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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頁     嚴沁    


  「以後有機會再說吧!」她說:「也不急於一時。」

  「隨你。」汽生慢慢的向前駛著。「黃蓁現在跟那個畢群住在一起?」

  卓爾心中有一陣尖銳的痛楚。

  「是吧!」她只能把聲音裝得淡漠。「我沒有問過,或者是吧!」

  「我看黃蓁恐怕會傷心失望,」堅白為什麼一直要講畢群呢?「畢群的眼光閃爍、浮游不定的,這個人給我的感覺是心術不正。」

  「不要這樣說別人,」卓爾心怯的。「無論如何,黃蓁的選擇我們幫不上忙。」

  「不能這麼說,適當的時候,好朋友應該可以說幾句話的,」堅白說:「我看畢群只不過是玩玩。」

  「只因為剛才他盯著我看?」她故意說。

  「那當然不是,我只是直覺。」堅白說。

  「你很少對人有敵意的!」她說。

  「不是敵意,我只是替黃蓁擔心,」他說:「黃蓁是個直腸直肚、豪爽、開朗的人,她似乎沒有替自己打算過。」

  「大概是吧!」卓爾下意識的歎一口氣。黃蓁很愛他,她沒有考慮後果,她說,就算萬丈深淵她也只好跳下去。「那畢群——是有太太的。」

  「什麼?!」堅白大為震驚。「那怎麼行!  那豈不是自討苦吃?畢群蓄意害人?」

  「我只能說——他們一個願打,一個願捱,」卓爾搖搖頭。「我們真是不便說什麼。」

  「可是我擔心,我著急,」堅白絕對正直。「我怎能眼看著這種事情發生?」

  「已經發生了,而且你管——一定是出力不討好,沒有人會感謝你。」她說。

  「我完全沒有想過感謝,我只因為黃蓁是你的朋友,」堅白認真的。「卓爾。我認為你該同意我這麼做。」

  「我不能同意,黃蓁又不是——我。」她沉聲說。

  堅白彷彿吃驚了好一陣子,才說:

  「卓爾,你今晚有點不同,你很奇怪。」

  「我有什麼好奇怪的?」她驚覺的振作起來。「我只不過在講我的想法。」

  「但是你不幫黃蓁。」堅白說:「你沒有理由幫一個初見面的人。」

  「我不幫任何一個人,我只講道理,」卓爾吸一口氣。「堅,你太衝動。」

  堅白呆愣一下,終於沉默下來。

  「或者我是比較衝動,」他微笑著。「我的脾氣就是這樣,看不慣邪惡的事。」

  「我也看不慣邪惡,但是不該我們管的,我們最好不要有那麼多意見。」她說。

  「好吧!  我不說了。」堅白笑。「我這個人大概是比較四方。比較迂腐。」

  「有時候這也是優點。」她笑了。

  停好車,他們一起回到樓上的家裡。

  堅白剛換好衣服,電話鈴就響起來,正待換衣服的卓爾帶過去抓起電話。

  「喂!  卓爾。」她自報姓名。

  「卓爾,這次的事我想解釋,」畢群低沉瘖啞的聲音溫柔而充滿了悔意。「明天見面?」

  「你找哪一位?請講話!」卓爾急出一身冷汗。「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明天中午十二點半,我在『喜來登』酒店餐廳等你,請你一定要來。」他快速地說:「即使——最後一次見我!」

  卓爾心中一痛,再也講不出話來。

  「是誰的電話?」一邊的堅白已經起疑了吧?

  「不——是搭錯線,一個打錯的電話。」她慢慢放下聽筒。

  她還是聽見最後一句話,畢群說:

  「請一定到,我有重要的話說,說完——你不原諒我的話,我也心死了。」

  她迅速的開始以換衣服的動作來掩飾她的不安和心虛,她甚至避開堅白的視線。

  「半夜三更打錯電話,這些冒失鬼最氣人,」堅白搖搖頭。「我先去洗澡。」

  他並沒有懷疑的匆匆走進浴室,卓爾這才敢偷偷的透一口。

  如果剛才那個電話是堅白接的話怎麼辦?狡猾的畢群一定會不出聲,或說打錯電話,是吧!  好在這次她反應也快,否則真不知如何收場。

  明天他約她——她會去嗎?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她應該不再見他,她也不想見他,但——心中又確實好奇。他還能有什麼理由解釋?她真的想聽一聽。

  畢群——也真大膽,居然敢在這個時候打這個電話來,他不以為卓爾會恨透他嗎?

  他追黃蓁,又來苦纏她,這件事情無論如何都說不通的,除非他對兩人講兩次謊話之後,再講第三次?又或者他已講過無數次?

