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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於晴    


   

  「你的小道密線還真多。」

   

  段元澤不理他的半諷,繼續說道:「榜眼程孝隆太老,咱們跳過他,直接談這探花郎吧,我也跟他談過幾句話,這孩子……」

   

  聶滄溟的心跳快了一拍,啞聲問道:

   

  「如何?」元澤與他曾隨同一將軍征戰沙場,一路受封至此,雖自調升京師之後愈見懶散,但他對大事的眼力不差,應能辨出她的性別。

   

  段元澤奇怪地瞥他一眼,說道:「這孩子真夠聰明,又不會鋒芒畢露,朝中有這等新血,是大明之福。滄溟兄也有識人之能,瞧見他的第一眼,也是這麼想的,是不是?」

   

  聶滄溟不自覺地苦笑。他確實曾想認她為弟。

   

  「滄溟兄,我乍看他的第一眼,你猜我心裡還怎麼想?」

   

  聶滄溟剛放鬆的情緒又緊繃起來。

   

  「你……你怎麼想?」他微顫道。果然被認出來了,要怎麼與她撇清關係才好?

   

  他的失態,段元澤看在眼裡,暫不作聲,只是說道:

   

  「你也知道近年貴族淫亂有加,養孌童不算,各式各樣淫亂的花招都出籠了。我還曾聽有貴族在比誰家生的男童最美,咳咳,我近日所見的少年還真是……好看得緊。」不止譚碔砆,前幾個月告假下南京順到聶府拜會,看到一個好可愛的小男孩,差點心動將他拐回家,聽說是聶滄溟的十二弟。唉,如果是孤兒,他鐵定將那小孩帶回家,從此走上不歸路。

   

  「然後?」

   

  還有然後?段元澤不動聲色記下譚碔砆此人,下個結論:

   

  「我敢打包票,家有未出閣閨女的老臣不會放過他的,說不得不久後咱們又得去喝喜酒了。」

   

  「她能成親才怪。」

   

  「我少見滄溟兄對人頗有微詞,莫非你聽見我不知道的傳言?」

   

  聶滄溟聞言,立露微笑,巧妙轉移話題道:「怎會呢?倒是元澤,你成天收集這些小道消息,能給你帶來樂趣嗎?」

   

  「京師太平,我成天閒來無事,能做什麼?喝茶套些無關大雅的消息以自娛,好過狎妓賭博嘛。」即使表面上與聶滄溟親如手足、共赴生死過,但仍看不透他的心,不敢在他面前抱怨朝廷之亂象無道。

   

  忽然有僕引一名小太監進來,聶滄溟猛然又站起。

   

  「黃公公,莫非是翰林院又出問題?」

   

  小太監吃了一驚他知自己在何處工作,連忙點頭。「奴才確實從翰林院而來,譚大人他——」

   

  「哪個譚(談)大人?」聶滄溟膽戰心驚地問,笑容早已斂去。

   

  小太監低垂著頭,恭敬答道:「是新科探花譚大人。」

   

  「啪」地一聲,聶滄溟手裡鎮石折成兩半。

   

  段元擇與小太監不約而同地向他望去。

   

  「滄溟兄,是不是哪兒不對?」段元澤警覺問道。

   

  果然她的身份終究不保。朝中百官閱人無數,怎會看不穿她的女兒身?這下可好,她被揭露,竟差公公前來,想要做什麼?想將他拖下水,她是在作夢!

   

  聶滄溟的心眼極多,無數的可能性從腦海晃過。他的未來還有很多事要做,豈能教一名無用女子一塊拖死,毀了他的大計?

   

  他暗咬牙切齒,正謀脫身之道,小太監又說道:

   

  「譚大人在翰林院昏了過去,昏前要奴才請爵爺過院。」

   

  「昏?」聶滄溟千緒百轉,多疑問道:「公公是指……她病了?怎麼不求太醫暫過院診治……」是了,她是女兒身,大夫一把脈便知分曉,她當然找他……為何要找他?

   

  他也不過租了一間小房給她,並無其他關係啊。

   

  段元澤見他神色不定,試探問道:「滄溟兄,你何不過去瞧瞧?」

   

  「人各有其職,我在五府,她在翰林;一是軍,一是文,我過去,徒惹閒話。」若留把柄,對他的將來亦有害處。他對小太監說道:「黃公公,她既不願就診,就煩請你背著出宮門——」

   

  話頭徒然一頓,心想,皇宮之內,不得坐轎,由黃公公來背,說不定會發現她的女兒身……殺頭是她的頭,但難保不會拖累到他這個可憐人。

   

  他的牙根收緊,五爪緊嵌進桌案上,從嘴裡迸出話來——

   

  「罷了,公公,你帶路吧。」語畢,隨著太監走出都督府。

   

  事必有蹊蹺!直覺告訴他這個小道王,跟著聶滄溟,絕對可以發掘新消息。段元澤快步跟上前,問道:

   

  「滄溟兄,你……跟探花有過節?」

   

  「怎會有呢?」他勉強擠出笑。

   

  「那為何你一聽見他,你著名的笑容也不見……啊,我明白了,他對你一定很重要!」

   

  「重要?」聶滄溟低吼道。隨即注意他們瞪著自己,連忙暗笑:「她不過是我府內房客,就算照面也只是點頭而已,何來重要之說?」跟她撇清關係才是真。

   

  「滄溟兄,你不必激動,咱們都明白,都明白了!譚碔砆只是房客,沒什麼重要,你只是擔心他而已——」

   

  擔心?他當然擔心,擔心自己本無罪,到頭卻得陪她一塊掉頭!天見可憐,他巴不得那日沒去奉天殿,讓她毫無親近他的機會!

