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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風弄    


  侍從們也知道戰況緊急,連忙抬了水來,嘩啦一下,潑得貴常寧滿頭滿臉。但貴常寧被灌了攙有迷藥的陳年老酒,哪裡醒得過來?鼾聲依舊。

  拚拚命回來報信的是從小跟在貴炎身邊的心腹,想著自家將軍生死只在一線問,暗恨將軍的二叔不爭氣,猛撲上去跪在何俠腳下,嘶聲求道:「駙馬爺,不能再等了,請駙馬爺另派一位將軍去吧。」

  何俠俊朗的臉也顯出一絲焦急,卻又偏偏搖頭:「君子一諾千金,何況我是主帥?貴炎將軍年少聰穎,臨去前請求如有變故,定要貴常寧將軍去救,一定有他的道理。我既然答應了,就不能反悔。」

  那侍從急得幾乎掉下眼淚,轉身到了床前,也不顧身份尊卑,左左右右甩了貴常寧幾個耳光,吼道:「醒呀!醒呀!我的爺爺呀,你這不是存心要我家少將軍的命嗎?」

  貴常寧挨了幾個耳光,還是睡著,鼾聲倒是停了。

  眾將領對貴常寧這個憑籍家族勢力登上大將軍之位的莽漢本來就沒有多少好感,現在見他這個樣子,更加瞧不起他。

  那侍從對貴常事無計可施,滿心絕望,又回來跪到何俠腳下,咚咚咚咚地磕頭:「馴馬爺,駙馬爺,我家將軍性命就在您手上了。駙馬爺,我求求您,你派兵吧!」

  又轉身去求別的將領:「將軍,將軍們,求求你們。谷口那裡,東林軍的弓箭就像雨一樣射過來,他們都是雲常的子弟啊,將軍們,求你們發發慈悲,向駙馬爺討了情吧……」

  他殺出來時身上已經沾了一身血跡塵土,此刻磕得用力,鮮血流了一頭一臉,非常駭人。

  眾將領都是沙場硬漢,雖然鄙夷貴常寧,卻不禁對這小小侍從敬重起來。

  何俠見他們將目光投向自己,知道日後要靠他們打天下,就不可以做得太絕,逆了眾意,不等有人開口,已經沉聲問道:「哪位將軍願意前往援救?」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一會掌管水泰軍的大將軍祁田站了出來:「末將願意。」

  「也好,請祁將軍立即領軍出發,援救貴炎將軍。」

  救人如救火,因為貴常寧酒醉不醒,已經浪費了不少時間。祁田接了命令,立即領軍出發。

  永泰軍消失在眾人視線後小半個時辰,小兵才來主帥軍帳稟報:「駙馬爺,貴常寧將軍總算醒了。」

  何俠和幾位憂心忡忡的雲常大將還在商量軍務。何俠一聽,冷哼道:「給我把他綁起來。」

  幾個親兵立即去了貴常寧的軍帳,一把拽住剛剛醒來還不曾看清楚東南西北的貴常寧,凶神惡煞地綁了,他們事前得了何俠囑咐,為防貴常寧咆哮動搖軍心,將他的嘴也用粗布嚴嚴實實地堵上。

  貴常寧手下親兵近侍都知道出了什麼事,知道駙馬爺大怒,沒有膽子欄,也實在沒有面子欄,眼睜睜看著將軍被人綁了走。

  下午時分,前去援救的祁田風塵滿身地回來了。

  他帶回了貴炎傷痕纍纍的屍體,向何俠覆命:「末將去晚了一步,趕到時東林軍已全部退走,永霄軍全軍覆沒,貴將軍當場戰死。」

  貴炎的屍身上插了十幾支羽箭,慘不忍睹,縱使沒有目睹此戰的人也可以猜想戰況的慘烈。

  「要是聽我一言,永霄蔚北兩路大軍一起攻城,怎麼也不至於這種下場…」何俠悲痛地沉默了一會,又怒道:「第一次交戰,我雲常七路大軍就喪了其中之一,叫我怎麼和公主交代?來人,帶貴常寧!」

  貴常寧被五花大綁推進來,他醒來就被又綁又開,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憋了一肚子氣,打算兒何俠的時候定要討回公道。不料一進帥帳,發現帳內烏雲密佈,眾人臉色比任何時候都要難看。空氣中飄著一股血腥味,地上擺著一具屍體,穿著染滿血塵的雲常將軍服飾。

  等仔細看清楚了,腦子頓時「嗡」一聲,懵了。

  「貴常寧,你身為雲常大將,掌管蔚北軍,竟不顧軍令,在帳中喝得大醉,貽誤援救戰機,致使永霄軍全軍覆沒,你還有什麼話可說?」

  何俠示意,親兵們掏出貴常寧嘴裡的粗布。貴常寧看著不久前還活蹦亂跳的侄兒,眼裡天旋地轉,覺得閃電一道一道劈在自己頭上,直著眼睛,喃喃道:「怎麼……怎麼……」

  何俠喝問:「貴常寧,你認不認罪?」

  貴常寧渾身震動,猛然抬頭:「沒有,我沒有喝酒,我沒有喝酒!我冤枉!」

  其它將領親眼看見他渾身酒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見他當場抵賴,深覺不齒,眼裡都不禁露出不屑。