  卓爾還是到了「喜來登」餐廳。

  一走進去就立刻著見畢群,他還是坐在最裡面角落的位署,還是一身黑——這都是他的習慣。

  她覺得走得十分不自然,他的視線一直沉默的迎著她,給她的壓迫力還是那麼大。

  走近了,她心中巨震。他竟——竟穿了當年的一件鐵灰色的毛衣,一樣的式樣,一樣近乎黑的灰,一樣是套頭的,他怎麼會帶當年的毛衣來香港?

  他站起來為她移開椅子,即使他有千萬點不好,他的禮貌。周到和體貼還是一流的。

  「我擔心你不來,」他沉著聲音說,瘖啞得幾乎聽不見。「我怕你不會原諒我。」

  「有什麼事會用到原諒兩個字呢?」她淡而文雅地笑。「我們是多年的老同學。」

  「卓爾,我知道你心中生氣,」他低歎。「但是我——身不由己的。」

  她皺眉,這是什麼話?難道黃蓁逼他?

  但是她不問,她根不不想跟他提這事。

  「這次什麼時候來的?」她問。

  「來了一星期。」看來他是預備說實話的。

  「那電話也是在香港打的?」她問。

  「是。」他垂下頭。

  她笑起來,整件事情簡直荒謬得可笑。都是那麼大的人了,做起事來還那麼天真。

  「實在可笑,當時——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搖搖頭。「我常常做一些令自己也莫名其妙的事。」

  「為什麼?有原因嗎?」她問。

  「不能確定,」他又歎一口氣。「但當年我的出身、我家的背景都強烈影響了我,令我覺得自卑。」

  「說良心話,我從來沒見過你自卑,從以前到現在,」她直視他。她發覺坦然的面對他,反而比較容易相處。「或者——我從來沒有瞭解過你吧?」

  「不是。全世界的人只有你最瞭解我,」他說。很認真的。「如果你或我會寫小說,一定能把我們的一切,寫成一部精彩的故事。」

  「不是我們的一切,是你的經歷,」她淡淡地搖頭。「你我之間有什麼事呢?」

  「不要否認,否則我更不能原諒自己。」他說。

  「不要自責,你原是有權做任何事。」她笑。

  儘管她表現得那麼淡然、那麼好,可是面對他,她的心仍在顫抖。似在滴血。

  她幾乎己再次愛上他,接受他,雖知當年的事會重演,他根本就是個決不專一的人。

  「我該死。」他又垂下頭。「每一次我都告訴自己不要再對你說謊,可是——我總又一次的傷害你。」

  「我不覺受傷,我已經三十三歲了。」她說。

  「與年齡無關,在我眼中。你和當年十七歲的卓爾沒有任何分別。」他說。

  「歲月畢竟是無情的。」她說:「黃蓁呢?」

  「她在酒店,」他抬起頭。黑眸閃爍不定,更看不清他心中在想什麼。「我已把一切都告訴了她。」

  「你可以不必說的,」她有點變色。「這原已是過去的事,你不說,她永遠不會知道。」

  「但是我不想對她說謊,」他又歎息。「我太多心、花心了,我總是不由自主的愛上許多出色的女性,但每一個我都不想傷害她們。」

  事實上他已傷了許多人的心,不是嗎?至少當年的章玲、劉芸,和現任太太,還有卓爾。怎麼叫做他不想傷害任何一個呢?這是不可能的。

  「我想——她們不論傷與不傷都不會怪你,」她思索一下,說:「因為——你曾經令她們快樂過。」

  他頗為動容,愣愣的望著她好久都不說話。

  「謝謝你這麼告訴我,卓爾,你是安琪兒。」他說。

  「不,我只是一個幾乎走錯路的女人。」她搖頭。

  「你——後悔?」他深深凝視她。

  她不答反問:

  「黃蓁知道了實情,她說過什麼嗎?」

  「她說——難怪你的神情這麼特別,」他慢慢說:「她還說——令我刻骨銘心的女孩是你,她不會嫉妒!」

  黃秦真是這麼說?她笑起來,什麼叫不會嫉妒呢?幾十世紀以前的事了。

  「她是極好的人,你要對她忠心。」她說。

  她已確知,這一輩子她和畢群絕對不可能在一起,緣分的事實在太微妙了。

  「我若對你都不能忠心,對任何其他女孩子又怎能做得到?」他說得坦白而真心。

  「其實——我並不特別好,只是你不曾得到我。」她淡淡的笑。「所以我一直是你的目標。」

  「也許是,」他也笑了。」一輩子能永遠有個目標也是很美麗的一件事。」

  「一個永遠達不到的目標。」她更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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