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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風弄    


  番麓眼中掠過軍人才有的狠光:「那裡常年都有野獸,卑職知道怎麼做。」

  「見過她的畫像嗎?」

  「沒有,那畫像只有被楚北捷抓住詢問的守衛見過。但這個時候敢在松森山脈走動的女人沒幾個。」

  「記住,她身上有一根夜光玉雕琢而成的簪子,那是她從東林到雲常後,唯一一件不曾離身的飾物。」

  ☆☆☆

  醉菊忘記了自己在黑暗中待了多久,每一分每一秒都懸著心,煎熬令人覺得那分黑暗已經持續了幾個輪迴。

  她輕捏著娉婷的手腕,一直不曾放手,彷彿一放手,就會永遠失去娉婷的下落。空氣中震動著兩人低緩的呼吸。

  老天爺啊,求你保佑娉婷姑娘和孩子,熬過這一關。

  她覺得臉上濕濕的,滑落的眼淚浸潤了肌膚。

  「風暴什麼時候會停?」醉菊努力讓這幾個字說得從容一點,不帶出哭腔。

  「也許很快。」娉婷柔聲答著。

  她越安然,醉菊的心反而越亂。

  一會的沉默後,黑暗中又傳來醉菊的聲音。

  「我真恨王爺。」她低聲道。

  「醉菊?」

  「我恨死王爺了,恨死他了。」醉菊咬牙切齒。

  只能怪他,只能恨他。他有天大的本事,為什麼他心愛的女人卻在受苦?

  「都是王爺的錯,都是他的錯。男人不是該保護女人嗎?心愛的女人,不是應該捧在掌心呵護的嗎?」越想越氣惱,越說越不平。

  娉婷歎了一聲,反握著醉菊的手,安撫著喚道:「醉菊,別說了。」

  「他應該在這的,如果他在這陪著你該多好。」

  不該說的話衝口而出,驟來的沉默佔據了窄小的空間,醉菊才猛然察覺自己快被黑暗和風暴逼得發瘋了。

  楚北捷,假如楚北捷在這,風暴又算什麼?他的肩膀那麼寬,可以為娉婷遮風擋雨。

  「姑娘,我……」醉菊暗自後悔:「我不該提起他的。」

  「你說的對。」娉婷幽幽道:「如果他在該多好。」

  如果真有至死不渝,海枯石爛,那該有多好。

  ☆☆☆

  風暴遮蔽了天日,松森山脈一片白色的陰沉,狂風席捲而來,撞在堅硬的石崖上,不甘心地發出尖利的呼嘯。

  楚北捷坐在巖縫中,摩娑著手中的寶劍。

  他一生幾乎都在行軍打仗,比這更可怕一百倍的風暴也曾見過,懂得在山脈中如何尋覓最妥當最不會被吹襲的巖洞。

  風暴並沒有被他放在心上,他只是默默等待著風暴過去。只要風一停,他會立即下山,再闖一次蕭陽關。

  蕭陽關是雲常防守最薄弱的關卡,娉婷如果要去北漠,很有可能選擇此處。也許就在今天,娉婷會從蕭陽關過去。

  但如果今天還是一無所獲呢?楚北捷眼底深處,變得暗沉起來。

  連日來,已經挑了雲常四處關卡,但每一處關卡的人都不曾見過娉婷。難道娉婷並沒有去北漠?

  這更讓人擔心,留在雲常,即使耀天公主肯放過娉婷,只怕何俠也不會罷休。何俠派出的追兵,也許一兩天內就會到。

  震耳欲聾的雷聲從天上傳來,血紅的閃電擊打在楚北捷心上,把心窩強行撕開一個大口,什麼都掉到無邊無際的黑暗裡去了,只剩下空落落,和滿腔焦灼心疼。

  娉婷,你在哪裡?

  崇山峻嶺,狂風暴雪中,你懷著孩子,還在路途上顛簸嗎?

  我只想用臂膀緊緊抱住你,用我的身軀為你擋住風雪。

  假如可以讓我那樣做,我就是真正受上天寵愛的最幸福的男人。

  「你在哪裡?到底在哪裡?」楚北捷凝視著劍鞘,上面的花紋無端讓他想起了娉婷髮髻上搖曳的金釵。

  在這一刻,他深深渴望可以感覺娉婷的體溫,再看一眼娉婷從容嫻靜的笑容。

  狂風呼嘯漸弱,大地變得不像原來那樣陰沉,這是風暴快結束的前奏。

  楚北捷精神一振,霍然站起。

  假如今天在蕭陽關還無法尋得消息,那證明娉婷極有可能已經找到別的途徑到達北漠。

  他將毫不猶豫地直撲北漠。

  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娉婷。

  ☆☆☆

  醉菊幾乎以為自己挨不到風暴的結束,但向蒼天作出的種種祈求似乎有效,娉婷的脈息雖然一直不穩,但並沒有惡化的跡象。

  「風雪好像快停了。」

  黑暗中,聽見娉婷鬆了口氣似的歎息:「是嗎?」她一直挺直的腰桿軟了一軟,像累極的人強撐著最後一口氣到達了目的地。

  「姑娘!」醉菊驚呼一聲。

  娉婷勉強穩住了身子:「不要緊。」語氣中帶著虛弱。

  醉菊伸手,摸到她一額的冷汗:「胸口悶嗎?」

  「嗯。」娉婷應了一聲。

  「風雪快停了。」

  娉婷輕輕挪了一下身子,露出入口。入口處並沒有淋水,不曾結成厚實的冰磚。用來固定冰屋屋頂的衣裳垂下一角,上面凝著風暴帶上的冰碎。娉婷用力扳了一下,衣裳夾雜著冰未發出清脆的聲音,再一掀,少許光透了進來。

