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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程淺    


  可是,好像成效不彰口也!

  不過,或許是我肚子裡孕育了新生命的關係,覺得母愛似乎是用之不盡、取之不竭,一直都是很真心地想對兩個孩子好。有趣的是,他們從來都只喚我「盼姨」,卻叫我爸媽「外公」、「外婆」──看來還是爸媽的魅力比較大。

  懷孕快三個月了,只有我自己能感覺到微凸的肚皮,誰教我堅持要讓老公第一個知道這個喜訊!一有空,我就翻翻育嬰叢書。以前寫日記都半途而廢的我,現在可是十分認真地在記事本上寫下我這個准媽媽的心得和自己必須注意的事項哦!

  爸媽仍常嘮叨我為何結婚半年了,一點動靜也沒有。以往我總是漫不經心地推托,如今心裡藏了個令人暈陶陶的大秘密,打起迷糊仗來格外有意思。

  「不行,我一定要打電話給盛群,要他別老把兒子往外派。你們聚少離多的,怎麼生孩子?」

  「爸,你上班時間『召見』我,就為了說這個?」真受不了他!老是公私不分,還把話說得那麼噁心。好在女兒我非常上進又有分寸,從不遲到早退、狐假虎威。

  「你要是懷孕了,老爸放你一年產假!」

  一年?!太誇張了吧!不過,好像挺吸引人的──不用上班、應酬,可以在家專心待產……不,我不能剝奪聶詠夷第一個知道這個消息的權利。

  「爸,你少神經兮兮的,結婚半年沒懷孕很正常好不好?」哈哈哈,我和聶詠夷不是不行,只是先隱瞞你們一陣子而已。

  「還不是你媽成天在我耳邊叨念,怕你會遺傳到她難以受孕的體質,搞得我也神經衰弱,只好找你施壓啦!」我媽婚後三年,好不容易才生下我。雖說三年不算太長,但是對一個一結婚就一心一意想生育的女人,實在也是一種煎熬。

  我忍不住又想大笑三聲,比起媽,我爭氣多了。嗯……也許是聶詠夷比爸爸爭氣哦!

  哈哈哈,等我公佈了這個大秘密後,再取笑他們一番也不遲。

  「反正我又沒有生兒育女的壓力。」我故意吊兒郎當地說著,這可是爸爸當初支持我嫁給聶詠夷的說詞之一。

  「先不談這個。老實說,詠夷待你好不好?」

  「嗯。」我點了點頭又虛張聲勢地歎了好大一口氣,惹得爸爸緊張起來,頻頻追問我怎麼了。

  「唉!他對我雖好,可就是比不上你對媽媽。」

  爸爸明顯地鬆了一口氣,卻故作正經地板起臉,「天底下有哪個女人像她那麼難伺候,你可別學她的壞榜樣去虐待你老公啊!」

  是嗎?我看爸爸挺樂在其中的嘛!

  ****  ****  ****

  想到聶詠夷明天就回來了,我一整天都沉醉在幸福的前奏曲中。不曉得他對我懷孕一事會有什麼反應?

  爸爸今天對我說,我在公司裡的風評挺不錯的。說實話,我並不是很在意這些,不過最近我倒是看誰都覺得可親可愛。

  下班後,我開車到音樂班接予勤。她固定星期五下午去學一些基本樂理,剛好上課的地點離我公司很近,所以大都由我負責接她回家。

  我和幾位家長站在教室的玻璃窗外,看著五、六個天真可愛的小孩開心地玩著樂器,我不自覺地笑開了。小孩子真的好可愛呢!不知道我肚子裡的孩子是男是女?改天就可以要聶詠夷陪我去照超音波了!

  等了約莫十分鐘,予勤才結來課程,提著手提袋走出教室。

  「會不會很累?」我笑著接過她的袋子,撥開她有些凌亂的劉海。

  「爸爸是不是明天就回來?」她答非所問。

  「對啊!明天我們就可以一起吃晚餐了。」

  她很滿意地點點頭,才乖乖地跟在我身後離開。走近我停放車子的車位時,她突然吵著要去街角買雞蛋糕吃。

  「不好吧,都要吃晚餐了。」奇怪,她平常吃東西也頂挑的,怎麼會喜歡吃平淡無奇的雞蛋糕?

  「可是坐我隔壁的女生說,那個老婆婆賣的雞蛋糕真的好好吃。」

  「是嗎?」我還是覺得不該在飯前吃點心。

  「我分一塊給你吃。」她很慎重地和我打交道。

  我愣了好一會兒,才莞爾一笑。她這麼小就懂得利益均沾的道理?

