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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嚴沁    


  「要不要我把這些話轉述給他聽?」李穎笑。

  「我似乎記得你不喜歡轉述別人的話!」他看她一眼。

  「不要專記我的壞毛病,行嗎?」她抗議。「否則到了後來,我就變成一個一無是處的怪物了!」

  「這是壞毛病嗎?」他不同意。「我記住它,只希望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醫生就是醫生!」她用他剛才說過的口吻說。

  「我總是說不過你!」他搖搖頭,停下汽車。「到了,明天見!」

  「明天見!」她愉快地推開車門。「謝謝你的韓國火鍋!」

  他不在意地笑一笑,調轉車頭絕塵而去。

  ☆☆☆

  李穎站在門邊,藉著門燈的光亮翻出口袋裡的錢啦,筆啦,紙啦,大門鑰匙呢?她明明帶出來了,怎麼不見影子?天!現在幾度?是不是降到冰點了?

  背後一絲很輕的聲言,似乎——有人踏在一片枯葉上——她驀然回頭,這麼冷,這麼黑,這個時候誰會在這兒?一個太保?一個小偷?一個暴徒?老天,她找不到大門鑰匙!

  一個黑影動也不動地靠在粗糙的石牆上,是個人影?或是石像?他的確看來僵硬得不真實,他是誰?什麼人站在這兒?正想喝問,又看見停在一邊的汽車,門燈雖暗,也看得出是部銀灰色的「保時捷」。

  「你——思烈?」她大吃一驚。「是你嗎?思烈!你怎麼站在這兒?你什麼時候來的?你怎麼不進去?」

  思烈沒有動,也沒出聲,他是變成了一尊化石。

  「思烈——」她的心臟悸動,發生了什麼事呢?思烈怎麼這副樣子?她走過去,站在他面前,看見他凍僵了的臉,和那如深海眸中的火焰。「我——」

  思烈沉默地緊緊盯著她,那奇異的沉默令她害怕,思烈不是中了邪吧?不是冷壞了吧?他怎麼那副樣兒呢?他看來——連靈魂、連意識、連思想都被凍僵了。

  「思烈——」她撲向他,抓往了冰冷的手——那又冷又硬的手簡直沒有一絲溫度,簡直不像個活人。她這才看清楚了,他身上只有一件襯衫,一件套頭毛衣,連外套都沒有穿。「你發瘋了?這麼冷你穿這麼少,又站在這兒——你不知道我打了多少次電話找你?」

  「你找我?」他問。聲音也結了冰似的。

  「是啊!想找你一起吃晚飯——你告訴我,你不是從晚飯時就一直站在這兒吧?」李穎掩住了嘴。

  「我五點半就來了,你不在,我就等在這兒!」他冷硬地說。沒有感情,沒有激動,像機器人說的。

  「但是你為什麼不進去?」李穎咬著唇,眼圈兒紅了。「你怎麼這樣傻?」

  「我進去過,又出來!」他搖搖頭。「你媽媽說你去了醫院,不回來吃晚餐!」

  「那——你為什麼不去醫院找我?」她再問。

  「我去過,你已經離開,」他深深吸一口氣,慢慢站直了。「那個女護士告訴我,你和潘少良一起走的!」

  「少良——你不是——」李穎心中一凜,再也說不下去。她知道思烈是在意少良的,但是——哎!怎麼解釋呢?少良只是一個普通的朋友。

  「我記得你說過他不會再來麻煩你!」他垂著頭。

  「今天——哎!本來媽媽要打電話叫你來吃火鍋,但翠玲生了孩子,情況不怎麼好,我趕去醫院,她已打了安眠針睡覺,方同文又值班,正好碰到少良——」她困難地解釋著。」我們打電話約你一起出來晚餐,你不——我怎麼會知道你到這兒來等我呢?」

  「我總算——等到你了!」他搖搖頭,慢慢朝汽車走去。

  「思烈,你去哪裡?」她情急地叫。就這麼走了嗎?

  「回家!」他悶悶地打開車門。

  「不,你不許走!」她叫起來。「你不能這樣就走——思烈,你告訴我,你誤會了,是不是?」

  他搖搖頭,再搖搖頭,漂亮得無瑕可擊的臉上依然僵硬寒冷,眼眸中了無光采。

  「我沒誤會!」他坐上車。

  「思烈——」她忍無可忍地奔過去,抓住尚未關上的車門。「你聽我說,我——」

  「我想回家洗一個熱水澡,只是這樣!」他沒有表情地說:「天氣太冷,你快進屋子裡!」

  「不——我不進去,我不能讓我們之間有這麼莫名其妙的誤會,」她眼圈兒紅了。「你該知道潘少良——根本是不可能的!」

  他看她一眼,這驕傲的女孩子已流出眼淚,他心中的冰漸漸在融了。

  「上車來,外面真的冷!」他拍拍她的手。

  李穎用手背胡亂地抹一把眼淚,迅速從另一扇門上車。

  「思烈,是我不好,你別生氣,好不好?」她仰望著他,全心全意,真真誠誠地。

  「我沒有生氣,只是——難過!」他搖搖頭,臉上的冰霜也漸漸融了。「我找不到你,你又跟潘少良出去,而告訴我的那個護士的神情——我受不了,李穎,我對你——實在沒辦法大方起來!」

