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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余宛宛    


  「爹,我沒耽擱終身大事。」

  「你當真還記掛著你那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君緋雪?」徐公持歎了口氣,看著這個才搬入皇甫莊宅一年多,便不知有多少姑娘家想上門提親的孩子。

  「是還記掛著。」

  「這麼多年了,是生是死,也沒個譜哪。」

  「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姬子夏握緊拳頭,根本不願去想緋雪也許早已淹沒在荒煙蔓草間的可能。

  「別太固執了。」

  「我知道的,爹早點休息吧。」姬子夏替爹熄了燭火,走出屋外。

  此時,星光熠熠,夜風正涼,四下無人,一大片的庭院全都屬於未眠之人。

  姬子夏揉了下酸痛的肩頸,脫下鞋,光著腳踩著泥土,席地而坐。

  長吁了一口氣,一整日的疲憊重擔至此方算真正地卸下。

  「原來姬管事說要思考船期之事,不是虛晃一招,你果真尚未就寢。」

  夜風中,男子帶笑嗓音一如巨雷般地劈開姬子夏的獨處時光。

  姬子夏驀抬頭,皇甫昊天正居高臨下地睨著人,一臉似笑非笑地看得人極不自在。

  姬子夏微惱,淡色薄唇也隨之緊抿了起來。

  「怎麼每回見到我便擺著一張臭臉?」皇甫昊天挑眉問道。

  「小的不敢。」姬子夏起身時,很快地斂去了不悅之色。對莊主的觀感是一回事,自己畢竟身為下人,有一定的禮數要守。

  「口是心非,你這套話拿去騙騙別人吧。」皇甫昊天撩起長袍,在姬子夏身邊坐下,身上名貴織錦長袍就這麼拖拽於地,看得人一陣心疼。

  姬子夏後退一步,盡可能不動聲色拉開了距離。

  皇甫昊天的目光在姬子夏那雙小巧如玉的足上停留了一會兒,雪膚花貌、膚如凝脂,這些古人形容女子的句子,居然全都能套在他這個管事之上,怪哉、怪哉!

  皇甫昊天說不上自己的腳步為什麼朝這走來,他猜想這是因為這姬子夏能幹異常,又也疏離異常。而他沒法子重用一個自己看不清楚心思的人,所以在這個失眠夜,他想來便來了。

  「幹麼站著?一塊坐下吧──」皇甫昊天扯了下姬子夏的衣襬。

  隨意扯人衣襬,恁是無禮啊!姬子夏皺起眉,卻又很快地鬆開,漠然地說道:「小的還是謹守主僕之從,站著即可。」

  「若我不要你守什麼主僕之分際呢?」

  「那在下便先告退,入屋休息。」姬子夏說道。

  「哈哈……姬子夏果真是姬子夏,反應絕不教我失望。」皇甫昊天放聲大笑了起來。

  「莊主,我爹剛睡著,請別吵醒他。」姬子夏壓低聲音說道。

  「不想我大聲,你就坐下。」皇甫昊天可不是省油的燈。

  姬子夏挑了個他碰觸不到的地方坐著,並盤起腿將一雙裸足藏於其下。

  「不知莊主深夜來訪,有何緊急之事要交代嗎?我記得芙蓉姑娘方纔仍在您屋內。」姬子夏說道。

  「我要她回去了,我想清靜些。」

  「您的『安樂居』是宅裡最清靜的一處。」快點走吧!需要清靜的人,可不只莊主一個。

  「清靜和冷清是兩碼子事吧。」皇甫昊天一挑眉,雙臂交插在胸前,倒是頗有興致與姬子夏談心一番。「去沏壺茶,咱們兄弟倆好好聊聊。」

  姬子夏無奈地在心裡歎了口氣,薄唇又是一抿。自己根本不想和誰親近,更遑論是和莊主稱兄道弟啊!

  「請莊主恕罪,小人忙碌了一日,實在無力生火煮水。」也管不得自己此舉是在捋虎鬚,姬子夏緩緩說道。

  「你有什麼,我便喝什麼。」皇甫昊天說。

  莊主擺明了等人伺候他,下人還能怎麼著?!姬子夏只得起身,到一旁的方桌上,倒了杯水,扔進了幾朵菊花,再取出一碟小盤,擺上幾顆青梅。

  「此為莊後山泉淨水及年初廚娘新制的醃梅,請莊主一用。」一杯一盤,被遞至皇甫昊天手邊。

  「你果然不該在錢堆這種俗事裡打轉,這等閒情雅致,就該是個文人的。」皇甫昊天看著那雅致的茶水妝點,再次肯定他這新管事有顆玲瓏琉璃心。

  「求得溫飽,方有餘力閒情雅致。」姬子夏淡淡說道。

  「你在我莊內做事,工作一年的薪俸,常人百姓得掙得十年才賺得到,你的確是該有餘力閒情雅致一番。」

  「小的多數薪俸全托人去找家人了。」

  家人?皇甫昊天瞇起修長眸子,風流眼裡儘是不解。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是他皇甫莊幾代的原則。是故,關於姬子夏身家背景,他自然調查得相當清楚。

