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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風弄    


  第一章

  松森山脈是一道天然的屏障,隔開了北漠和雲常兩國。

  這個小村莊就位於松森山脈下,論地界還屬於北漠領土,不過這地方偏僻又無軍事用途,離關卡也遠,村中人常常上山採藥打獵,荒山野嶺,哪管什麼雲常還是北漠。

  松森山脈是我們的。阿漢總是嘿嘿笑著這樣嚷嚷。

  遠瞅著山巒上經年不化的雪在日光照射下閃著白燦燦的光,宛如鑽石,村子裡春耕的種子已經播下,而東邊的大片草原,嫩草喜氣洋洋地舒展著手臂。

  春天已經來了,無處不這樣吶喊著。

  「羊群叫得真歡啊。」阿漢一早就興沖沖到了門口,他的大嗓門從不知節制,樂呵呵地提著一隻雞:「大姑娘,我們家的雞夠肥了,弄一隻給你們寶寶吃。」

  陽鳳從屋裡面走出來,豎起指頭在嘴邊,搖頭道:「阿漢啊,每次你都沒記性。寶寶正睡覺呢,又會被你吵醒的。」

  阿漢猛然想起,不好意思地撓頭:「嘿,我怎麼又忘了?我家小阿漢也常被我吵醒呢。」陽鳳接過他手裡的雞,笑道:「大姑娘出門去了,進來坐吧。」

  「阿哥呢?」

  「他和魏霆上山去了,說要獵點野味回來換米和油。」

  則尹等來這裡住下,自管放牧打獵,甚少和其它人交往。只有阿漢因為娉婷的關係,常來逛逛。

  他個性大大咧咧,好就好在從不多事,開口問他們的來歷。見則尹年長,就叫阿哥,至於陽鳳,當然就成了阿嫂。

  「我不坐啦,我還要去看著馬群呢。」

  「哎,先別走。」陽鳳叫住他,轉身進屋,不一會,拿著一個小紙包出來:「阿漢嫂不是手上生了大瘡嗎?這個是草藥,拿去熬給她喝。」說起老婆手上的大瘡,阿漢心疼得直皺眉:「草藥沒用,喝了很多啦,還是鼓鼓一個,晚上疼得睡不著。」

  「這個草藥不同,我告訴你,這可是大姑娘從山上摘回來的。」

  阿漢瞪大眼睛:「大姑娘會看病?」

  「她會的東西多著呢。看病嘛,雖不是神醫,比你們那個樓大夫可強多了。」陽鳳將藥包塞進阿漢手裡,提醒道:「治好了,自己高興就好,可別到處嚷嚷。」

  「知道。大姑娘不知道說過多少次了,不許和別人說嘛!嫂子,草藥我收了,要真管用,我就再提一個雞來。」阿漢提了草藥,忽有轉身,拍著腦袋道:「你看我真糊塗。我女人吩咐的事都忘了。」

  他從懷裡掏出一包東西:「這裡兩件衣裳,都是我女人縫的,粗是粗了點,不過布料還結實。一件給阿哥的慶兒,一件給大姑娘的娃娃。」

  陽鳳接過衣裳,先看小的那件,唇角逸出笑來:「這衣服小了,長笑的肩膀可寬呢。」

  「那麼個小東西,肩膀能有多寬?」阿漢多少有點失望:「試試,說不定穿得下。」陽鳳領他進了屋,到了小小的木搖籃前面,用小衣比著搖籃裡的小寶寶,真的差了一點。陽鳳道:「你看,肩膀不夠吧。不過沒事,我等下拆開再補一塊布就好了。」

