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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於晴    


  「義三哥,你不喜歡十五嗎?」

  「呃……我與她相處時間不長,談不上喜不喜歡,但她既是惡靈,又能以血傷人,這一點,就容不得她在西門家。」

  隔著薄薄的窗,彷彿感覺到她的顫抖,他歎了口氣,看著西門笑與西門義,清楚而溫吞地說道:「任何一件事,可以有許多種說法,這一點,大哥跟義三哥是明白的,祝氏一族所傳下來的就是一種說法了,難道三哥沒有想過還有其它種可能性?」

  西門義瞇起眼。「我不明白。」

  西門恩輕笑道:「這一年來我雖在養身,但也不是無事可做,我一直在想……為什麼祝氏一族的人會將十五視作惡靈?流傳下來的歌謠?難道流傳中不會出錯?有沒有可能只是迷信--」

  「不像迷信。」西門義道:「若是迷信,你的病--」

  「所以--」西門恩笑得極柔:「祝氏一族有祝氏一族的說法,我卻有自己的看法。十五不是惡靈,她只是與眾不同,祝六說過祝氏惡靈是聚集祝氏巫女在施行咒術時所反彈回來的怨恨,若是一切屬實,我倒認為所謂的祝氏惡靈保住了祝氏一族,怨恨若不聚在她體內,義三哥,你想,咒術的反撲,會到誰身上?」

  西門義一楞,一時答不出話來。

  「人總是從眼睛看事物,卻忘了就算是親眼所見,也不見得會是事實,我若不是成天躺在病床上,有許多時間可以空想,怕也跟祝氏一族的人一樣,以為十五就是惡靈。義三哥,我還猜,你找到的消息中,只是一個傳說接著一個傳說,並沒有人提到十五或者其它惡靈真正害死人的事跡。」

  西門義並非愚人,自然知道西門恩的言下之意。

  「她的血……」

  身後的身子仍在顫抖,他心裡直歎氣,說道:「你先聽我說,這一年來,我是反覆思考,對我來說,歌謠唯一具有的意義就是要珍惜十五。流了血帶來痛苦與不幸,為什麼沒有人想過,她的血只對自己親近的人生效?那不是害人,是要她的親人憐她、珍惜她,若是讓她受了傷,那該珍惜她的人因此而得到該有的征罰,又有什麼不對呢?」忽地,他沉聲了起來:「這是我堅持的想法,沒跟十五說,是因為她不會相信。既然不是惡靈,為何不會像普通人一般,反而還擁有這種能力?我答不出來,直到七天前笑大哥告訴我王師婆來訪。」

  「是啊。」西門笑想起來:「可趙將軍那檔子事跟十五有什麼牽連?」

  「不是趙將軍,而是王師婆說沒有了鎮宅物,府內也沒有任何可以避邪的東西,竟然沒有藏小鬼,那時我心中突然閃過模糊的意念,只是一時之間抓不住。後來十五告訴我,她夢中有鎮宅的吞口在食鬼。」

  「吞口食鬼?」

  「是啊,不變的夢境,夢中有人叫她回去。十五認為是小鬼找她共死,我卻認為是吞口在召喚她回祝氏一族,因為她是祝氏一族不可缺的守護神。」

  「守護神?」難得見西門義呆傻的模樣,西門笑不由得轉移了一半注意力,想起西門義決心為西門家付出心血之前,總是天真熱情地跟在自己身邊。

  西門義忽瞄到兄長的注視,他臉微紅,立刻撇開視線,讓西門笑為之一楞。

  「什麼守護神?恩弟,你是傻了嗎?那一夜你不是沒有看見--」

  「吞口是鎮宅懾鬼之物,是鎮百鬼,守門戶的守護神。義三哥,一個人、一個地方,甚至一個族,都會有屬於自己的守護神,我猜祝氏一族中只記載惡靈的存在,而無說明一族的守護神是什麼東西。」

  西門義楞了下。「的確沒有……」

  西門恩微微一笑,又道:「義三哥,既然你特地調查過祝氏一族,難道不知道他們每一個人都擁有流傳下來的面具嗎?那面具如鬼,正是驅鬼最主要的法器,我猜這鬼面具早在第一代祝氏巫女出現時,就已流傳在祝氏一族中。大哥、三哥,你們沒有懷疑過為何十五在'變化'時,變得不像一般鬼,而是跟鬼面具一模一樣啊?」

  西門恩見兄弟倆都楞住了,他輕歎口氣,轉身面對半掩的窗,柔聲說道:「所以,十五,你別再哭了,存心要哭得我心疼嗎?」

  他打開窗子,露出嬌小的背影來。

  「惡靈不會挽救我的生命,就算是,我也不放你走了。」他從她身後抱住她,神色雖溫柔,接下來在她耳邊的宣告卻清楚又不容置喙的:「沒有人可以帶你走,就算祝氏一族因此而滅亡了,我也不會讓你回去那種地方。是他們自找的,神明給他們過機會,是他們往外推,怪不得旁人,從今以後,你是我的、是西門家的人了!」

