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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惜之    


  頭低,他緊握義父的手,用生命發誓,他會照顧時寧、保護時寧,一生一世!

  天御盟的老盟主去世,整個政商界全數驚動,黑道白道同聲哀泣,喪禮規模比照元首級禮遇。

  整個台灣翻了過來,報紙上、電視媒體,處處都在報導這一代奇人的生平,而雍叡更是媒體簇擁的焦點,他們急著追出一個答案──天御盟將往何處去。

  喪事辦了近兩個月,外界紛紛擾擾,只有雍叡的高牆裡一片平靜,生活是靜態的、光陰流逝是靜態的,在這裡,唯一的不平靜是初蕊的心情。

  她恨自己的貪心、自己的踰矩,恨自己把他推離身邊,恨相思氾濫成災。

  她怎麼辦?一個有心的商品要如何裝作無心?愛要如何埋藏,才能藏得密不透風?

  歎氣,是箭射穿了她的膽,教她嘗到千般苦、萬般澀。

  第四章

  合上「桂花巷」。那是蕭麗紅的小說,才讀完,眼眶裡滿佈濕潤,那樣的人生、那樣的刻苦、那樣的……獨活呵……

  姨嬸對書中主角說的話好熟悉,師父也曾拉住初蕊的手說同樣的話,說她好命、她定享富貴。

  是啊,富貴的確是教她撞上了,她活在人人羨慕的豪宅裡,吞燕窩、吃魚翅,道道地地、貨真價實的富貴吶!

  誰知曉,富貴原是靠孤獨換來,這樣的命是好是壞,初蕊不知道。她只曉得高剔紅的愛情、高剔紅的生命,一字字在她身上翻轉、演出,是否,走過三十年、五十載,回頭發現,捏在手上的富貴不過一場雲煙?

  三個月了,自上次的不愉快之後,整整三個月,他不見她。是懲罰嗎?不知道,他總有他的理,她卻無權擁有立場。

  初蕊弄清楚了,她喜歡同他說話,他不見得愛聽,何況說說談談,總有不小心,玩笑開出了仇,他轉身離開,而她,惆悵滿懷。

  經過兩次整型手術後,她的背光滑無瑕,只有淡淡的粉紅色映在新疤上,不仔細看,看不出異樣,這是她,一個全新的范初蕊,只是呵,抹得去表面舊疤,怎抹得掉深烙在心底的沉重記憶?那些是她生命中的環節,環節個個相扣,扣出今日她的性格。

  穿再漂亮的衣服、住再大的豪宅,就算將她從頭到尾徹底改造過,也改變不了她的認分性格,她相信虧欠、同意還債,她用最合作的態度看待立場。

  此次事件,她把原因歸諸自己,她檢討反省,反省後的結論是,該學會緊閉嘴巴,就像以前,乖巧聽話是最安全的作法。

  於是,她花三個月訓練自己,一天一點,慢慢回復過去,外表上,她是全新的范初蕊,內心裡,她封閉快樂,學會謹言慎行。

  「初蕊小姐,盟主今天會回來。」李昆說。

  初蕊在院子裡蕩鞦韆,白色裙襬劃呀劃,劃出幾道無心痕跡,她很美,美得不像凡人,在這裡工作的男性員工常常一不仔細,便看癡了眼。

  睜眼,她對上站在面前的李昆,下鞦韆,她站直身子問:「對不起,你說什麼我沒聽見。」

  「盟主吩咐,下午回來。」

  回來!?他要回來了?意思是,他願意揭去前惡,同她從頭來過?他知道她認真反省了,不再計較她的貪心?

  新機會、新希望,雀躍的心嗆了兩聲,她像獲得救贖的罪人,用力一點頭,笑說:「我知道了,謝謝。」

  轉身,難得輕快的腳步邁開,掛在腳踝處的千斤重擔卸下,消失不見的陽光重現,她幾乎要唱起歌兒了。

  才起跑,猛地想起什麼似的,煞住,想起美儀老師口口聲聲強調的端莊,他會喜歡端莊情婦吧?斂起笑,她發誓從現在起,當個一百分情婦。

  走進客廳,走入廚房,安嫻地對廚娘和管家點點頭,然後打開冰箱,尋找可用的食材。

  「盟主回來,小姐想親自做菜?」廚娘問。

  「是。」

  他從沒誇過她做菜好吃,但他用行動證明,她親手煮的餐飯,他常常吃得半點不剩。

  「小姐想做什麼菜?」管家問。

  她從冰箱和儲物櫃裡取出全雞、草蝦等食材,排排鋪鋪,換了幾次組合後,決定。「雪蓮紅參雞、翠玉蝦焗、辣椒銀芽和燴鮮鮑。」

  這些都是師傅新教的菜色,她練了再練,練出師傅要的火候,也練出精湛手藝。

  「要不要幫忙?」

  「不用。」搖頭,洗手做羹湯,她要親自為他做晚餐。

  「好吧!我們在外面,有任何需要喚我們一聲。」管家說完,和廚娘離開。

  拿起雪蓮,在水龍頭下沖洗,她想起在井邊洗菜的歲月,那時,她看著同齡小孩在屋外嘻笑玩耍,聽著他們的笑聲,她的唇角也跟著上揚,那是書上寫的童年,初蕊懂,也能領會他們的快樂。雖羨慕,她從沒想過加入,生活的擔子在肩頭,未曾松卸。

