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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決明    


  「這顆混蛋小蒜頭,又捅出什麼樓子來?」

  「哈啾!」

  身在穆府裡的皇甫小蒜揉揉鼻。明明不覺得冷,為什麼會打噴嚏?是有人在暗地裡說她壞話嗎?

  「奇怪,耳朵也癢癢的……」她嘀咕,邊抱起竹簍,將草藥全倒在桌上,開始仔細揀選她要用的份量。穆無疾之前喝太多雜七雜八的藥性大抵都清得乾乾淨淨,她正準備換藥方,得對症下藥了。

  放緩揀藥的速度,她到後來變成呆呆看著藥材發愣。

  這帖新藥方也不是最好的選擇。她知道怎麼做對他才最好,然而她不信任自己……

  也許讓她再磨練幾年,她就有足夠的本領一勞永逸解決他的舊疾,讓他不用再受病痛折磨.可是她也會害怕自己的失敗,一失敗,要付出的代價卻是他的生命——

  「不行不行,不能胡思亂想!我現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想辦法讓穆無疾活著。」奮力咚咚搗著藥。對,這是她現階段最大的挑戰,她不能露出太多毫無自信的嘴臉,就算不用那個方法,她也有能力可以治好他的!

  皇甫小蒜將用來亂想的精力全花費在搗藥配藥及查藥書上頭,半個時辰便將一個時辰才能做完的工作做妥,她抹抹額上的汗,先大口灌下一大碗的茶水,才準備繼續做搓藥丸子的工作。

  最近穆無疾勤往皇城裡跑,教導三歲小皇帝讀書識字,帶小孩很費精神,她打算做一些藥丸子方便他帶在身上吃。

  「皇甫大夫,外頭有您的訪客。」小婢特來稟報。

  「我?訪客?」

  她在這城裡既無朋友也無親無戚,哪可能會有人指名找她?

  呀!莫非是近日穆無疾常出府溜躂,旁人見他似乎病狀稍減,特地慕名來找她這名功勞恁大的醫者?有可能有可能這個最有可能!

  不過她皇甫小蒜也不是隨隨便便誰都治的,她傳承她爹的狼心狗肺,要治人得先拽個二五八萬才行,嘿。

  皇甫小蒜放下手邊正事,拭淨手,大搖大擺讓小婢領著她去瞧瞧訪客。

  一方翠竹前,站著未以真面目示人的訪客,但是她瞧見了帷帽掩不住的部分——一綹長長垂洩在胸前的銀色長髮!

  「冬桃冬桃!你先下去!我、我自己來招呼他就好!」皇甫小蒜變臉地驅

  趕小婢。

  「那要不要冬桃替你們沏壺茶來?」

  「不用不用不用,他馬上就走!」連茶都不會有空喝的!

  「是。」雖然心裡有疑,小婢也只能乖乖退下。

  皇甫小蒜轟然轉頭,殺到帷帽身影面前,可是身材相距太多,她只能努力仰頭再仰頭,從這角度正好可以將帷帽下的面容瞧得一清二楚。

  「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誰准你這麼對我說話的?沒大沒小。」一拳直直落下,正好敲中皇甫小蒜的腦門,疼得她只能捂頭閃避。

  她跳開一步,指著來人,「誰又准你私自跑到穆府來找我的?!」

  「來瞧瞧你還得費多久才肯承認自己失敗。」帷帽下傳來沉沉笑嗓。

  「我可沒失敗,穆無疾的病全在我掌控裡!」哼。

  「病情在你掌控裡本來就是你到此的目的,有什麼好驕傲的?但……治病治到成為他的媳婦兒,你也真是好大的狗膽。」

  「呃……」她馬上心虛地撇開頭。

  「穆無疾是個病弱鬼,不用一年便會駕鶴西歸,你挑個已經半具身體躺進棺材的丈夫做什麼?這麼想當寡婦嗎?」

  「他才不會!我們說好了要在一起一輩子的!」皇甫小蒜握拳吼著。

  「這種謊話你也信?你是從小灌藥灌到腦子有問題?呀,還是你娘生你時,那毒不只毒殘你的味覺,實際上最大的影響是你的智力?」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一直覺得那毒不該如此輕微,原來最殘害的是智能呀!終於能解釋這個女兒怎麼老讓他覺得無法溝通,找到主因了!

  皇甫小蒜只能氣鼓雙頰,鼻腔噴哼有聲,幾乎要瞪穿他。

  「你這個始作俑者還有種在我面前說風涼話?!也不想想是誰害的!把我的舌頭和弟的眼睛賠來啦!」她伸手向他索討,但是沒索討到手心反挨了啪的重重一掌。

  「別以為你娘沒來你就能對我大吼大叫。」

  「你還不是一樣以為我娘沒來你就對我動手動腳!」動手動腳扁她。嗚,好痛,手掌都紅了啦!

