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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蘇霏    


  「放開我!」一股奇特的燥熱爬上雙頰,她火了。「拉拉扯扯很難看欸!」

  「啊!」意識到自己的孟浪,項朝陽趕緊收手。

  社區管理員正好騎著小機車經過,是個中年男人。「阿陽,又惹人家生氣喔?呵呵……少年人不要成天只顧著談情說愛,書要多念一點啦!」兩年多來總是見到項家小子跟這個不太愛搭理人的錢家女兒走在一起,早就看習慣了。

  機車噗噗噗地走遠,錢良玉卻又驚又窘又怒。

  談情說愛?談情說愛?!有生以來首次,她想大聲尖叫。

  不過她當然沒有,強烈的自尊不允許她做出那麼丟臉的事,所以她毫不遲疑地舉步離開。

  項朝陽愣了片刻才回神,看了看那挺直的背影,卻又想起丟在路邊的足球,他回頭撿起球,跑步追上錢良玉,這次不敢拉她了,雖然他覺得她的手細細的、涼涼的,握起來的感覺很不錯。

  「對不起啦,小玉,我力氣大,剛剛把你的手捏太重了。」她的臉繃得好緊,他猜想她是因為手被他捏疼而不高興。

  「不要跟我說話。」

  項朝陽打個輕顫。如果冰箱會說話,聲音的溫度一定就像小玉現在這樣。他想她一定很生氣,他最好還是別再提拉手這件事。

  他低頭看看手中的餅乾,好像也不是好話題,然後他看看另一手抱著的足球……對了!他有件事差點忘了跟她說。

  「小玉,後天我們球隊在百齡球場有場校際賽,你要不要來看?」他討好地笑,試圖化解她的怒氣。

  他還敢說!錢良玉簡直快抽筋,她猝然止步,一雙鳳眼寒光四射,蒼白的臉龐像是罩著薄霜。

  「項朝陽,叫你那票愛慕者去看你的蠢球賽,不要來煩我。」她瞪著他,怒到極點。「全、世、界、我、最、討、厭、的、就、是、你!」

  項朝陽臉上的笑容凍結,眼中閃過的神情讓錢良玉想立刻收回自己的話,可是她只是咬住了唇瓣。

  「我知道了。」他僵硬地點頭,相識以來第一次,主動轉身離開。

  錢良玉怔怔地佇立在原地,心中的懊悔洶湧得幾乎將她淹沒。

  這樣最好!她努力告訴自己。這樣他以後再也不會來煩她了。

  接下來足足三天,錢良玉都沒有見到項朝陽,她應該覺得高興,可是她沒有。

  直到三天後,當他又出現在同一班公車上,故態復萌地又在下車後跟到她身側時,她心坎上那股沉甸甸的重壓才奇跡似地消失。

  ☆ ☆ ☆ ☆ ☆ ☆ ☆ ☆ ☆ ☆ ☆ ☆ ☆ ☆

  高二下學期,錢良玉終究還是看了生平第一場足球賽。

  若以為她是去為項朝陽加油就大錯特錯了,她會到場,是因為死黨之一江木蘭愛湊熱鬧,硬拉著她去,另一名好友鄭飛燕陪父母吃喜酒去了,逃過一劫。

  那是她的學校對勝利高中的校際賽,所以說起來項朝陽的球隊,算是敵方。

  這個週日天氣晴朗、艷陽高照,錢良玉的爸媽帶著錢小弟到中部探親,她騎著家裡的老舊50CC,載著江木蘭來到球場。

  她會騎機車,也喜歡騎,可是跟多數高中生一樣沒駕照,平常只有媽媽叫她到附近商店買東西時才有機會騎爸爸的舊機車,今天她能騎上半個鐘頭到百齡球場,也算是被逼著來看球的補償,她也很幸運,沒被警察抓。

  錢良玉停好車,跟著好友進球場。觀眾席上大概就三、四百人,兩校學生居多,她們在第一排坐下,就在自家校隊的支持陣營中央。

  球賽開始沒多久,江木蘭就亢奮起來了,嗓門比啦啦隊員還大。

  「射門啊!白癡!那麼近了還不射!」江木蘭手舞足蹈。「不公平啦!裁判!你眼睛長哪兒去了!那是我們的球啦!」

  錢良玉對足球賽沒興趣,只是古怪地睨著江木蘭,似是到今天才發現死黨這麼容易激動,這麼恐怖。

  嘶吼了一會兒,江木蘭口渴,拿起帶來的礦泉水猛灌。

  「你懂規則喔?」錢良玉好奇,因為好友的體育成績奇爛無比。

  「只要把球踢進對方球門就能得一分。」江木蘭抹了抹嘴,眼睛仍盯著球場。

  「廢話,那我也知道。」錢良玉翻白眼。

  「啊──」江木蘭忽地大叫,把錢良玉嚇了一跳。「豬頭!你們是怎麼防守的?!看緊那個十號、十號啦!不會跑快一點喔!啊──就跟你們講那個十號最危險啦!」

  敵營中突然爆出一陣歡呼,勝利高中得一分,江木蘭再度抓狂,咒罵連連,這下子連錢良玉也不禁好奇敵隊的「十號」是何方神聖。

  清冷的視線在場中搜尋,她找到那個「十號」,仔細一看,不由得愣住。

  居然是項朝陽!