  眼淚像流不盡一樣,就像是把所有對祝氏一族的怨恨全流出來一樣。哭盡了,就不再有恨了。祝十五反身撲進他的懷裡,嚎啕大哭,一直哭一直哭,不管她怎麼哭,依賴的胸膛始終沒有離開過。

  就算對自己還有不安、對他還有不確定的感覺,也在他的一番話中煙消雲散。如果連他對自己是不是鬼的身份都能看得雲淡風輕,她再被過去所影響,就太辜負他的用心良苦了。

  小手悄悄環上他俯下的頸項,她抽噎地低語:「給我時間,我一定會忘掉祝氏一族加諸在我身上的言咒,我不是鬼、也不是惡靈!絕對不是!就算我不能為你祈福,我也要掌握自己的幸福!」

  西門恩聞言,眼底溢滿溫柔,輕輕地微笑起來。

  祝六的日光從西門恩移到屋內的西門兄弟。西門笑與西門義彼此對看一眼,雖未交談,祝六卻看出他們已無意執著在十五是鬼是神的身份上。

  腦中忽地想起過去族人待祝十五的態度--

  因為積年累月的流傳下來,所以族人對她是惡靈的身份深信不疑,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像西門恩這樣提出質疑,而改變她的命運?

  守護神……誰會想到守護神這種說法?真是難為了西門恩……看著西門恩輕輕吻著祝十五的發頂,不知在她耳邊低喃什麼,突地,祝六不由自主地想起大姊生前曾提過鬼面具的確是久到沒有人記得的年代裡流傳下來的,祝氏巫女行巫驅鬼,都須戴上它,再配上巫術咒語,方有威力成效--

  心一沉,低喃:「為什麼西門恩這外人會知道?真是推敲?真是……守護神?」一個地方、一個族,甚至一個人沒有了守護神,會有什麼下場已不須多語。

  難道,這就是報應?報應數十代前祝氏巫女對西門家下了殘忍的咒語,不知悔改,所以將祝氏的守護神送給西門恩?

  「不,是祝氏一族先捨棄的,怨不得人。」祝六喃喃自語,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西門恩身上。

  「原來,不是城裡的人與眾不同,與眾不同的……只有西門恩。」

  天地之間好黑,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燭火熄了嗎?她伸手想要抱住身邊溫暖的軀殼,卻撲了個空,整個人翻倒在地。

  她呆了一會兒,試著輕喊:「恩哥?」

  他淺眠,輕叫就會醒,沒有醒就表示--她吞了吞口水,喃喃道:「我又入夢了嗎?」

  好安靜哪,好像世間除了她之外,就沒有人了。

  「我不怕,我當然不怕,我又不是鬼。」她慢慢站起來,想起自己如今應身在趙將軍的府邸。「我想起來了,恩哥堅持陪我來。」

  連祝六也來了,她不明白,祝六隻淡淡地說道她怕流了血,倒霉的有可能是她自己。是這樣的嗎?心裡總覺幾分不自在,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恩哥倒是微笑著沒有多說什麼。

  過了子夜,就是趙將軍的七十大壽,選在今夜除鬼,就是怕熬不過大壽,她來了,只是穿上法衣、戴上面具裝裝樣子,並無巫女能力驅鬼,只是在地上畫著符咒,跳一下可能是驅鬼舞的舞蹈。

  時值半夜,趙府前後院空蕩蕩的,沒人敢出面打擾驅鬼的儀式,姓趙的將軍緊張兮兮地睡了,王師婆在前院立壇唸咒驅鬼,她在後院跳了一陣後……啊,想起來了,許是太累停下休息一會兒的時候,不小心睡著了。

  「恩哥一定不忍叫醒我,就讓我多睡一下,卻不料我墜進夢中。」

  想起王師婆跟趙府僕役看恩哥的眼神就好笑,第一次發現原來三姑六婆之間流傳的「真相」,可以改變對一個人的看法。之前在大街上對恩哥充滿驚艷的眼神,已經變成同情又惋惜的表情。

  就算在夢裡,光是想也忍不住發笑。眼角瞥到有微光,笑容突地消失,瞪著光蔓延。

  隨著光,瞧見小鬼……

  「天!」成群的小鬼在追逐,青面撩牙,往她跑來。吞口呢?吞口呢?

  為什麼沒有吞口食鬼?

  她驚嚇過度,退了幾步,卻發現退無可退。群鬼之後,是王師婆持劍費力追著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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