  「好吧!」反正雞蛋糕應該佔不了胃腸太大的空間。

  牽著她的手走到轉角處時,冷不防地,巷子裡衝出幾個彪形大漢,手上赫然是一把把的槍,週遭淨是民眾的尖叫聲,場面一片混亂。

  眼看情況不對勁,我趕緊拉了予勤想往回跑,沒想到她卻在聽到警察鳴槍示警時,嚇得愣在原地。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居於劣勢的歹徒瘋狂地持槍掃射。當一個身上已然中彈的歹徒邪笑著把槍指向予勤時,我不知哪來的勇氣,撲過去護著她滾倒在地。

  「盼姨,你流血了……」她在我懷中抬起頭來驚呼著。

  「別起來……」說完這句話後,我忍不住痛暈了過去。

  第五章

  頭好重,好像作了一場很累人的夢,昏昏沉沉地就是睜不開眼睛,耳邊卻有許多模模糊糊的熟悉聲音響著,如絲如絮地飄蕩在空中:

  「我看,我們誰也別告訴她,她八成也不知道自己懷孕了。」

  「那以後怎麼辦?醫生說她大概不能生了。」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至少別讓她曉得肚子裡死了個孩子,她一定會受不了的。」

  「唉!也只有這樣了,她年紀輕輕的……」

  「親家母,你別太傷心,一切都是命啊!」

  「想到地無法為聶家添個孩子,我們實在過意不去。」

  「怎麼這麼說呢?要不是為了予勤……」

  記憶紛紛地回籠,拼湊成令人心驚的事實──我挨了那一槍後,不但孩子沒了,甚至……無法生育了?

  老天爺,你怎能這樣待我?你明明知道我多想要這個孩子的。

  我強忍著不讓淚水滴落,假裝仍睡著,我實在不曉得該如何面對那一張張為我惋惜的臉孔。

  對不起,聶大哥,我食言了,而且那份禮一輩子也無法補送了。是不是老天爺認為我們兩個之間沒有真愛,所以不給我們孩子?可我真的是很愛你啊!

  好不容易等到人群散去,我才卸下偽裝,放任淚水一滴滴地滑落。驀然間,一隻溫熱厚實的手掌覆上我的臉頰,輕輕地拭著我的淚水……他回來了?

  「是不是傷口疼?」

  睜開酸澀的雙眼望見他憔悴的面容,我只好故作堅強地點了點頭。

  「回來了?」我掙扎地想起身,他趕緊伸過手扶我,讓我倚在床頭。

  「嗯。爸在電話裡告訴我你被送進加護病房時,我還怕……」

  「怕見不到我了?」

  「醫生說你下禮拜就可以出院了。」他咬著下唇撇過頭,沒回答我的問題。

  「予勤還好吧?」

  「她嚇壞了,明天會來看你。」

  我又點了點頭。偌大的病房中只有我們兩個,我不知該說些什麼,又得裝出一副一無所知的樣子,心裡悶得好難受,真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你先回去吧!」我勉強笑了笑。

  「我留下來陪你好不好?」他輕聲地要求著。

  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淚水又不聽使喚地掉了下來,是不是只有在我遭逢生死關頭時,才能擁有這麼奢侈的溫柔?

  「很痛嗎?要不要叫醫生來?」他著急地問。

  我抹了抹眼淚。「不用了,愛哭的毛病,就算華佗再世也醫不好。」

  「還有心情開玩笑!」他瞪了我一眼,按著又說:「接到爸電話的時候,我想著你一定不會有事的,你還欠我一份禮,不是嗎?」

  我的心頓時被撕扯開來,腦子遲鈍地想著該如何圓謊?

  「我看上了一個領帶夾……很漂亮,我……我出院後就去買給你。」

  他定定地看了我很久,用一種若有所悟的表情。

  「你明明是知道的,為什麼要悶在心裡?」

  「知道什麼?」我一時會意不過來。

  他有些激動地將我摟住,「你明明知道有孩子對不對?我幫你整理住院衣物時,看到好幾本育嬰方面的書被你藏在衣櫃裡。」

  「對不起,孩子沒了。」

  「說什麼傻話!」他輕撫我的背安慰著。

  「醫生說不能再生了。」這才是令我最難過的。雖然都快邁入二十一世紀了,而我也在美國念了很久的書,可是我的觀念依舊受到傳統的桎梏。女人不能生育,不就等同被宣告殘廢嗎?

  太不公平了!有人千方百計地避孕,而我卻注定一輩子無法生小孩。縱使有很多思想新潮的女性不願意生育,但「不願意生」和「不能生」是有很大差別的──「不願意」

  是自由選擇的結果,「不能」卻背負了多少心酸和無奈啊!

  「你裝睡?」他有些微的驚訝。

  我苦笑了一聲,要不然要我哭給他們看嗎?

  「不知道孩子是男的還是女的?我那些書都看了一大半了,還畫重點、做筆記……

  逛百貨公司時還會去看看童裝。你知道嗎?小孩子的衣服好好看。我還研究巿面上的嬰兒奶粉、紙尿片,牌子也選好了……還有,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予賢』,賢明的賢,男孩女孩都可以用,你一定也覺得不錯吧?」斷斷續續地說了一大堆,淚水已不知不覺地流了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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