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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李芃    


  第一章

  時序早己入冬,但在南台灣卻感覺不到一點寒意,唯有鹹濕的海風拂面,給人一點冬天的感覺。

  她戴著一副深色的墨鏡,手捧著一束鮮花,腳步輕緩的向前行,孤單的身影漸漸的靠向"維也納"的海邊。

  維也納,多麼美麗的名字啊!很少人知道這是誰取的名字,但光聽這個名字就可以想像它是多麼美麗的地方。

  它位於南台灣的一個小鎮,沿著石子路一直往下走,可以走到海邊的一個森林遊樂區,這裡並不算名勝,除了當地人外,知道的人並不多,也許這正是得以保持美麗的原因吧!因為自稱文明的人類,常扮演破壞者的角色,留下的總是慘不忍睹的痕跡。

  她沿著碎石路往前走,換了另一個方向,走上一條小道,沿路經過許多下陷的墳墓,這是因沿海地區的漁民超抽地下水所致。地層嚴重下陷是這裡的一大問題,而首先受難的是已作古的人,有的墓地甚至整個下陷,變成了水鄉澤國,長年浸泡於海水之中。

  她常常看著這些墳墓,心裡想著,這些人的子孫到底怎麼了?為什麼他們不遷墓,而任先人的屍骸浸泡在水中?怎忍讓他們連死都不安寧。

  她同情的望著那一大片墓園,當她看到有人在這一片下陷的墓園捕魚時,不由得愕然。

  "天啊!這是怎麼樣的一個食物鏈!"她加快腳步走離。

  終於她來到了一處墓地,輕輕的將手上的鮮花放在墓碑前面,靜立在空地上,充滿哀思的望著這個孤墳。

  "感謝老天爺的保佑,這個地方仍在水平面之上。"她寬慰的默禱著。

  這裡理葬了一位雙十年華的女人,她為了愛而葬送青春、活力、美麗,最後陪伴她的只是黃土一杯和大海,愛情的代價未免太高了?

  人人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但有誰憐憫那些闖不過情關因而香消玉娟的女子呢?多少女人因堪不破情關而永劫不復,又有誰為她們的癡心落淚呢?

  "男人是毀滅者,而愛情則是他的幫兇。"她再一次的告誡自己,絕不要去碰觸愛情,絕不可以為男人動心,因為那可能是毀滅的開始。

  ※  ※  ※

  柴可夫斯基的小提琴協奏曲樂聲充滿每一個角落,豪華的水晶燈之光從天花板直瀉而下,柔和的照拂著四周,純銀的餐具散發冰冷的光芒,黃金般的瓊漿玉液則在水晶杯中閃爍著光華,身著高級服飾的上流人士坐在座位上,或是把酒言歡,或是冷淡而公式化的交談著。

  這是一家位於美國華府的私人俱樂部,除了擁有會員資格的人外,一般人是不得其門而入的。擁有會員資格的人,代表著他受到美國上流人士的認同,簡單的說,這是一個階級化的社會產物,它為不同階層的人做了區隔。

  人人都說美國是一個崇尚自由的國家,但誰都知道白種人的優越感很強,在他們的勢利眼下,任何有色人種都是低等的;但中國人堅忍不拔的精神與絕處逢生的智慧,又豈是"膚淺"的外國人能體會的。不可否認的是,中國人想在這樣的國家擁有相當的地位不太容易,這大概也是這家俱樂部中少有中國人的原因吧!

  海子傑便是那少數獲得此殊榮的中國人,但他不覺得這有什麼值得驕傲的,若不是貪圖這裡的清靜,他是懶得來這個地方的,他並不喜歡唱高調,這種階級觀念在他看來是相當不文明的。

  他環視著四周,茬這個看似高貴而優雅的地方,不知存在了多少假相,人們臉上高貴得體的微笑中隱藏了多少的虛情假意,在這一刻,他突然感覺迷失了方向,回想著自己剛到美國時,為了忘卻傷痛,他將所有的時間投注於課業上,拿到了他所要的文憑之後,他又將絕大部分的時間投注於事業,在這不屬於自己的國度奮鬥著,努力的開拓自己的江山,而現在……

  他自嘲的想著,當權力與財富已不再是追求的目標時,面對的將會是怎樣的人生呢,對一個不知感情為何物的人來說,他又該將重心放在何處呢?生活將變得無趣嗎?人生將變得無意義?還是……

  他的意識隨著音符飄在不知處。

  "子傑?"一聲做作的嬌哆聲打斷了他的沉思。

  海子傑神情冷淡的看她一眼,拿起紅酒啜了一口。

  陪在他身旁的是與他交往兩個多月的時裝模特兒海倫。她是個道地的金髮美女,身材曼妙動人,可說是個天生尤物。但對海子傑而言,她依然只是他生命中的一個過客,與他以前所交往的女人並無不同。

