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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謝璃    


  「我勸你最好安分點把它吃完,我要是不能回去向皇太后交差,你也沒好日子過。」她咬牙瞪著他。「快!司機還在樓下等呢!」

  他聞言笑意斂去。老太婆搓合他們小夫妻倆真是不遺餘力,關心他的吃食健康是其次,增加他們倆見面機會才是真;順道表彰李宛霏的正宮地位,好讓其它虎視耽耽的女人死心收手。不過看她隨性到底的扮相,恐怕是希望沒有人知道她跟他的關係吧?

  「原來是奉命行事。老太婆最近精神可真好,我看再過一陣子她大概連輪椅也用不著了。」他倚近她,小聲而別有會意地道:「怕不怕?看情形我們得耗上不算短的時間相處了,有沒有一種想買兇殺人的念頭啊?你可以早點獲得自由唷!」

  「有。」她瞇眼笑。「不過想殺的對象是你。」

  兩人涼森森地對笑著,他點點頭,有所領會道:「好,很誠實。不過沒誠立息的菜吃了消化會有問題,所以我不能吃,你還是帶回去吧。」他坐回辦公椅,打開設計草圖流覽。

  「你存心的是吧?」她雙手握拳,又想揪住他的衣領動粗了。

  「霏霏,我不很明白你為什ど對我如此反感,不過我們彼此在同一條船上,且不是一天、兩天就可以分道揚鑣,不再見面的,我不企求你友善,但你可以不要這麼張牙舞爪,日後有問題還可以彼此商量,這樣大家都好過,否則,皇太后不是你一個人就可以擺平的。」皇太后?虧她想得出來!

  她慢慢放鬆了拳頭,心不甘情不願地撅著嘴,由於沒有更好的理由可反駁,只好勉強壓平了語氣道:「菜都煮了,沒誠意也來不及變有誠意,大不了明天改進,你今天就好心吃了它吧!」

  「就這樣?」他平淡地問。

  「不然還要怎樣?你不會叫我替你吃吧?」聲音跟表情都悶了起來。

  他仰起臉,兩手交枕在腦後,斜靠在椅背上打量著她。

  她很特別,不是在長相上特別——她那娃娃臉上的憤世嫉俗像個老和小男友鬧彆扭的青春少女,沒有半點可以誘惑男人的成熟因子;她的特別是在對他的態度上,在他面前,她不是劍拔弩張,就是懷憂喪志,要她為他而開懷,恐怕比登天還難。

  記憶所及,他是讓她吃過幾次闖虧,但那些不是年少輕狂所為,就是誤會所致,值得她慢上一輩子嗎?小氣的女人他不是沒見識過,但她不單是小氣,對他還有濃濃的厭惡,活了快三十年,她是絕無僅有能被他引發出負面行為的異性。他承認,他對她除了隱隱的好奇興味在萌芽,還有「被百分百討厭」的反彈情緒在醞釀著,這麼一個小女人,他若有心出手會制服不了嗎?不過為了大局著想,他得找出一個平衡點讓兩人能和平度過這段危險期才行。

  他閉目思忖良久,久到前方站了半晌的女人已不耐地想打拳伸腿了。李宛霏覺得腳跟有點酸,於是隨手拉了張椅子在一側坐下,粗魯的動作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

  他睜開眼,挪動一下坐姿,沉寂地吐出一口長氣,習慣性的撒賴表情不見了,他定定地看住她,眼神中透著幾許失意與……她看錯了吧?那是不會和他產生關聯的情緒,盛氏就算一度岌岌可危,盛士暐和「落漠」兩個字也搭不上邊。

  「霏霏。」連音調也低沉了些,她詫異地起了警覺心。

  「怎樣?」

  「你別看我含著金湯匙出生,我長到這麼大,還沒有吃過我母親親手做的便當。其實,我自小就很羨慕那些同學,吃的菜色雖然不及我家廚子做的,但至少都是媽媽傾盡了關愛準備的愛心便當,這就是我所謂的誠意,有了誠意,再普通的菜色都很美味。可我的母親忙著家族事業,沒辦法要求她做到這一點,而我也習慣了家教或保姆陪伴的幼年生活了。坦白說,剛才聽到你親自為我準備便當,我是滿高興的,要這麼刻意地為一個人做這件事並不容易,只不過沒想到你是礙於情勢所逼。我知道你最近很痛苦,不但要放棄喜歡的工作,還要做這些流於表面的差事,這樣吧,我會和司機協調,以後便當做了就讓他就近吃完,不用大老遠送來這裡,只要別讓皇太后知道就行了。」他一本正經地傾訴完長串的心聲,說完還略帶憂鬱地掃了她一眼。

