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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於晴    


   

  還來不及反應,前頭便有人從轉彎處走來,正是聶七與一名不相識的男子。那名男子身穿白衣,手執瑤扇,與聶七有幾分相似,應是方才聶元巧所提的四哥。

   

  「哪裡來的丫頭,我怎麼沒見過?」聶沕陽說道。聶問涯從交談中抬起臉,怔了一怔,脫口說道:

   

  「你怎麼在這兒?」

   

  「我……我……」她尷尬的回道:「我是苗余恩……」

   

  他瞪著她的眼神像她在說梵文。「我可沒忘了你是誰。我是問,你的傷未癒,又沒人陪著,天剛亮,到廚房附近做什麼?是餓了嗎?懷安呢?」

   

  原來他沒忘了她!

   

  「我是請元總管帶我過來弄早飯。」這半個月來除了頭一兩天他來過,陪著她聊幾句話外,就再也沒出現過。

   

  她以為……他早忘了他曾經救過的女人。

   

  「弄早飯?早飯自有廚子下手,你能做什麼?」

   

  「聶公子忘了嗎?我賣的就是我的手藝,您愛吃,我就以此為報答……」她垂下眼,難以回視他如炬的目光。為何這樣看她?難道她做錯了嗎?

   

  聶沕陽緩緩搖扇,有趣的看了聶七一眼,視線落在余恩身上,溫和的打破僵局。「原來,就是你啊,我還以為那個賣粥之人是男人呢。」

   

  她動了動唇,不知該如何應對。這男人應是聶四,是聶府的主子,她該如何回話?

   

  從小就是這樣,師父、師兄與她少言少語,說的話都是必須的,從沒有過閒聊,也就養成她話少的習慣,長年下來,反而不知如何面對一般人突來的問話,即使在劉府行李代桃僵之計,那裡的丫鬟多也是跟冬芽說話。

   

  聶沕陽將她的緊張看在眼裡,露出惡意的微笑。「是我傻,才會誤猜是男人。問涯雖然吃齋念佛,但也難得救人;我聽說他救了人,卻始終不知被救的會是那個賣粥的老闆,要不然我早去瞧瞧你。」

   

  「瞧……瞧我?」

   

  聶問涯白了沕陽一記,不悅道:「你應該在養傷。」

   

  余恩擠出笑。「我傷早好啦。」

   

  「所以才想要報答?」他惱怒說道。對她的心思幾乎摸透了,卻又無可奈何。又瞪了在旁好奇的沕陽一眼,壓抑聲音:「你跟我來。」

   

  「啊?」

   

  「不是想要報答嗎?跟著我來,自然有你報答的機會。」他轉身離開。

   

  「好……」余恩朝聶沕陽微微頷首,急急忙忙的跟上前去。

   

  聶沕陽搖著扇目送,狀似自言說道:「怎麼會沒料到呢?能讓七弟掛心的不該是男人啊……」眼角一斜,聲音略大:「能讓我掛心的,偏偏就是個小男孩,你說是不是啊?」

   

  四周沉靜半晌。

   

  「還不出來?真要我去抓你?」

   

  假山後頭探出張苦臉來。「四哥,你怎麼猜到的?」四哥是神啊,竟然也能猜到他躲在這裡。

   

  「不是用猜,是用看的。」扇柄指著井邊的錦服。「你吐的?」

   

  「非也,是余恩兒吐的。她吐了我一身,我還沒吃早飯呢,能吐什麼出來。」元巧乖順的走出來。

   

  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這個惡魔般的四哥;不管他怎麼變,都逃不出四哥惡鬼般的掌心。

   

  扇柄輕敲了下元巧的頭,聶沕陽注意到他單薄的衣衫,只手壓胃。「你的胃又痛了?」

   

  元巧吐了吐舌。「還有什麼能逃過四哥的法眼?」四哥是鬼啊。

   

  「既然痛,怎麼不回房休息?」十二個兄弟裡除了元巧外,每個人身邊都有一名貼身護衛,聶沕陽示意跟在身後的護衛大武過門請大夫去。

   

  「我早想回房,只是瞧見余恩那丫頭好像不太對勁,所以就留下來陪陪她了。你知道的,四哥,姑娘家嘛,總是教人疼惜,尤其我瞧她手足無措的。原本我以為她是見我漂亮過了頭,一時啞言,後來才發現……」發現她是不知如何與他交談。嗚,真令人心疼,只要是女人,對他來說都該是寶,是值得疼惜的,管他丫鬟還是孤女,能讓他看對眼的,他就忍不住生起憐惜之心。

   

  元巧眨眨眼,視線有些模糊,冷汗放肆的流下來,軟綿綿的靠向聶沕陽。

   

  聶沕陽直覺要側身避開,但見他流露難受之意,便讓他依賴在自己身上。又遲疑了下,伸手摟住他略嫌纖細的腰,撐住他的重量。

   