  「思烈——」李穎緊握著他的手,眼淚成串地落下來。

  」我以為潘少良只是送你回來,所以我在這兒等著,誰知道一直等到現在,」他輕輕歎息。「這三個小時就像三年那麼長,我忌妒得想殺人,你們——在哪裡呢?」

  「我抱歉,思烈!」她把那小巧精緻的臉貼在他冰冷的手背上。「我真的抱歉!」

  「你知道嗎?我今天才發覺,韋思烈原來竟是這麼小氣,這麼小心眼兒的人。」他自嘲地笑著。

  「我喜歡你小氣,喜歡你小心眼,我不要你大方!」她急切地說。

  他沉默一下,突然問:

  「剛才我聽見你們說明天見!」

  「不,沒有明天,我不要再見他,」她不斷地搖頭。「本來我說要去看翠玲的,明天不去了!」

  「我——並不想限制你的行動,」他說:「你該有自己的生活,真的!」

  「我願為你限制自己!」她想也不想地,「這是值得的!」

  他凝視著她,眼光變得更溫柔。

  「我不能讓同樣的錯誤再一次發生在我身上,」他說:「李穎,我該怎麼辦呢?芝兒說我就快為你發瘋了,我——是不是發瘋了?」

  「思烈——怎麼會呢?我們不會再錯,我們說過好好守護這段感情,我們說過上天下地都在一起,你還說有信心,你不記得了嗎?」她靠在他肩上說。

  「我什麼都不記得,我——只想看你是和潘少良在一起,沒有人能令我這樣,只有你,李穎,那個和潘少良在一起的人是你啊!」他痛苦地垂下頭。

  她歉疚地倚著他,她心中也意外,思烈——怎麼突然間變了一個人似的,是黑暗和寒冷拿走了他的理智、思想和判斷力?他平日絕對不是這樣的人,他是堅強的,自信的,有毅力,有魄力,他也能忍受一切的打擊和痛苦,他是男人中的男人,他——怎麼現在變成一個全無信心的孩子一樣?這是思烈嗎?是嗎?

  「思烈——現在你要我怎麼做?你說,能令你心裡舒服,平靜,快樂的,我都願意去做!」她抱著他的腰,用臉貼住他的胸膛。「你告訴我,思烈!」

  他搖搖頭,再搖搖頭,什麼也不說,只是緊緊地抱著她,擁著她。他不能再錯一次,他不能失去她,只是——以他目前的處境,他能說什麼?能要求什麼?

  剛才看見少良送李穎回來,瘋狂的忌妒毀了他一切本性,毀了他才尋回不久的信心,他變得軟弱,擔心,頹喪又失望,還患得患失,他不怎麼記得自己對李穎說了些什麼,只是婆婆媽媽得令人受不了,韋思烈怎麼會變成這佯?韋思烈怎麼可以變成這樣?忌妒——怎樣無堅不勝的力量,世界也會被燒熔了。

  ☆☆☆

  好長、好久的時間他們就這麼靜靜地、緊緊地擁在一起,小小的車廂也變得溫暖起采,思烈的手也不再僵冷,心跳也恢復正常。

  他看一眼懷中的李穎,精緻的小臉兒上泛著淺淺紅暈,眼中盈盈流轉著令他甘心跳下方丈深淵的情,還有一種令人心折的堅決。李穎,這個驕傲卻又專一癡心的女孩子,她說過愛無反顧,他不該懷疑,不該尋妒,他是在折磨自己,他是自找苦吃!

  他情不自禁地低下頭吻她一下,然後說:

  「我送你進去,太晚了!」

  他已找回了自己,找回了冷靜和理智,他已完全恢復了正常,是嗎?

  「不——」她搖搖頭,堅決又肯定地說:「我不回去!」

  「不回去?」他吃了一驚。「你要去哪兒?已經很晚了,快十二點了,你不知道嗎?」

  」我知道,」她平靜地點點頭,又微笑一下。「我已經決定不回去,我——跟你去!」

  「跟我——」他幾乎跳起來,他——沒有聽錯吧?「李穎,你——開玩笑!」

  「我絕對認真的,相信我,思烈,」她似乎是下定決心了。「我剛才一直在想,想一個最好的辦法——我這一輩子是不會改變了,既是遲早的事,我願——現在做,我想這樣會使你更安心些,有信心些,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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