  「你還敢抵賴?如此大過,不殺你,我無顏見公主。來人啊!給我砍了!」

  貴常寧看這個陣勢,知道不妙,嚷道:「我冤枉,我沒有喝酒!我貴家世代為雲常重臣,為雲常立下赫赫功勞,何俠,你不能殺我!我要到公主面前和你對質!」

  「我手持虎符,統率三軍,不能殺你?」何俠冷笑,喝道:「來啊,拖出去。」

  親兵們早有準備,上前將綁得粽子似的貴常事拖了出去,不一會,捧上貴常寧怒目迸張的頭顱。

  有將領問道:「雁林城一戰受挫,雲常七路大軍損了一路。請問駙馬爺接下來打算怎樣對付東林軍?」

  「我們不對付東林軍。」

  「馴馬爺的意思是……」

  「我們回合城。」

  眾將領都覺愕然,只有冬灼早知道順何俠另有計劃,垂手站在一旁。臉色如常。

  「七路大軍損失其一不是由於東林軍強大而是因為雲常內部黨派傾軌內患不去,如何對外兵進兵?」何俠道:「區區一個東林不在我何俠眼裡,眾位將軍都是有大志的人,可願與我一同,先整頓內政,再領兵出征,縱橫天下?」

  眾人都是聰明人,頓時明白何俠的打算。何俠當駙馬時間也不短,貴家處處壓制,大家都看在眼裡。如今何俠勢大,要收拾貴家也理所當然。

  帳內一陣沉默。

  何俠笑道:「沒關係,各位將軍有話,儘管說出來。」

  他一計剷除了貴家在軍中的勢力,聲勢大盛,神情顯得冷峻傲岸,眼光一掃,人人都覺得有點心悸。

  「流血流汗不要緊,我們這些軍人就怕閒放著發霉,只要別把我關在城裡無所事事,其它的事駙馬爺說了算。」祁田斟酌一會,咬咬牙,帶頭開了口。

  他的心思,和其它武將不謀而合。

  駙馬擺明了是要修理貴家,與他們何干?將軍們最怕就是沒有仗打,問不到血腥味,貴常青老成持重的偏安政策與軍方向來不合,若換了有名將之稱的駙馬爺主事,對於軍隊來說倒是一件好事。

  眾人交換一個眼色,當下做了決定,朝何俠拱手,齊聲道:「我們都聽駙馬爺的!」

  「好。」何俠矜持地點了點頭:「那請各位將軍立即拔營,隨我返回都城。」

  雲常,且柔城。

  楊柳拂面的季節,但季節與因室無關,從冬到夏,還是四面牆,一扇窗。

  鐵鎖機關聲嘀陸響起,從門外走進來的,也還是番麓。

  「怎麼又不吃飯?」

  「不想吃。」桌上乾淨的飯菜,幾乎未曾動過。醉菊坐在床邊,低頭整理著膝上的衣裳。

  番麓頓了頓,輕聲道:「不吃就算了。」

  他這麼輕易放過,醉菊反而驚訝。這男人把她當成了一隻豬,每天關在圈裡就是不住地餵食,不吃完的話,不知道要惹多少事出來,硬逼著她吃掉飯菜。怎麼今天忽然轉了性子?

  「喂……」

  番麓站住腳:「怎麼?」

  醉菊走過去,狐疑地打量他:「出什麼事了?」

  「與妳無關。」這是醉菊向來用來氣池的,今天卻被番麓拿來反擊了。

  醉菊被他堵得一愣,哼道:「不問就不問,了不起嗎?」回去床邊坐著,一邊整理自己的衣裳,一邊道:「喂,你就算不敢放我,也讓我寫一封信給我師傅吧。算我求你,別忘了,我可救過你的命。」

  忽然聽見匡噹一聲,醉菊猛然抬頭,番麓已經不在了,門又鎖了起來,氣得醉菊咬牙:「這壞人,總有一天讓他被狼吃掉叫好。」

  整理了衣裳,醉菊把衣裳迭起來放進櫃裡。

  囚室也不能說一點沒變,床單床罩時常換的,都是番麓挑的花色,他眼光還不錯。幾個月前,番麓搬了衣櫃進來。再下來,梳妝台、首飾盒、胭脂水粉漸漸齊了。

  垂幔、風鈴、銅鏡、綠色的紗窗、絲綢的被面,要不是音有鐵條,門口有鎖,這簡直就是一間小姐的閨房。

  那個男人,來來去去,每次都落下一點小東西。也不直接遞給醉菊,只調侃醉菊兩句,氣得醉菊牙癢癢的。等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才發現桌上放著一根銀釵,或梳妝台邊多了一個小小的泥偶。

  她被開了這麼久,悶壞了,每天只盼著見個活人,就算是番麓這樣的壞人也不要緊。可這兩天番麓來去匆匆,放下飯菜就走,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醉菊不免者下心不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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