   

  「我與她沒有任何關係,你別亂傳話。」聶滄溟暗吸口氣,平緩說道。

   

  「我懂……我懂。」段元澤瞪視著聶滄溟額上跳動的青筋。「你……開始在面目猙獰了,滄溟兄。」他暗示道。

   

  相處多年,今日算開了眼界,瞧見聶滄溟除微笑之外的表情。這時才會想起他也不過是二十出頭的青年,有著喜怒無常的情緒。

   

  走進翰林院,不及向翰林官員一一打禮,直接瞧見譚碔砆坐臥在長椅上,狀元談顯亞正要探她前額。

   

  「狀元公請住手!」他脫口大叫,立時嚇了在場官員。

   

  「是聶爵爺?」談顯亞嚇了跳,連忙收回手。

   

  「正是。」聶滄溟上前,巧妙推開他,半蹲下來貼近她的臉,咬牙道:「譚大人?」男女授受不親,他盡力為她保持貞節,她真該好生感激他。

   

  她掀了掀眼皮,見到是他,氣若游絲地笑道:「大哥,你那一聲真可怕,都把我給吵醒了。」

   

  「你不是昏迷,是在睡?」他壓低聲音,不可置信問道。

   

  「不,我是餓了。」

   

  「餓了?你是說,你餓了才昏過去?」

   

  「大哥果然聰明。」

   

  瞪她的眼幾乎要吃了她。聽見段元澤在輕咳,似在提醒他又失態了。他再度擠出微笑,低聲又問:「莫非翰林未供你三餐?」

   

  「大哥,你真是貴人多忘事,我一日要吃六餐。前幾日還好,在這裡我勉強忍回聶府,請人送來點心,但聶府規矩每一頓點心都要錢,我的盤纏早用盡了,從昨晚我就沒有消夜可吃,今天中午送來的午飯我也不愛吃……」

   

  「所以寧缺毋濫?」

   

  「知我者,大哥也。我快餓死了……我一餓,就沒力氣編修,頭昏眼花的,全身虛脫無力,我一定得躺上兩天……」

   

  身側的拳頭緊握,聶滄溟瞪著她蒼白的臉色,一股怨氣湧上胸口,克制把她活活掐死的衝動。

   

  「既然如此,你就不該來應試!」躲在家中當千金小姐,不是更好?

   

  「大哥豈能因我身子上的弱勢,而否定我的夢想呢?」

   

  「考中探花,就是你的夢想?」他咬牙。認識她起,他的牙,咬得好痛。

   

  她聞言恍惚了下。他看在眼裡,不及說什麼,她又虛弱地說:「可別管什麼夢不夢想的,小弟快餓昏了,我這一昏過去,真要大病了。」

   

  她的唇發白,半垂著黑眸,像隨時真會昏過去。

   

  「爵爺。」談顯亞上前,小聲說道:「不如讓我請公公背她出宮,再雇轎子回府休息……」

   

  聶滄溟聽而不聞,忽然轉身拿起她的披風,包住她的身子,而後將她從長椅上打橫抱起來。

   

  她的身子極輕,毫無重量,難以想像一天吃六餐的胃口,竟然養不胖身體。

   

  她直覺將臉埋進他的胸前,閉上虛弱的眼睛。

   

  他嫌惡她的輕浮,但仍保持微笑,對著在場翰林官員說道:「讓各位擔心了。」

   

  「不……一點也不……」談顯亞粗啞道。立刻清了清喉嚨,視線不由自主落在她羽毛般的身子,再往下移到隔著披風抱住她的厚實雙手。

   

  聶滄溟的笑容有些僵化,抱著她往門外走。

   

  「哎呀,我總算明白了!」段元澤回過神,忽然一擊掌道。「難怪滄溟兄一聽見翰林院,便一改笑臉,變得面目可憎起來,原來……他對譚碔砆是又恨又愛的啊!

   

  「愛?」在場官員嗆聲道。

   

  「他……他們是男的啊……」談顯亞微顫說道。腦海浮現譚碔砆清秀的模樣。他一向自覺自己相貌俊秀,但碔砆比他還多了清靈之氣,身子又瘦弱,確實偏女相。

   

  「是男的,又如何?」道德因皇族而崩喪,文人高唱為性而生、為性而死,孌童、狎妓、以處女追求長生道種種荒淫之事叢生,斷袖之癖還算普通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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