  姬子夏之母在十年前地震之後,委身為老管家妾室,前年已過世。姬子夏則因為老管家膝下無子,自小又表現優異,便被老管家收為義子,一路用心栽培至今。

  「我記得你的家人皆已過世,怎麼你家裡還有掛心之人嗎?」皇甫昊天直接問道。

  「實不相瞞,小人未婚妻至今生死未卜,這些年來,一直在托人尋覓。」姬子夏眼裡閃過一陣傷感。

  「是道義抑或真情感,讓姬管事對那門親事懸念至今?」皇甫昊天拈了一顆青梅入口,但覺口感香脆卻酸澀得讓人擰起眉。

  「真情感。」姬子夏毫不猶豫地答道。

  「地震那年,你不過是個十歲孩子,與她哪來的感情?」皇甫昊天吐出梅核,懾人心神的黑眸直勾勾地看著姬子夏。

  「莊主對各類女子都有興趣,自是不能理解小人從一而終的心情。」姬子夏強迫自己不別開眼,鎮定地回應著莊主的視線。

  「『從一而終』是女子之事,你一個大男人學人家死心塌地,是為哪樁?」

  「男與女都是人,何以只有女人該『從一而終』?」姬子夏蹙起眉,不悅地說。

  「蠢話!大丈夫三妻四妾,乃盤古開天闢地以來之天經地義。」皇甫昊天大掌一揮,完全沒把姬子夏的話聽入耳間。「況且,你對未婚妻如此執著,那豈不讓宅院裡那一票子姑娘全碎了心。」

  「我會請我爹代為告知她們,我對未婚妻之堅定心志,不勞莊主費心。倒是莊主家大業大,老莊主耳提面命多年,就急著您早點成家立業。」

  「好樣的,又把問題丟回我身上。」皇甫昊天笑著拿起水杯敬著姬子夏。

  姬子夏勉強擠出一笑,倒是不做任何表示。

  皇甫昊天將泉水飲盡,邪魅黑眸裡閃過一絲不悅。自小到大,他皇甫昊天幾時被人這樣忽略過。他偏不信沒有任何事能擾亂這個姬子夏的心。

  「不如,咱們來打個賭吧。」皇甫昊天笑著說道,眼裡邪氣甚濃。

  「賭什麼?」姬子夏對莊主突發奇想之行徑,早已見怪不怪了。

  「賭你對你未過門的妻子,是真感情抑或只是道義責任?」

  「輸贏又如何?」

  「若你勝了,我便請來大量探子去尋你的未婚妻,也讓全國皇甫商行也跟著搜尋。」皇甫昊天看著姬子夏黑亮眸子裡的堅定神色,莫明地不快了起來。

  「若莊主勝了呢?」

  「若我勝了嘛……」皇甫昊天盯著姬子夏雪白小臉,沈吟了一會兒。「若我勝了,你就隨我處置,如何?」他不過是想教訓一下姬子夏的目中無人,讓他知道男人沒有「從一而終」這回事,倒也不真的想求些什麼。

  「我賭。」自己沒什麼好輸的。

  「是對自己過於有信心,抑或是太急著想找到未婚妻?想不到一向機靈的姬管事,竟連我要你通過何等試煉一事,問都沒問上一聲哪。」皇甫昊天劍眉一挑,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經皇甫昊天這一提醒,姬子夏才發覺了自己的莽撞,一雙柳眉似蹙非蹙地擰起,並輕咬了下唇。

  皇甫昊天盯著姬子夏的模樣,心口被一根羽毛若有似無地拂過。那微妙觸感,讓他皺起眉。

  「真金不怕火煉。敢問莊主這場賭局的賭法為何?」姬子夏此時才問。

  「明晚亥時到『安樂居』裡,你便會知道了。」皇甫昊天說完,瞥了姬子夏一眼,便起身踩著月色離開了。

  姬子夏望著莊主的背影,心裡隱約閃過一絲不安,但卻無力阻止什麼。

  即便自己向來厭惡皇甫昊天那風流不專情的態度又如何?即便自己向來痛恨皇甫昊天那時而興起的逗弄又能如何?這些年來,海上貿易稅捐佔了朝廷稅收五分之一強,而皇甫家的船隊又居全國之冠,說皇甫昊天權傾東南沿海半邊天,實不為過啊!

  這樣的皇甫昊天,要幫忙找到緋雪,簡直易如反掌。為了找回緋雪,以慰娘親在天之靈,自己連命都可以賣給皇甫昊天啊!

  姬子夏緊緊閉上雙眼,冰涼的手撫上喉間那處突起。這般灼傷割膚之痛,「她」都忍過了,沒什麼再能讓「她」痛苦了。

  皇甫昊天要怎麼折騰人,都由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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