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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頁     嚴沁    


  李穎像當胸挨了一拳,造成事實——是潘少良說的,少良那麼好,那麼善良,那麼有教養的一個,他為什麼要這麼說?這麼做?對他又有什麼好處?少良——難道她看錯了他?

  「這是——潘少良告訴你的?」李穎問。她臉色蒼白,聲音發顫。若少良真是這麼做,她真是得對所有的人、所有的善良重新估價?

  「難道這件事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芝兒嘲諷地。「思烈和你都不在意你們的名譽?」

  「我們並非造成事實來逼你就範,我們——」李穎好困難地解釋。「這也不是名譽的問題,我們所做的一切,我們願意負責!」

  「好偉大、崇高的愛情!」芝兒冷笑。「身敗、名裂都在所不惜?」

  「什麼身敗名裂?你能告我什麼?」思烈吼著。「我只求離開你,其它的什麼都不在意!」

  芝兒被他這句話重重地傷了,只求離開她,其它的都不在意——她真是這麼一文不值?

  「我告你們通姦!」芝兒揚一揚頭,她是豁出去了。

  思烈衝動地握起拳頭,李穎更快地制止了。

  「不要這樣,你該冷靜!」李穎說。

  「我更有權告你同樣的罪名!」思烈說。他那永遠黑白的眸子也變紅了。

  「證據呢?」芝兒冷笑,唇邊的肌肉卻在顫抖,她也是強自鎮定。「別忘了我有人證!」

  「芝兒,這麼做對你有什麼好處?」李穎不允許思烈再說下去。「何況,潘少良在樓下等了一夜,也並不能證明我們在樓上做了什麼事,他親眼看見了什麼嗎?」

  「你們——整夜在一起,能有什麼好事?」芝兒似乎在崩潰的邊緣。

  「你——」思烈忍不住。

  「聽我說,」李穎再一次制止他。「芝兒,今天我們來原是很誠心地告訴你一件事,我沒料到事情變成這樣,我不知道潘少良說了什麼,但——我不相信他是惡意的!」

  「你原想告訴我什麼?」芝兒深深吸一口氣。「我是絕不受任何人威脅,逼迫的!」

  「我們沒有這意思,」李穎搖搖頭,很真誠地。「我們是想——這件事我們自己告訴你比較好,免得傳言失真,誤會更深。芝兒,我們——已經同居了,昨夜開始!」

  之兒一震,面龐越加沒有血色。少良的話使她隱約知道一些。卻方萬料不到李穎會坦然相告,她是那麼驕傲,那麼要面子的女孩,她——實在受不了,真的!她有被人一把推下深淵的感覺,她——萬念俱灰,再無生念,李穎和思烈同居了,她——她——哦!思烈已永遠離她而去!

  「你——為什麼要告訴我?為什麼?」她的聲音也抖起來。「你不怕我告你們?」

  「我從來不以為你是這樣的人!」李穎是絕對地誠懇。「我告訴你,是我們覺得應該這麼做,真的!芝兒,無論你諒解與否,我們都要告訴你!」

  「你的父母同意你這麼做?」芝兒還是無法平靜。

  「不同意、也不諒解,」李穎眼中掠過一抹憂愁,一抹悲哀。「但是我做了,因為我愛思烈!」

  「你愛思烈?!」芝兒驚天動地地笑起來,才笑幾聲,眼淚竟也跟著流下來,她是哭?是笑?「李穎,你愛思烈,你為什麼不早講呢?早在兩年前,早在我們都是思烈的學生時,為什麼不表示,不講呢?你愛思烈!」

  「芝兒——」

  李穎的心又亂又痛,芝兒的神色也令她害怕,芝兒發狂了嗎?「芝兒,是我錯,當初——我太驕傲!」

  「就因為你的驕傲,就該——犧牲別人的幸福嗎?」芝兒滿臉淚痕,但她的神態依然強悍,她也驕傲!

  「我——抱歉!」李穎歉然低頭。

  當年的是是非非,當年的對與錯現在講都已太遲,是不是?現在惟一該做的是怎麼補救——有人能補情天?有人能醫治受傷的心靈?

  「你抱歉又有什麼用?別人的幸福已破碎,已為你犧牲了,」芝兒咄咄逼人。「你真瀟灑,你只是抱歉哦!」

  「葉芝兒,你不要太過分!」思烈忍無可忍,他對芝兒的厭惡、怨恨已根深蒂固,牢不可拔。「抱歉也不行,你還想怎樣?」

  「我不想怎樣,也不會真去告你們,」芝兒喘息著。「但是——種什麼因的人,不該結什麼果嗎?李穎,她該自食其果!」

  自食其果——那是什麼?

