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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於晴    


  「你存心想淹死我呀!虧我還當你是好人,原來不過是個偽君子!我就只有這麼件衣裳,現在好了吧?全弄濕了!你叫我穿什麼?」她當這衣裳可寶貝了,雖是不怎麼合適,但好歹也算是十六年來唯一一件最像樣的女裝,比過去那件全是補釘的衣服強太多了。

  所以,這會兒她很氣裴穆清也是理所當然的。尤其瞧他一副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樣,差點沒讓她磨碎了牙。

  裴穆清見她為一件衣裳氣得雙頰脹紅,不覺好笑。

  「待會富大娘會送些女裝過來,你就暫時將就些。」

  她朝他用力吐了吐舌,做了個鬼臉——此舉只換來裴穆清一笑置之,轉身吩咐了阿珠一些瑣事,如要從頭至尾伺候她沐浴。換句話說,就是監視她洗澡,最好再脫一層皮,不然,他可要親自動手,那時可就不擔保會不會淹死人了。

  他的這些話雖是對丫環阿珠說,不過那聲量可是故意大得確定弄蝶可以聽得一清二楚——擺明了是在威脅她嘛!

  待到裴穆清出了香閨,還聽見那長串的惡毒咒罵。他搖了搖頭,大感無奈,早在當初就該知道這丫頭不好惹,若是長久留她下來,只怕裴家牧場將永不得寧日——

  走了幾步,他瞧見富海正規矩地站在曲橋旁等著。

  一看見主子出來,富海急忙上前。

  「少爺,白教主前來拜訪,現在正在前廳等候著呢。」

  「白若亭?」

  富海拚命地點頭,回頭瞄了一眼裴園,便急步跟在裴穆清身後。

  「少爺……」他欲言又止,只因生怕一個說得不對,禍及己身就慘了。

  「有話但說無妨。」

  富海吞了口口水,照實說:

  「奴才不懂少爺的心思,日前才將那小乞丐買回來,不是買來做丫頭的嗎?怎地如今竟成了大小阻?」

  裴穆清停下腳步,注視著他。

  「你認為不妥?」

  「不!奴才不敢——」富海嚇出一身冷汗,「只是奴才認為少爺如此做法定有其深意。奴才生性魯鈍,猜不出少爺的心思,所以……所以……」

  「今後別再提這件事了。」裴穆清冷冷道。他豈能說,就連自個兒也不清楚他的做法到底有何深意?連自個兒都不明瞭的事,又如何解說?

  「是——」

  富海瞧見主子冰冷冷的態度,只能唯唯應諾,明哲保身。想想近日也發生不少事情,先是那殺人魔在關外一連殺了六人,繼而是這小乞兒闖進裴家牧場……少爺也真是可憐!基於關外霸主及裴家牧場主子的身份,既要追捕那殺人魔,又要整治這古靈精怪的小乞兒——

  忽地,一時忘形,他擊掌叫好。

  「少爺,我懂啦!」

  「懂了?」

  富海猛點頭,道:

  「我懂您為何會收留那小乞兒,讓她成為裴家大小姐,並且隨您姓裴的原因了!」

  「你懂?」裴穆清倒是愕然了。連他自個兒都不懂,這年輕的管事會清楚他的心事?

  這倒有趣得緊。

  「你說說看。」他願聞其詳。

  帶著既得意又欽佩的眼神瞧著裴穆清,富海忍不住性子,急切地說:

  「少爺,還是您見多識廣,這腦子轉得比誰都快!原來你讓那小乞兒飛上枝頭做鳳凰,是為了引誘殺人魔出現。想我先前還不解少爺為何要這麼做,原來這一切全是為了以她為餌,誘出殺人魔來。」富海說到得意處,忍不住又加上一句:「既然要讓她作餌,不如做得更徹底些,少爺乾脆收她為義妹,讓關外人人皆知裴家牧場多了個千金小姐,這殺人魔說不定下個月就會選中她。想想這半年來,六個枉死的姑娘裡就有五個是富家千金,若是運氣好,下個月中便可捉到那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富海愈是往下說,裴穆清的臉色就愈難看。

  當初他本無意讓弄蝶成為誘餌,如今聽這富海說來,豈不正好陷她於危險之境?但倘若再任她回頭做乞兒,跟著那個沒心肝的老爹,又豈不是讓她一生全毀了?

