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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惜之    


  他是她童年、青少年時期,唯一的幸福。

  「你交到男朋友了?」

  吐吐舌頭,她掹笑,笑彎腰,笑得前仆後仰。

  「笑什麼?」扳正她的上半身,他問。

  「我作弊。」又笑,她笑進他懷裡,笑得臉酣耳熱。

  「什麼?作弊!」捧著她的臉,庚禹佯裝生氣,看來她很壞,難怪他選擇忘記她。

  「我付十塊錢給五班的林承惠,叫他假裝是我的男朋友。」笑容末斂,她的快樂寫在眼簾。

  「你真奸。」

  「我早告訴過你,女人是難懂複雜而且狡猾的生物。」

  「這句話是你教我的?」

  「不錯,你是好學生,知道你把我的話牢記,為師的甚感安慰。」

  「我想,我受你的影響一定很深。」說著,他把她重新收回懷間,這樣的親密他一樣覺得熟悉。

  「受我影響又不是壞事情。」

  「誰知道?」庚禹取走她咬了一半的酸果,放進嘴巴裡,果然酸得沁心。

  「好吃嗎?」

  「不好吃。」皺眉,他實說。

  「很好,你的感覺沒被那場車禍撞掉。」

  突地,一個念頭打進腦際,他是不是和她有承諾?他是為了她回來?

  「為什麼不說話?發傻?」書青用手肘推推他。

  「今晚我們睡哪裡?」庚禹隨口找出話回應。

  「我家羅,你有你家的鑰匙嗎?」她勾起他的手,兩人並肩走。

  「沒有,請鎖匠來幫忙。」

  他喜歡她倚在他身上的感覺,那是感動,是說不出口的幸福味道。

  「你怎知你老家沒被賣掉?」

  「說的也是。」他點頭同意她的話。

  他們一路聊、一路前行,他們說著舊事,聊起舊時心情。她沒問他在美國的生活,他也沒提及她的近況,他們說說談談的全是兩人共有的舊時光陰。

  第六章

  百盞燈光倣傚著萊茵河的浪漫。

  庚禹環著書青纖細腰際,她把玩手中的鬼針草,笑眼瞇瞇。

  「這麼開心?」他問。

  「想到一件蠢事。」

  「你的還是我的?」

  「當然是你的,我怎會做蠢事?」她總在他面前驕傲,不管過去或現在。

  「我做了什麼?」

  「小六那年暑假,你騎腳踏車載我到安平玩。」才兩句話,她又忍不住笑開。

  「然後?」她的笑容染出他的好心情。

  「才騎到安平路頭,你上氣不接下氣,滿身汗水淋漓。」

  「我的體能這麼差?」

  「不怪你,當時我的身材是巨無霸,你的個頭比我小,載我當然吃力,我提議載你,你的男性自尊受傷,然後一語不發,死命踩著踏板前進。」

  「可憐的我。」

  「是啊,我同情你的可憐,想跳車,沒想到用力過猛,把你連同腳踏車一塊兒勾倒,我們兩人趴躺在菩提樹下唉唉叫。我叫一聲、你喊兩聲,我罵你真笨,你說用這種方法搞謀殺的,我是史上第一人。我反駁,說問題出在你的重心不穩,你大聲回罵:「你就是我的重心,你沒坐穩,我當然會摔倒。」

  他說這話時,沒有太多想法,了不起是從物理學角度看事情,但十三歲的她卻有了聯想,從此,她為了成為他的生活重心而努力。

  是女生比男生早熟吧,早熟的女孩雖不識愛情,卻悄悄地將他捧入心,她對他的舉動看法全數在意……

  望住她低頭沉思的表情,他淡淡的問:「過去,你一直是我生活的重心,對不?」

  書青訝然的眼神抬起,從幾時他們的心意相通至此?

  「別用我不懂的眼光看人。」

  庚禹莞爾,大手從她的腰際滑向肩膀,這個女人有時精明過人,有時迷糊,而迷糊的眼神常叫人心醉。

  一次一次,假設他們的心思對上幾十次,是不是她可以大聲說,他們之間除了友誼還有其他更多更多?