  第九章

  自從李穎住進思烈的家,他動盪的情緒就安定下來,不再擔心,不再忌妒,不再患得患失,他得回了信心,他又變回以前的思烈。

  他看來沉著,穩定,眼中不再盛滿冷漠,而是無盡的溫柔,眉宇間的陰沉一掃而盡,他看來開朗而愉快。他還是沉默,沉默中的眼光總是追隨著李穎纖細的影子。李穎不需要回頭,也能感覺到他的同在,他的相伴,每當她微笑,她就能看見思烈全身的滿足光輝,他是滿足的,因為他已握牢了幸福,握牢了屬於他的世界。

  她依然寫作,他依然上課,生活是靜謐而和諧的。看李穎的神情,他知道她寫作必然順利,他就滿懷喜悅地靜候一邊,他不願打擾她,他希望她能快快完成這本作品,因為他們已合力為這《陌上歸人》安排了結局。

  「陌上歸人」,人既歸來,必然該有美好的結局,是不是?李穎當初用這書名,是否早已有團圓的希望?

  看見她安靜坐在書桌前,他就安心地去學校,今天一連有兩堂課,雖不至講得聲嘶力竭,要應付課後學生眾多的問題,的確是件辛苦的事。以前他很怕下課時學生圍上來的情形,他感覺上是有些學生是在故意為難他。現在卻沒有這種心理,他喜歡學生圍著他問長問短,他願與那群年輕人分享自己的快樂,幸福,他願把自己所學所知無保留的傳授他們,惟一的原因是——他知道無論他幾時回家,無論是早是遲,迎著他的不再是一屋子的冷寂,而是李穎溫柔的笑靨。

  下課了,幾個同學照例地又圍上來,不知道別的教授是否也這樣呢?學生似乎都願意接近他。

  他很詳盡很專心地回答了他們的問題,接受了他們的致謝,大步走出教室,學生們也極自然地伴在他身邊。

  「韋教授,你近來似乎改變了好多!」系裡惟一的女孩子說,她是個纖細敏感的女孩,外表上絕對看不出她會是工學院的一份子。

  思烈淡淡一笑,沒有回答。

  「是啊!韋教授的笑容多了,加深了,還有,臉上有了陽光!」一個男孩子說。

  「你們也看小說?臉上有了陽光?」他問。

  「臉上有陽光是小說裡的字眼嗎?我可不知道,我是真的看見陽光!」男孩子搖搖頭。

  「陽光是慷慨的,他照在每一個需要他的人臉上!」思烈只好這麼回答。他能告訴他們李穎嗎?

  「你的陽光不是來自太陽,是發自內心!」女孩子說。

  思烈望著幾張善良、無邪的面孔,笑了。

  「你們說得對,我近來很快樂!」他承認了。

  「女朋友?」圓臉的男孩子脫口而出。

  「能讓我保有這快樂的秘密嗎?」他搖搖頭。

  「當然,當然!」年輕人嚷起來。「不過教授要請客,請我們全系的人吃糖!」

  「這不是令人為難的要求,是嗎?」思烈微笑。他真的願意與這些年輕人分享快樂,因為他們的真誠。

  「教授萬歲!」圓臉的男孩子首先叫起來。

  當然不是為了區區的糖果,而是一份純真的感情,雖是師生,也像朋友。

  ☆☆☆

  走下樓梯,在工學院的大門邊站著一個女孩子,一個艷光四射,新潮又性感的女孩子,那暴露全身曲線的緊身衣褲,那誇張的捲曲長髮都引人注目,尤其在這原已缺少女孩子的工學院門邊。

  圍著思烈的年輕人都呆了,這是誰?找人的?是什麼人的女朋友嗎?誰能——不,誰敢擁有這樣的女朋友?

  思烈卻變了臉色,他知道芝兒不肯罷休,但是,他絕沒想到她會到學校來。她想做什麼?搗亂?威脅?或侮辱他?破壞他?

  「思烈!」芝兒已揚起右手,非常親熱地走過來。「思烈,下課了嗎?我等了你好久!」

  學生們都張大了嘴,不能置信地望住芝兒,望住思烈,這是他們所尊敬教授的女朋友?然而——思烈竟是鐵青著臉,一臉的憤怒,一腦的冰霜,這又豈是對女朋友的神色?

  「咦?她不是——葉芝兒?」女孩子是敏感的。

  芝兒聽見自己的名字,大方地微笑一下。

  「我來接你,思烈!」她把手伸進思烈的臂彎。

  思烈像碰到一塊燙手的鐵,驚怒地迅速甩開,若不是在學校,若不是有學生在,他想——他會控制不住自己憤怒得想殺人的衝動。

  「看你,做什麼呢?」芝兒不以為憾地笑。「你開車來了嗎?停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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