  兩相權衡之下,不如就讓她暫時跟著她。有他在,諒也不會有人敢傷害她。雖說楊明懷疑那殺人魔就在裴家大屋中,但只要有他在,料是沒人敢動弄蝶的——

  至於收她為義妹,就可是想也不曾想過的事。

  但原因為何,他倒也一時理不清,只能跟著自個兒的直覺走了。

  第四章

  所謂襖教又名拜火教,於北魏時傳入中土,南宋以後則不見史冊記載,或絕跡於中土,或私下崇奉,皆不得而知。

  不過,在裴家牧場的西側可供奉了一座不小的教祠,教主乃是一名年輕男子,名曰白若亭。貌似二十餘歲,生得普通,平日一身白袍奔波於關外牧場,專司教化人心,排解糾紛。偶爾開堂授課,在短短幾年間已有不少信徒歸於此教門下。

  但裴穆清可不是信徒之一。

  雖說教祠設於裴家牧場裡,但從未經過裴穆請的允許,此乃因十年前裴老爺子在世時收留了白若亭之父,允他在西邊土地上建造一座雄偉的教祠——據聞,裴老爺子晚年信奉此教。直到白若亭之父三年前去世,由白若亭接掌教主之位。據白若亭所言,拜火教之所以重入中土,乃是因當年鄭和下西洋,曾至印度洋西岸,那兒便有拜火教的分壇。由於當時鄭和軍威之盛,船貨之多,加之以西洋人對明朝存在強烈的好奇心,因此有不少西洋人士紛紛遣使者或附搭鄭和回程船隻東來。白若亭的祖父輩們便是如此而來到了中土,從此在中土生根建祠,壯大了拜火教之聲威。直到十年前,不知何因,白若亭之父放棄關內拜火教的分壇,攜子遠赴關外重建拜火教,十年下來,也算是小有名氣。

  而今,白若亭造訪裴家,不外乎為了力勸裴穆清信奉拜火教——不是白若亭強逼信教,只是裴穆清這一生可不曾信服過任何宗教。在白若停看來,人們實須有個宗教信仰,藉以寄托無助的心靈,所以裴穆清只信自個兒的態度讓他覺得不可思議。同時在不可思議之餘,也極力說服他入教,雖說為的是教化人心,不過其中也有些微的私心——只因這裴穆清乃關外霸主,任誰聽了他的名,都會豎起大拇指稱讚,若是他能入教,豈不能帶來更多信徒,讓拜火教更加威名遠播?

  所以,每隔個幾日,白若亭便會登門拜訪,大概也只有這位年輕教主不畏裴穆清的冷言相待,及那一臉嚇死的表情吧?

  不過,今天白若亭來訪的目的可不在於此。他一瞧見裴穆清從內院走來,便急步上前問候道:

  「裴爺,近來可好?」

  「托福。白教主來訪,有何要事?」裴穆清心不在焉地應著,腦子裡淨想著富海的那番話,若是那殺人魔真的找上了弄蝶,豈不是自個兒害了她?

  這可要好好思索一下對策了。若以目前情勢看來,盲目的追捕只會徒勞無功,如有一絲線索就好了——

  白若亭對裴穆清這般態度早已習以為常,也不以為意,只是皺著眉,擔心地問:

  「我剛從關內回來,聽聞前夜裡又死了一個姑娘家。這可不是小事,倘若真捉不到那殺人魔,不知又有多少未出閣的姑娘要犧牲了!所以今兒個來找你共商大計,瞧瞧有什麼法子能擒到那殺人魔?」換言之,這白若亭是想盡一份心力。

  「法子是有,但算不上挺好——就是關外十餘牧場聯名往上呈,盼官府能盡力緝兇。不過這盼歸盼,該做的還是得做。目前楊明曾在那殺人魔的臂膀上劃下一刀,雖不致死,也會留下個疤痕,若能借此而找出真兇是最好不過了。倘若不能——」裴穆清頓了頓,歎道:「這沒法子中的辦法,便是在下個月中旬多加小心些可疑人物便是。」

  這也是楊明以裴穆清為名組織義巡團的目的,盼藉著夜巡而能有所發現。不過機率是微乎其微,怪只怪當朝官員皆屬膽小怕事之輩,倘若百姓不為自個兒出頭,只怕到頭來只有死路一條,瞧現在許多人家極欲將女兒嫁出,若是覓不得好對象,就算做妾也不排斥,能保住性命才最重要——

  「就只可惜我不曾習武,否則……」白若亭為蒼生歎息,一抬頭,正巧瞧見內院跑來一個極為興奮的丫頭。說他興奮,是因她雙頰紅撲撲地,像是因什麼而激動似的。

  「裴爺,什麼時候裴家牧場多了個如此俏麗的姑娘?怎麼我不曾見過?」白若亭隨口問道。一眼即可看出這姑娘不是丫環之流——只因衣裳質料可不是尋常百姓人家所能擁有的。

  裴穆清循聲轉頭看去,不覺愣了愣。

  那丫頭不是弄蝶還會有誰?

  「裴穆清!」她跑進前廳,一點姑娘家的樣子也沒有,也不去理會白若亭,便直接走到裴穆清面前。

  「我喚你裴穆清可以吧?你瞧我這身打扮好不好看?」她沒待他回話,便興奮的像只小鳥般轉了起來——若是她有翅膀的話,只怕是早已雀躍著飛了起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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