  阿爸阿母若是看到自己,一定會說她出運,說他們把她賣得好……

  想起父母,她忍不住輕歎,酒精跟賭博千萬別涉呀!一沾上,人性抹滅,不認得孩子親情,遺忘人生一遭自己該盡的責任義務。

  她想過要捎封信給父母,又怕他們一鬧二鬧,鬧上這裡,使得雍叡好生氣。

  別想他們,想想雍叡吧!想他們第一次見面,不過一眼,她便被這個頂天立地男子深深吸引,為他捨命,她連猶豫都不曾。

  在他和關老闆談判時,她低頭想的是欠債問題,想自己是否有幸,在上輩子欠他一些東西,然後此生牽牽絆絆,牽扯出他們的三面、五面之緣。

  不管怎樣,她真的好幸運,她來到他身邊,順理成章佔據位置,她不該反反覆覆,一本桂花巷就引起她的獨活自悲,三月不見面,便懷疑起自己的生活是不是苦多於幸。

  她說服又說服,說服自己反覆不平心找到定位。

  她一面刷洗著食材,一面讓自己的心妥妥貼貼安放著,放在他偶爾會出現的地方。

  打起精神,沒錯,朝這個方向想去,他愉快、她幸福。為什麼人不願意退一步,讓自己定位在幸福圈圈呢?用力歎氣,放下洗淨的鮮鮑魚。

  「范初蕊,學會滿足吧,妳能無憂無慮活著,能學習各種知識手藝,妳該感激他的提供,沒有他,妳正過著送往迎來的生活,也許五年、十年攢夠了贖身金,人生已變形。他不過對妳做了小小要求、不過給了一點點限制,有什麼不能接受呢?師父說,食人一錢,當還人八兩,妳欠下他的,何止天地。所以,盡全力做到讓他滿意,有什麼不可以?」

  從這刻起,她決定不再要求他的聆聽,不再對他做任何提議,她要做到他一個眼色,便懂得他的心意。

  晚飯,他吃光她做的每道菜,她添飯加湯觀察他的臉色,像盡忠僕人般小心翼翼伺候。

  她安靜、張揚笑顏對他,她努力做情婦,雖然她對情婦這行業所知不多。

  「插花老師說妳的程度可以去考證照。」

  「是。」

  老師對她說過,當時初蕊沒回答,只是笑笑揭過話題,因她明白,她會留在這裡,一步都走不出去,她不能出門考試,外面世界與她無緣,證書……更說不上了。

  「妳想考?」他問。

  可以嗎?眸光閃過,下一秒鐘,瞬地黯然,搖頭,她做過承諾,知道界線在哪裡。

  她不要?她不要,他就偏要。他說過,支配范初蕊人生的人,是雍叡,不是別人。

  「下個星期,會有一組老師到這裡替妳做測驗,妳好好準備考試。」他下令。

  什麼意思?她抬眉,有疑問想出口,但被自己硬生生壓抑住了。

  「是。」初蕊回答。

  她很乖吧,真的乖得令人滿意。雍叡起身,她隨後跟上,手裡端著新茶,飯後一杯清茶是他的習慣之一。

  他在沙發裡坐定,手中拿起未閱文件,逐一讀去。

  他忙,千真萬確,義父去世後,他大力改革幫內事務,有人讚成他、有人反對他,這段時間內他沒回來,並非對初蕊懲罰。

  「過來,坐在我腳邊。」

  「是。」

  該先把茶倒出來,才不會過濃,但……初蕊選擇放下茶壺,關上電爐,走到他腳邊坐下,坐在地毯上,頭頂著膝蓋,雙手相環,她用圓裙蓋住腿。

  大手伸去,雍叡撫上她的頭髮,滑滑的、細細的,像絹般柔順,他喜歡她的長髮,非常喜歡。

  認真算算,他喜歡她的乖巧合作、喜歡她的溫柔體貼、喜歡她視自己為天地神明……他隨口數數,便能數出上百點喜歡她的部分,更嚴重的是,他居然起了心,想時時留在她身邊,不離去。怪異吧!他居然想為一個女人改變自己。

  不過,他柏信自己能把慾望克制好,即使再喜歡初蕊,也絕不踰越自己設下的界線。

  「以後,沒有我的命令,不准剪頭髮。」

  「是。」她願意保留所有他喜歡的東西。

  她像隻貓咪,蜷在他腳邊,什麼事情都不做,單單感受他的大手在她發間滑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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