  「府裡不止你一人,要陪她,也不用輪到你。」聶沕陽斯文的臉龐上出現薄怒。「以後看你還敢不敢胡亂參加美食宴,鬧壞了肚子,賠了身子。」

   

  元巧吐舌。「不敢了。」就算他敢,只怕四哥也不允啊。

  第四章

  聶府之大難以想像。

   

  跟著聶七急步而走,有些氣喘;目光原本是垂下的,但卻不由自主的逐漸張望起來。

   

  天已大亮,霧氣散去,方窺聶府之貌,彷彿山間原野之美。

   

  踏著碎石砌成的路子,十步外的距離是巨大的人工湖泊,楊柳垂條,細看之下,圍著湖泊的樹上竟有一間樹屋。她略略驚訝,耳畔響起他遠去的腳步聲,這才連忙追上去。

   

  他未停,她差點喘不過氣。眼前有些白霧,肩上竟開始刺痛起來。她咬住下唇,有些蹌跌的跟著他走。

   

  他愈走愈快,她努力想跟上,四周美景亂成一團,她忽地踢到石頭,狼狽的往前傾跌在地。

   

  她又要爬起,卻見他站在她面前。

   

  「這叫傷好了?」他沉聲說道,彎身蹲下,直視她的黑眼。

   

  「我只是……」

   

  「只是什麼?只是有點喘了,只是傷口在疼,只是沒力氣再走了?」他嚴厲的說道。

   

  真的不是錯聽了,她楞楞的看著他。本來一直在告訴自己,方才偶爾看見他微不可見的暴怒皆來自於自己的幻想,但現在才真正肯定——原來,他也是有脾氣的。

   

  可是,為何對她凶?

   

  她只是想要報恩啊。

   

  「我不要你報恩。」他讀出她的想法,旋身站了起來。「我若要人報恩,我天天都可以上街救人,救乞丐救老弱婦孺,天天等著人報恩,何必從劉府裡就個半死不活的女人回來,還提心吊膽生怕救她不了?」他怒言道。

   

  不要報恩,那要什麼?

   

  他瞪著緩緩流動的湖泊,湖泊清澄如鏡,輕葉在湖上飄過。

   

  「我看不見你的臉,讀不出你的想法。」

   

  「那……那……」她爬起來鎖住他的背影,期期艾艾的問出口:「那你要什麼?」不要報恩,你究竟要什麼?」

   

  他抿起略厚的唇。「你還瞧不出來嗎?」

   

  瞧什麼?她只瞧出他的脾氣略差,完全不像當日喝粥那個溫文居士啊。若是她會瞧,早就瞧出師父之心,怎麼還會被打個半死呢。

   

  「你不要我報恩……要——要我離開嗎?」

   

  「你能去哪兒?」他倏地轉身面對她。「離開這裡,你獨自一人能走去哪裡?找你的大師兄?還是你的冬芽?他們都離你遠去了。」見她倉皇的退後數步,他文風不動的站在原地,目光灼灼的直視她,殘忍再道:

   

  「甚至,你差點死在你大師兄手裡,不是嗎?你還能去哪兒?去找他,讓他再致你於死地?」

   

  「不,不要再說了……」那一夜是一場惡夢,她寧願不再想起。「你……為什麼會知道?那天,你偷聽?」

   

  「我若來得及偷聽,就不會任你傷成這樣、任你奄奄一息的躺了半個時辰。」斂於身後的雙手握拳,是他憤怒的徵兆。「是你高燒時囈語不斷,我拼湊而成。那日我心裡始終不安,回頭再看,卻發現人去樓空,我以為你們怕姓羅的再回頭,便俏俏溜走,哪知我離開之際,在竹林附近發現了耳飾。」

   

  耳飾?她心驚肉跳的傾聽,極度不願再聽那夜之事,卻又想知道他是如何發現她的;同時也不由自主的摸著兩側耳尾,左邊仍然戴著小珠耳環,右邊卻是空無一物。

   

  「我吃了一驚,便進竹林尋找,尋了幾回,終於發現你倒在石塊旁。」他瞇起眼回想,難以形容當日的吃驚與憤怒。

   

  好不容易尋到她,豈能讓她再從他眼裡永遠的消失?

   

  他狂怒啊!幸而有佛珠在手,不然……不然……難保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原來,是我耳飾掉了,你才懷疑竹林裡有人。」她低語。

   

  「不,我原就知道耳飾是你的。」他將懷裡小巧素雅的耳飾拿出。

   

  她遲鈍地注視它,直到一股熱氣湧上來,才發現自己無法克制的臉紅了。他知道這不起眼的耳飾是她的?

   

  「你不一直戴著它煮粥嗎?」

   

  「是……是啊……」又後退了一步。他為何會注意到?無數的原因晃過心口,就是想不出合理的理由。就算是天天喝粥,也不會注意到她戴了什麼啊。

   

  「我要你報恩做什麼?」他緩了緩口氣,似乎未覺自己已露暴躁之色。「相逢是緣份,有此緣分為何還要加諸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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