  小娃娃躺在搖籃裡靜靜睡著,臉蛋白白嫩嫩,鼻子挺得筆直。一般娃娃睡覺都是東歪西歪,他卻睡得筆一樣直,規規矩矩的。

  阿漢仔細瞅了瞅他,嘖嘖道:「這小娃娃長了一副好臉,大了不知會迷了多少女人去。長笑,長長久久,天天都笑,嘿,大姑娘起的名字真有意思。」

  他看長笑睡得香甜,忍不住伸出一隻指頭逗逗長笑。長笑在夢中感覺被人觸碰,不高興地挪挪脖子,眼睛沒有睜開,胖嘟嘟的手動了動,緊緊握住了阿漢的手指。

  「呵,力氣還真不小呢。」阿漢高興地笑起來:「以後準是條頂天立地的漢子。」

  「那當然。」陽鳳淡淡笑起來,垂下眼,溫柔地看著熟睡中的小寶寶。

  長笑,楚長笑。

  他的父親,可是天下聞名的鎮北王呢。

  風音入住駙馬府,佔了娉婷的房、娉婷的琴。駙馬府中人人都知她身後有著公主和丞相兩重勢力保護,哪敢把她當奴婢看。

  連何俠平時也對她溫言細語,不曾使喚。

  只要耀天不在,她便是駙馬府的另一個女主人。

  「還有什麼?」

  「還有……」風音蹙眉思索:「好像駙馬收了一個走投無路的人,像是歸樂來的。」

  「歸樂來的?誰?叫什麼名字?什麼來歷?」

  風音搖頭道:「只隱隱約約聽他們說過一次,反正是歸樂來的人,別的都不知道。」

  貴常青失望地瞥了她一眼,歎道:「何俠的權勢越大,我心裡越不安。可惜公主不聽我勸。風音,妳可要盡心盡力幫著義父啊。」

  風音點點頭:「義父放心。」

  「何俠對妳怎樣?」

  「他對我始終以禮相待,還吩咐下面的侍從要好好侍侯我。」

  「他愛聽妳彈琴嗎?」

  「他從不吩咐我彈琴。」

  「妳回去之後,還是每天都在房裡彈彈琴。妳的琴技很好,不要荒廢了。」

  風音欲言又止,抬眼偷瞧了貴常青高深莫測的臉一下,終於忍不住問道:「為什麼要這樣呢?每次女兒在房中彈琴之後,駙馬爺好像就會變得不大愛說話。」

  貴常青問:「妳知道,妳現在用的是誰的琴?」

  「我知道,那琴是白娉婷的。」

  白娉婷,還是白娉婷。

  人已經去了,名字為什麼還被人念念不忘?

  貴常青淡淡回答:「那是他心上的一根刺。妳時常撥一撥,讓他牢牢記住。這裡是雲常,這裡能作主的,只有公主。公主要誰生,誰就生;公主要誰消失,誰就得消失。這,就是王權。」

  軍中獨立錢糧庫在耀天的首肯下正式建立,何俠在朝中的勢力一步步膨脹。

  東林王病死,王后登位攝政,東林軍方失了鎮北王,猶如失了主心骨,完全沒了昔日的豪氣。

  何俠蟄伏多時,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草高馬肥之季,趁著軍權錢糧在手,向耀天請求出兵。

  「這樣……妥嗎?」耀天蹙眉,將隨手拿起把玩的果子重新放下,看向何俠。

  何俠俊朗地笑著,回視耀天:「公主覺得哪裡不妥?」

  未等耀天回答,一旁靜坐的貴常青笑道:「我雲常的國策,向來是偏居一方,自給自足,不與人紛爭。照顧好了百姓,國家才能富強安定。」

  耀天露出認同的表情。

  何俠沉吟片刻,釋然道:「這樣的大事,也不急於一時片刻下決定。明天朝會上,召集群臣商議,公主妳看如何?」

  耀天正怕何俠和貴常青當面衝突起來,連忙點頭,又看看貴常青:「丞相覺得呢?」

  何俠的提議正中貴常青下懷,他在朝中有眾多文官支持,雲常向來重文輕武,憑何俠手下那些武將,說什麼也無法在朝會中爭得過他。「駙馬爺說得很對,這樣的大事,應該在朝會上讓群臣商討一下,公主再行定奪。」

  出戰的事總算暫時擱置一邊,兩人聊了一些國事,都有自己的要務在身,向耀天請辭。

  耀天眼看著他們兩人遠去,舒了一口氣。朝中駙馬丞相兩派暗中爭鬥愈演愈烈,到如今劍拔弩張,一觸即發。手背手心都是肉,倒叫人為難。

  歇了一會,腳步聲又起,聽得有一點耳熟。

  耀天詫異地抬頭:「駙馬怎麼回來了?」

  何俠朝她微微笑了笑,走到她身邊,和她一同並肩站著,目光卻投向窗外遠處,道:「我本來要回駙馬府的,走到半路,忽然想起了一句話,忍不住又走了回來見公主。」

  耀天奇怪地問:「駙馬想起了什麼重要的話。」

  「在我心裡,那的確是一句很重要的話。」何俠唇邊逸出淺笑,彷彿沉浸在愉快的回憶中,語氣偏又帶了一點感歎,道:「只可惜公主可能已經忘記了。」

  耀天情不自禁靠近了點,柔聲道:「駙馬不說,耀天怎麼知道是哪一句呢?」

  何俠沉默半晌,緩緩道:「我在新婚之夜,曾向公主許諾,總有一天,我要親手為公主戴上四國之後的鳳冠。」

  耀天心中微顫,失聲道:「駙馬……」

  「言猶在耳,為何現在卻變成這樣?」何俠苦笑著看向耀天:「但如果公主想要的只是一個坐守一隅的駙馬,我定不會讓公主失望。」

  「駙馬……」

  何俠眸若燦星,從容道:「我回來只是為了說這一句話。公主是一國之主,雲常的大事,還需公主自行作主吧。」對公主恭敬地行了一禮,瀟灑離去。

  當夜,貴常青連發二十七封親筆信箋,交付到都城各朝官府邸,準備著連同一氣,在朝堂上反對何俠的貿然出兵。

  誰料第二天朝會開始,耀天剛剛抵達,坐上王位,便高高在上地宣佈了王令:「東林是我國大敵,敵人既弱,就該趁機打擊,不能給予東林喘息的時間。駙馬。」

  「在。」何俠朗聲應了,跨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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