  「你最好想想怎麼跟你娘說你挑了個病癆夫婿的事!敢讓你娘掉半滴眼淚我就毒死你!」

  「我會跟娘說——我能治好他。」自信挺起小胸膛。

  「要治好他的確不是難事。」他挑挑撥開帽邊帷紗,露出半邊臉孔。「我才正覺得奇怪……你會不知道嗎?只要剖開他的胸膛,將他心臟那處缺洞給補起來——」

  「住口!」

  「看來你是知道的。」

  「……」皇甫小蒜低頭不語。

  「既然知道,你遲疑什麼?動刀呀。」他涼涼挑眉。

  「就是知道我才不敢!你以為那像挑刺一樣,開個小口就能解決嗎?那是要將他的胸口開個大洞耶!」皇甫小蒜衝著他嚷,「弄個不好,他可能不是死在舊疾復發,而是死在我手上!」

  「忘記生個膽給你了嗎?」他嗤笑,「還是你的膽真的小得跟顆蒜一樣?」

  「換成是你,你敢動這個手嗎?」

  「為什麼不敢?我能救的,為何不救?」

  「萬一……」

  「萬一失敗的話,就看看死掉的人對我而言是怎樣的存在。若是你娘,我就跟她一塊去;若是你,我就和你娘再生一個補回來,一點都不礙事。」

  「你這個臭老爹!」她掏出身上小藥瓶,倒了滿手黑漆漆的藥丸子彈他。

  「你這顆臭蒜頭!」他隨便一捉就是一把,挑了幾顆放進嘴裡嘗,有病治病沒病強身!

  「我會變成臭蒜頭還不是你害的!」也不想想是誰取的破名字!

  「你不敢動刀對他開腸破肚,你就等著叫臭蒜頭一輩子!」

  「有什麼關係!反正穆無疾說我的名字好可愛!」

  「他是瞎了還是聾了,看不到聽不見你的名字多好笑嗎?」哈!

  「他就是喜歡我,連帶喜歡我的名字,我今天就算叫皇甫狗脊或是皇甫蚤休還是皇甫龍膽草再不然皇甫冬蟲夏草,他都不在乎!」

  「是哦是哦,那就代表不用改名了嘛。你認輸了?不想改叫皇甫芸香了?」這名字,可是皇甫小蒜從識字熟讀醫書開始就心心唸唸最想改的。

  「我——」

  「小蒜比較好聽,念起來很甜蜜。」穆無疾的聲音介入,發表他的淺見。

  「你看吧你看吧,穆無疾喜歡我的名字!」皇甫小蒜拽得咧。

  「別忘了那名字是我費盡周章取的。」

  「費盡周章?哈,你根本就沒有取,你只是隨手翻書而已!別把自己說得多辛苦!」還費盡周章哩,自己說出來都不會覺得汗顏可恥嗎?

  「你以為翻書不累嗎?你罰跪過那本書就該知道那本書都快高過你了!」

  「把我生成矮冬瓜的也是你好不好!」

  「明明是你變種。你瞧你弟,英俊挺拔,高挑健壯。」

  「長成一棵大樹也沒什麼好驕傲的啦!」

  兩人對吵得很專心,誰也沒分神去注意穆無疾已經站在他們身後好一會兒,連他剛剛好不容易找到機會插嘴的那句話,也淹沒在兩人一來一往的汪汪吠吠裡。

  穆無疾甫從皇城回來,在房裡找不到皇甫小蒜,問著奴婢們才一路問到了這裡,沒料到她與一名男人吵到不可開交,他大略聽罷,已經猜出男人的身份。於情於理,他是該上前向長輩行禮致意,不過他是識相之人,此時此刻上前向未來岳丈請安的下場一定是被人吠回來,他乾脆自己挑了處廊階坐,順便還能整理今日朝堂上眾官稟呈的國家大事。

  嗯,鄰國蠢蠢欲動,大軍已有在邊境集結之勢,其餘鄰國見狀必然也會尾隨發兵,想占漁翁之利。讓伏鋼領兵去對抗東邊鄰國,西邊那鄰國呢?有誰能擔此重任?

  寧太后雖然經過上回一嚇,確實不敢造次,但她身旁的兄弟族親可沒死心,妄想拿小皇帝當人質,朝綱不先整肅整肅,光讓這些傢伙扯後腿,國不泰人不安,該是一舉除舊布新一番了……

  再來就是其他皇子,他們並非真心誠意讓最年幼的弟弟坐上龍座,先前不過礙於七皇子的威權,陪笑地任由七皇子將二十六皇子推上帝位,時間一長,野心又逐日成長,各方皆不再沉潛,暗地裡他聽見的陰謀可是遠遠超乎想像,二十六皇子年歲尚稚,無法與兄弟們抗衡,而就他觀察,除七王爺之外,其餘皇子並不合適成為皇者,最快最省時的方法還是將野心勃勃的皇子們一網打盡……

  「穆無疾,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就在穆無疾專心思索著一件件政事時,皇甫小蒜終於發覺坐在廊階上閉眼沉吟的他,立刻湊上小臉蛋。

  「你吵完了?」穆無疾很高興總算被人注意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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