  這是在告白嗎?為何突然對她說這些推心置腹的話?而且,他還叫她別再送飯來了,似乎並不想藉機為難她……

  據她所知,他的成長過程的確缺乏父母的長程陪伴,在這種環境下養成他種種乖張的行徑也不無可能,她或許不該太過苛求他的過去。但是,前科纍纍的他,要讓她立即卸除心防有實際上的困難。

  「我方才——撞見了你的好事,你不會惱羞成怒,想——耍弄我吧?」公然在辦公室裡調情,雖然不到限制級的程度,也夠令她臉紅了。

  「怎麼會呢?如果你都不介意,我有什麼好介意的?你是我名義上的妻子不是嗎?」他平靜地回應著。

  「我當然不介意。你其實不必向她介紹我的身份的,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知道我是誰,我也不會不自在的。」

  他淡淡地笑,眉梢沒有一絲牽動——這是很努力抑制的結果。

  她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最好這段關係可以船過水無痕,她可以像消去電腦檔案一樣,快速地把這段被強迫勾連的關係化作一片空白,重新作人。

  「但那是事實不是嗎?」他打開一層層飯盒,整齊排好,看了一下菜色,拿起筷子,正正經經地吃起來。

  她有些驚訝,他連眉頭也沒皺一下,這種家常小菜他吃得慣嗎?

  「都是你做的?味道還不錯。」這是真心話,他家的廚子不做這種簡單的菜色,偶爾吃吃還滿特別的。「什麼時候學的?」

  「我媽走了以後,家裡的三餐都是我弄的,直到我爸退休回鄉下為止。」她的神情並沒有鬆懈,回答時眼光帶著審查。

  「真不容易,很辛苦吧?」他邊說邊吃,除了平靜還是平靜。

  「還好,我們這種人家,煮飯、洗衣、打掃都是很普通的事,談不上辛苦。」她話中帶刺,卻沒刺中他,他繼續認真地進食。

  「你的父親很幸運,有你這個女兒。」

  「你的父親也很幸運,有你這個兒子。」她不加思索的回答。

  她純粹是禮尚往來,沒什麼特別的含意,他乍聽卻讓移動中的筷子停頓了一下,一塊醃炸茄子滑落桌面。

  如果是別的女人,這句回答肯定是在讚美他;至於出自於她的口……分明是在調侃他們共同的遭遇——為了上一代忍受這段契約婚姻。他們真的不能停止彼此嘲諷嗎?

  他不動聲色地抽了幾張面紙,清掉桌面那塊失手的茄子,笑道:「我還好,我的日子改變得不多。」除了多了一個會讓他睡地板的室友。「倒是你,你辛苦多了,有什麼事是我能幫上忙的,你可以說出來我們商量商量。」

  「此話當真?」她又露出戒備的神色。

  「霏霏,成天在戰鬥狀態下是很累人的,饒了我吧!」所有的飯菜清潔溜溜,他將保溫瓶中的熱湯倒出,喝了一口。「從前我對你是多有得罪,但坦白說,那也是把你當自家妹妹鬧著玩的,你若當真了,對彼此都是折磨。我們都是成年人了,又不得不成為室友,難道不能成熟的相處?」

  看著他捧場地解決掉午餐,她垂下眼睫想了想,過了一會兒抬眼道:「這可是你說的,要是你反悔呢?」

  「反悔?那就罰我一直睡地板,不再跟你搶一張床。」他大方的應允。

  這個條件很誘人,就姑且信之吧!反正事到如今,她還能有什麼損失?

  「那我就說嘍!」她轉了圈眼珠。「第一,可不可以麻煩你以後回到房間,衣服、襪子不要亂扔?」

  他的內務之糟可真是讓她大開眼界,隨心所欲的程度只有她家鄉那不成材的兄長可以比擬。他只要一踏進臥房,不消多久地板就會佈滿他卸下的衣褲,然後他老兄就直接進了浴室享受他的按摩浴,完全不管在一旁目瞪口呆的「室友」。

  她知道以往家中有僕傭隨時可供他差遣,替他收拾、清洗衣物,養成了他不拘小節的習慣;她也心知肚明他從不把她當「女人」看,所以才能不顧形象演出活生生的猛男秀,但她可做不到不把他當「男人」看,兩眼若無其事的吃他的冰淇淋。

  「很抱歉,我習慣了無拘無束,忘了你也在房裡,既然會讓你不自在,我會盡量克制自己。下一個問題呢?」他的善意不減。

  「呃——」她搔搔頭,面有難色地道:「這個——可不可以麻煩你,以後別在外人面前介紹我是你太太?你放心,我也一樣,就算看到你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我也不會給你難堪,跑到你面前揭穿你。你可以自由自在,我也會盡量不讓別人認出我,讓你不方便,你覺得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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