  他從不與女人保持三個月以上的交往,因為女人會因為時間的累積,而變得越來越不可愛,甚至產生了不切實際的幻想,例如想把他捉進愛情之中,而這令他厭煩,眼前的女人即是一個例子,他已經厭倦了她的佔有慾,今天再度與她用餐的目的,便是打算為這一段韻事劃下休止符。

  "人家跟你說了半天話,你怎麼一聲不響的嘛?"她以自認為最美最嬌柔的神態撤嬌著。

  顯然海子傑並不欣賞她的表演,依舊冷冷看著她。

  習慣於他的冷淡,海倫絲毫不受影響的說道:"我聽金秘書說,你這一次回台灣,是打算接掌那邊的事業,以後停留在美國的時間會減少,是不是?"她的口氣中難掩淡淡的哀怨。

  海子傑不耐的說:"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又何必問我呢?"他向來不喜歡女人干預他的事。

  她馬上嬌嗔道:"那人家怎麼辦嘛!你就把我一個人丟在美國嗎?"

  "這裡本來就是你的家,何來'丟'之說呢?"他不悅的放下手上的酒杯。

  "可是……可是我是你的女人啊!難道你一點都不留戀我們的這一段感情嗎?"她以最性感嫵媚的聲音說出,試圖讓子傑回想起他們共度的浪漫時光。

  雖然人人都說海子傑是個女性殺手,從不曾為任何女人癡狂,但她認為自己是不一樣的,可以捉住他這匹驛動的馬,難道她錯了嗎?

  子傑再度拿起酒杯,啜了一口酒後,才冷冷的說道:"從一開始我就說過我無法給你任何承諾,不是嗎?你現在又在奢望什麼呢?"

  "你是說過,可是……可是我們之間有著那麼濃烈的愛,你怎麼可以如此冷淡的否定這一切?"她情緒越來越激動的說著。

  "愛?"他嘲諷的一笑,冷冷的說道:"在我的字典中找不到這個字,我從不覺得與你之間的交往和其他女人不同,我想用'慾望'來栓釋應該比較貼切吧!"

  "你……你怎麼會如此冷血?"海倫不高興的問著。

  他冷笑一聲,毫不留情的說道:"人們不都在私下說我是冷血動物嗎?你應該也聽過才對,不是嗎?"

  "不!不!"她不敢相信的搖頭,然後用手上的牛排刀指著他說:"你不是冷血,你根本是個玩弄女人的花花公子,你……"她氣憤的罵著,根本忘了這是個公共場所。

  "夠了,你已經失去了理智,我不想再與你多說了。"海子傑冷漠的丟下餐巾,站起來打算離開。

  "不!"海倫氣憤的拿起牛排刀,猛然的劃過他的手背,雖然牛排刀並不銳利,但依然在他手上劃出了一道傷痕,血慢慢的滲出來。

  服務生與餐廳經理,見狀立即跑了過來。

  "海先生,你的手流血了,請到我們的休息室,讓我們為你上藥。"餐廳經理一面擔心的說著,一面不贊同的看了海倫一眼,這個野蠻的小姐將成為他們的拒絕往來戶,在這高尚的地方怎麼可以容許這種不文明的事發生呢?

  海子傑嘲諷的看著手上的血絲,冷冷的說道:"不必了,小傷口罷了!"說著輕視的看著海倫。

  他是打算今天與她分手,但在這種情況劃下句點卻是始料未及,因他一向堅持好聚好散。他對分手的情人一向大方,但那並不包括可以接受她們的無理取鬧。

  被自己的行為所震懾住的海倫,這時也回過神來,哭道:"對不起,子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算了,這就算是你留給我的紀念吧!"他冷漠的離開了徒廳。

  海倫悲淒的看著他毫不留戀的背影,結束了,都結束了?

  一切的美夢都該醒了,對他而言,自己與其他的女人並沒有什麼不同,她早該面對現實而不是將自己網在虛幻的美夢中,在物質上他是個慷慨的情人,但在感情上則否,從來沒有人可以接觸到他的心,誰也捉不住他,一個沒有心的人如何為女人動心呢?

  ※  ※  ※

  子傑坐在書房的落地窗前,靜靜的欣賞著夜色,當他伸手去拿放在桌上的紅酒,一道細長的傷痕映入眼簾,他抬手著著那道傷口,譏諷的一笑,他對女人的評價一向不高,而他身旁的女人則不斷的印證他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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