  靠在他身上,她甚至可以聞到他的汗水味,夏天的台南有點悶,但他的體溫並未帶給她不適的感覺。

  「我只是驚訝。」

  「什麼事讓你驚訝?」

  「以前你常說搞不懂我在想什麼,現在,你老是猜中我的念頭。」

  「換句話說,你的確是我的生活重心?」庚禹問。

  笑而不答,她抬眼凝視夜空,濃濃的烏雲壓在頭頂,明天會下雨吧,七、八月是台灣的颱風季。

  「又不說話?」庚禹勾住她的下巴,深邃的眸子望進她的眼睛,「我不喜歡這樣,你的行為欠缺禮貌,以後,我問一句,你必須馬上回答,聽懂沒?」

  「聽懂了。」她合作,因為他的「不喜歡」。

  「那麼,你曾是我的生活重心,對不對?」

  「不知道,你從沒對我說過重心之類的話,只不過,我們一起上課放學,我們相處的時間、對彼此說過的話,比對家人還多,」她坦白的說。

  「結論——我們是很親密、很親密的朋友?」

  「那要看你對親密的定義是什麼。」

  「我們有超友誼的關係?」

  「你胡說什麼?本姑娘是二十一世紀為數不多的處女。」手擦腰,她將他的瞹昧眼光瞪回去。

  「我是你的性幻想對像?」

  「你想太多。」這個男人……忘記她穿幾號鞋了。

  「真可惜。」他一臉惋惜表情。

  「可惜什麼?」

  「我以為你是偶像劇裡的女主角。」他長手搭上她的肩,鼻子湊近她的髮絲深吸氣。

  「你在說哪國鬼話?」分開太久,她抓不出他的邏輯。

  「偶像劇裡,男女主角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分手,男主角遠走天涯,卻沒想到在異鄉出車禍,喪失記憶。」

  「故事太老套,那是五O年代的陳舊劇情。」

  「老戲新裝啊,京華煙雲都換過好幾個劇組了,時時有人翻拍。你別打岔,繼續聽我的故事。女主角在台灣苦等愛人回來,卻遲遲等不到,後來孤伶伶地生下一個小男孩,他的眼睛像爸爸、鼻子像爸爸、嘴巴像爸爸,他全身上下都是強勢基因,讓人一見面便能猜出他的父親是誰。」

  「繼續說啊,我看你還能編出什麼荒謬劇情。」

  「你……有沒有一個很像我的……侄子或弟弟妹妹?」他意有所指。

  食指往他額際戳去,她推開他的腦袋。

  驀地,他抓住她的手,興奮的說:「你常常這樣推我的頭,對不對?」

  很好,被抓包,他想起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被她欺負?!

  「哪有!」打死她都不承認。

  低下頭,他仔細觀察她,「你一定有。」

  「沒有。」

  誰會對一個失憶症患者承認自己的罪行,又不是頭殼壞去!

  「你有。」

  他說得篤定,臉湊近她,紅雲又飄上她臉龐。

  「我沒有。」

  飄開眼,這男人越來越過分,過分到不曉得對女生逼供該適可而止。

  「你有。」

  她在退縮?有趣!他以為她天不怕、地不怕,連重重警衛封鎖,她都敢闖進來不是?

  「你憑什麼說我有?」

  「我的眼睛告訴我,你在說謊。」他指控。

  「你的眼睛是測謊機嗎?」書青伸出兩手,抵住他的胸膛。

  「嗯,人性化測謊機。」

  不理會她抵在他胸口的小手掌,他往前兩步,她向後退三步,一退再退,她退到菩提樹幹上。

  「什麼叫作人性化測謊機?意思是準確度很低?」

  講來講去,她就是不承認自己曾經欺人。

  「不對,意思是我不會對敵人趕盡殺絕。」低下頭,他的唇湊到她額上。

  這回,他不再用視線尋找熟悉點,他用鼻子、用嘴唇,尋找舊回憶……

  是的,他的唇印上她額間,那是榮莉花香,是他記憶中久違的味道,緩緩地他的唇往下滑,他觸到她的唇,柔軟甜蜜。

  輕輕觸、輕輕吻,不激烈,卻燃起溫柔文火,同時燒上兩人心問。

  閉上眼,他擁她人懷,圈住她,身子輕輕搖擺,不自覺地他唱起歌,不是情歌,沒有撩人愛語,有的只是甜甜的溫馨。

  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芬芳美麗滿枝啞,又香又白人人誇,讓我來,將你摘下,送給別人家,茉莉花……

  當了歌星果真不同,印象中,他的歌聲沒有這般低沉醇厚,今天的他,聲音像磁石,吸引著她的心思。

  輕輕地,她的記憶飄回遠古時期——

  那個下午,那個蟬鳴聲震人耳膜的下午,他們為什麼事吵架她忘記了,她只記得他捧來滿手的茉莉花,歉然地對她唱起同一首歌。

  芬芳美麗滿枝啞,又香又白人人誇,讓我來,將你摘下,送給別人家,茉莉花……

  從那個時候起,她愛上茉莉花,甚至養成習慣,相邀茉莉花香伴自己入眠。

  ☆ ☆ ☆ ☆ ☆ ☆ ☆ ☆ ☆ ☆ ☆ ☆ ☆ ☆

  她沒猜錯,隔天果然下雨,她在小弟的床上將庚禹搖醒。

  「今天有通告?」揉揉眼睛,一看見書青,他有點晃神,然後想起精采的昨天。

  「你還沒清醒?」

  「不,我醒了。」

  說著,庚禹伸出兩手,一勾一拉,將她拉倒在身邊,不顧她的驚呼,翻身將她壓在下面,兩個淺淺的啄吻,吻開一天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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