「我很抱歉,若曦,媽也不想出這種難題給你,但事情已經發生了,因為你是我們的女兒,所以你也不能逃避。」長長吁了一口氣,張紹茵再往下說:「如果你選父親,你的生活會好過的很多,未來吃住穿衣還是不愁,你現在住的那間小公寓也不會被收回去。但以後你爸不會再回台灣,而且永遠都不可能跟你住在一起,因為我猜想我跟你爸離婚後不到三個月,你就會有一個新的繼母。」她撇撇嘴,笑容苦澀。

  然後,張紹茵再往下說:「如果你選擇媽,可能必須開始學習獨立生活,因為吃住穿衣都必須自己打理,不能再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恐怕,未來連學費都必須打工自付,除非你提早結婚,讓丈夫養你。不過,後面這個選擇媽並不建議,因為你媽就是個活生生失敗的例子。」

  若曦沉默地聽母親把話說完,車子也已經抵達她的小公寓。

  下了車,若曦幫忙母親把五大箱行李提到樓上。

  「媽中年失婚,現在面臨經濟與自力更生的難題,未來我重新學習、必須要面對的事情很多,如果你選擇我,恐怕我不能好好照顧你,還會拖累你。」好不容易安置妥行李,張紹茵坐在沙發上注視著女兒,嚴肅莊重地對女兒說。

  若曦坐在對面沙發,看著母親,覺得心疼。

  「媽,我當然選你。」半晌後,她壓下心酸,笑著對母親說。

  張紹茵欲言又止,本想勸女兒不要做傻事,但母女之情不但深重而且濃厚,她從若曦眼中看出堅定,知道若曦已經下定決心。

  於是,她們沒有狗血的擁抱相抱怨哭訴,只有冷靜,冷靜地對彼此微笑,已經明白對方的心思。

  張紹茵心想,至少女兒跟她一樣冷靜。若曦還年輕,跟在母親身邊,她疼愛女兒,一定不讓女兒重蹈覆轍。

  若曦與母親一下子失去了經濟來源,但這個時候,若曦接到日本出版社打來的電話,說明在台灣女性雜誌上看到她的插圖,非常喜歡,所以邀請她為日本出版社的雜誌畫指定稿。

  原來若曦平日閒來沒事會投稿報社和雜誌社,幫忙畫一些陪襯性質的插圖,她雖不缺生活費,但得到出版社的認同,對她來說是一種成就感,何況她從小就喜歡塗塗抹抹。

  日本的邀約是一份長期工作,日本要簽長約與她合作,並且培養她。

  如果她是在半個月之前收到這份邀請,若曦一定會客氣地回絕,因為她喜歡畫的是寫實人物,並不是插圖,長期合約不適合她。

  但是現在,她需要工作,因為家裡只剩兩個女人,經濟來源落到了她身上。

  若曦毫不考慮,立刻接下了工作,決定自力更生。

  「我回台灣已經半個月,為什麼沒看到人雋來找你?」這天,張紹茵終於開口問女兒。

  她早已發現不對,但一直在壓抑,不忍心直接問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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