  她以為他頂多是個候補球員……不能怪她瞧扁他,實在是他平時那些白癡行徑讓人很難相信他有多厲害,所以她沒預期在球場上看到他,以為他八成在哪個角落坐冷板凳。

  「……那個十號中場是勝利的隊長,今年二年級,不過聽說他一上高一不久就被選上隊長了,真的很強,很多人說他畢業之後會直接進國家代表隊,我們要贏很難喔……」附近有個男生對同伴發表意見,引來江木蘭一個瞪眼。

  「你們不要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好嗎!呿!」

  錢良玉沉默不語,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追隨著項朝陽。

  他穿著白色球衣,卻是整個球場上最耀眼的人,彷彿所有的陽光都聚集在他身上,他專注、熟練地運球,盡全力地奔跑,甚至有時指揮著隊友,汗水在那張黝黑的臉上閃閃發亮,卻遠比不過他渾身那股發光的神采。

  她只見過他在社區球場上獨自練球,從來不知道他在真正的球賽中,竟是這副模樣,那麼認真,那麼……奪人心魂。

  她不知道時間是怎麼過去的,甚至連比數也不清楚,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直到隱約聽見哨子聲,才知道中場休息時間到了。

  球場上的項朝陽沒有馬上退下,他站在陽光下,目光掃視過觀眾席,像是在尋找什麼,然後他看見了錢良玉,汗水淋漓的臉上似乎顯得驚喜,他舉手揮了揮,露出一個幾百公尺外都無法錯認的特大號笑容。

  錢良玉的心跳驀地停住,連呼吸都忘了,胸口像是有什麼在發酵,有點甜、有點酸,把她的心撐得鼓鼓的。然後她看到項朝陽跑到場邊跟隊友集合。

  「良玉,那個殺千刀的十號是在向你打招呼嗎?」江木蘭狐疑地湊近,敵我意識濃得很。

  錢良玉回神,連忙否認。「才不是……」

  江木蘭似乎不太相信,不過附近幾個同班同學找她說話,轉移了她的注意力。

  錢良玉小小地鬆了口氣,心臟卻依舊怦怦猛跳。

  球賽最後以三比零的成績結束,勝利高中輕易獲勝。雖然項朝陽只踢進了其中一球,另外兩分卻也是在他的傳球助攻下得到的。

  「我們的守門員太爛了啦……」

  「那個十號中場實在太強,擋都擋不住……」

  「我覺得裁判有點不公平說……」

  這廂,錢良玉週遭一片唉聲歎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其中最火爆的來自她身畔。

  「我們找人去堵那個勝利高中的十號,蓋布袋揍一揍!順便打斷那兩條狗腿!」江木蘭過於投入,情緒仍舊激昂萬分。

  錢良玉倣傚旁人,站起來伸展四肢,同時明智地保持沉默,只是猜測死黨何時才會恢復正常。

  忽然間,大夥兒靜了下來,錢良玉覺得奇怪,跟著所有人的視線轉向球場,很快地,她發現了原因,眼皮開始不祥地直跳。

  不得了──敵營主將居然不知死活地朝他們走來!他想幹麼?炫耀嗎?示威嗎?

  眾人瞪大眼睛,不住猜測,看著讓自家校隊吃癟的傢伙輕而易舉地攀上觀眾席,大大方方地經過視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敗方啦啦隊,最後,站定在一個女生面前。

  「那是我們班的,叫錢良玉……」有人很雞婆、很小聲地提供資訊。

  「她跟那個十號好像認識欸……」又有人低聲回應。

  錢良玉像尊石像,粉臉發白,雙唇緊抿,森寒的目光直射向項朝陽,無聲而用力地警告他不可輕舉妄動。

  不准在這麼多人面前跟我打招呼,絕對不准!快假裝你不認識我,快點走開,走開走開走開……這是錢良玉眼中放出的訊息。

  項朝陽看著她,眸中閃過一抹奇異的光芒,接著他咧嘴一笑,然後展開雙臂……像只大熊似地抱住她。

  「小玉,好高興你終於來看我踢球了。」

  所有觀眾同時倒抽一口氣。

  「厚∼∼良玉,原來你是敵方派來的奸細。」江木蘭哇啦啦地大叫。「你怎麼不早說你跟他認識?太不夠朋友了!」

  錢良玉什麼都聽不見。她震驚,她暈眩,她喉嚨發乾,她幾乎要窒息,鼻腔間充斥著項朝陽的汗味,皮膚也被他的汗水沾濕,他的體溫好高、好熱,如一簇猛烈的火焰,好像要將她燒成灰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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