  雖然只是一點點光,但和剛才的全然黑暗比起來,已經是天和地的分別。

  冷風趁空穿越小小的縫隙,闖進溫暖的冰屋內,醉菊和娉婷同時打了兩個寒顫。

  冷是冷,可風雪快停了。狂囂的刮斷枯枝的風雪逐漸安靜下來,終於,她們將入口完全打開,爬了出來。

  保護著她們度過劫難的冰屋在陽光下顯得晶瑩剔透,小得難以想像可以讓兩個大人鑽進去躲避風雪。

  清冷的空氣吸進鼻腔,裡面夾帶著森林特有的新鮮的味道。總算熬過來了,看著眼前的光明,生機又到了眼前,連忙抖擻起精神:「姑娘,我們要繼續趕路。」

  「好。」

  「再讓我把一下脈。胸口還悶嗎?」

  娉婷搖搖頭:「好點了。」

  醉菊瞅她一眼,欲言又止。

  娉婷沒有說錯,連樹幹都可以折斷的風暴一來,遺漏在外面的包袱早不知道被刮到哪裡去了。

  沒有銀針,甚至連上山前準備的草藥都沒有。

  醉菊擔心地問:「還能走嗎?」

  「嗯。」

  「希望老天繼續保佑我們,讓我們找到一些章藥。沒有銀針,可以采松針暫用。醉菊道:「你先坐一會,我去四周找松針,扎上幾針,可以暫緩你的難受。」

  第三章

  東林王宮。

  「大喜!大喜啊,大王!」

  老丞相楚在然手持軍報,幾乎小跑著進入寢宮,未入門,激動的喊聲已經傳進宮中。

  東林王病倒多日,一直昏昏沉沉。王后正在床前親自伺候東林王,聞言轉頭,正巧看見楚在然跌跌撞撞地進來:「有什麼喜事?」

  「娘娘,鎮北王撤軍了,大戰沒打起來。」

  王后一愣,半天才不敢相信地問:「鎮北王沒有和雲常大軍交戰?」

  楚在然捏著軍報的手激動得不斷顫抖:「只差那麼一點。聽說兩軍已經對壘,雲常公主忽然出現,說動鎮北王退兵。娘娘,我們東林數十萬子弟的性命,算是保住啦!」

  「再說一次。」男聲虛弱地從床上響起。

  「啊,大王!你醒了?」王后吃了一驚,連忙扶住掙扎著要坐起來的東林王:「大王小心身子,御醫說了,需要靜養。」

  東林王有氣無力的擺擺手,目光轉向楚在然:「丞相再說一遍,鎮北王怎麼了?」

  「回大王,鎮北王撤軍了。大軍和雲常並沒有展開大戰。」楚在然雖然老態龍鍾,但中氣依然十足。

  「哦?」東林王咀嚼著楚在然的話,彷彿一時還接受不了這個不可思議的消息。因為生病而昏黃的眼眸漸漸多了一分神采,凝聚成激動的光芒,手搭在王后肩上,傾前急切道:「軍報呢?快,給寡人看看。」

  楚在然連忙雙手呈上軍報。

  王后唯恐東林王費力,親自捧了展開,讓東林王靠在背枕上看。

  東林王將軍報來回看了兩次,舒了一口氣,只覺渾身通爽,連日來身上的酸痛氣悶全不翼而飛,讓王后合上軍報,暢笑道:「寡人就知道,王弟,王弟他心裡還是有大局的……咳咳咳咳……咳……」忽然連咳不止。

  王后連忙幫他撫背順氣,柔聲道:「大王要小心身體。現在戰事已停,鎮北王懸崖勒馬了,只要大王身體好起來,就是東林百姓之福。」

  東林王咬得辛苦,端了幾口氣,又問:「大軍現在哪裡?」

  「正在回來的路。鎮北王下令,各處邊關守軍,到了境內,各自分散,立即回去原來的駐地。」

  東林王考慮一會,命令道:「丞相現在就為寡人擬一封書信,給回程中的鎮北王快馬送去。告訴他,原先寡人送去的書信,說的都是氣話。東林王族一脈,就我們兩個親兄弟,寡人對他還是寄著厚望的。要他早日回來,不要再離開都城了。」

  楚在然微滯,躊躇著小聲稟報:「大王,鎮北王現在已經不在大軍中了。大軍現在由臣牟領軍。」

  東林王和王后都微微一愣。

  「不在軍中?」東林王剛剛舒展的眉都緊擰起來,勉強坐直了身子:「那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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