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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鄭媛    


  可現下,娘已經知道,她是為了什麼執意要出府去見西門煚。

  半邊瞼的殘缺,讓明月一直以來深居閨合。

  她臉上的胎記是從娘胎裡帶出來的。

  十歲以前,娘親怕她心裡難過,下令宅子裡不許有任何一面鏡子,女眷更不許私藏  妝鏡,若有違反,即刻逐出王府。

  此外,府裡也不像其它大宅子一般,有花潭倒影、池水映月。直到有一天明月在偏  廳花瓶的光滑面上,見到了自己左半邊臉上的「烏漬」--那是她頭一回見到自個兒的  模樣。起先她有些錯愕,後來終於知道這就是自己。可她不明白……明明一早寶兒已經  給她抹過臉了,可怎麼……怎麼她臉上會這樣骯髒呢?

  明月拿了繡帕拚命往自個兒瞼上抹,可卻怎麼也抹不去那塊幾乎佔了自個兒半邊臉  的「烏漬」。

  直到濯王妃進了偏廳,見到女兒拿著一塊帕子拚命往瞼上抹,她的心便涼了」

  截--「明月!妳做什麼?」濯王妃奔上前去,搶下女兒手中的帕子,以防她這般  用力,擦傷了自己。

  「娘……」明月轉過臉,清冽的眼神透出一許教人心酸的茫然。「娘………早上寶  兒沒替我把瞼擦乾淨……我想自個兒擦好,可怎麼也擦不去啊……」

  濯王妃「哇」的一聲哭出來,她緊緊地抱住嬌嬌柔柔的小女兒、丈夫留下的遺腹子  ,這世上她最心疼的牽掛。

  從那時候起,明月就知道自個兒臉上這「烏漬」,是一輩子也去不掉的了。

  爾後濯王府不再嚴禁妝鏡,明月同其它人一般梳妝照鏡,裝作若無其事,只因為怕  再惹母親傷心。

  可她心底是明白的,她明白……大家嘴裡雖然不說,其實對她一直存著憐憫和同情  。她更明白自己臉上的「烏瀆」有多麼教人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如何同情她這可憐的「  殘缺」。

  所以裝作若無其事是最好的方式,她默默承受著大家的「同情」,每日說笑話讓母  親開、心、綻開笑顏面對旁人……只有當獨自一人時,她才會表現出心頭的酸楚,也只  有最接近她的寶兒瞭解她的心情。

  就這樣明月和母親相依為命,守著小小的王府毛子,生活雖然平凡卻安定。

  明月雖然名義上是王府之女,可濯王爺早在十八年前故世,只遺下她,是以濯王府  因沒有子嗣承繼,是早已沒落了。

  可就在一個月前,皇帝卻忽然想起沒落的濯王府,下旨將明月郡主指給了聲名狼藉  的西門煚!

  沒人料到,皇帝會突然想到這一對無依無靠的寡母孤女,就此打破了母女倆相依為  命的清靜生活。

  原是打算一輩子不嫁人,就伴著自個兒的娘親到終老,誰知道君命突臨,她若不服  從,便是牽連整座濯王府抗君。

  也因為這樣,明月想去見見這個自己命定中的夫君。

  她想知道,未來要共同相處一輩子的,是怎樣的一個人?他會不會嫌棄自己的容貌  ?或者會像王府裡的人們一般,因為存著同情而接受自己?

  是的,她太在乎自己的容貌、以及其它人的目光。

  再也沒有人比她自個兒心底清楚,她非常、非常地在乎………「月兒,娘不會讓妳  受苦的!」濯王妃淚水盈盈,她瞅著明月,心口犯疼地說:「娘這就去面君,要皇上撤  下這道旨令--」

  「不要,娘!」明月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握住濯王妃的手。「真的不要………誰  知道他……他將來待我好不好呢?何況我也總是要嫁人的,是不?」明月安慰母親。

  她明白,也許她們壓根就見不到皇上的面,又何必讓娘去自取其辱?

  「妳當真這麼想嗎?月兒?」濯王妃噙著淚,她看到女兒傷心成這樣,心底已經沒  了主意。

  「嗯……」明月用力點頭,露出一貫安慰母親的笑容。「娘不喜歡明月嫁人嗎?」  她強顏歡笑地問。

  「傻孩子,娘當然希望妳嫁人。」濯王妃道,眉頭仍然深鎖。

  「那不就成了?現下皇上替明月指了婚,我、我有了夫家了……」她望著母親,笑  著說道。

  「可娘不希望妳有一絲勉強───「不勉強的,我只是好奇」垂下臉,明月輕聲說  :「好奇………他到底長什麼樣子呢?」

  「那麼,妳瞧見了?他長什麼樣?可像傳說中那麼浪蕩不羈嗎?」濯王妃在乎的是  女兒的幸福。

  「不……」明月搖頭,抬起臉。「我、我沒見著他;不過,不打緊的,傳言畢竟只  是傳言,咱們別上當、別多想,何況皇上挑選的人總不會錯的!」

  濯王妃皺眉不語。事出必有因,她不以為傳言僅止是傳言,也不認為這個從來不曾  想起她們母女倆的皇帝,所做所為就「必定」不會錯。

  只有寶兒暗暗歎氣。她知道她家小姐的性子,就算自個兒再受委屈,也不願讓王妃  傷心。

  「月兒……」濯王妃欲言又止,半晌才緩緩地道:「都是娘不好,肯定是娘造了孽  ,竟要回報在妳身上--」

  「娘,快別這麼說、別再這麼說了!」明月抱著母親,強自壓抑著自個兒要流下的  淚水。

  濯王妃深深歎了一口氣。

  她不再說下去了,可她的意思還不夠清楚嗎?如果月兒不知道她要說些什麼,就不  會要她別再說下去……為了這孩子臉上那不該有的胎痕,濯王妃一直以來深深內疚……  寡母孤女,原本只求平平靜靜過日子就夠,可老天爺卻自有安排。

  現下,她們自己的命運,早已經不是自個兒所能掌握的了。

  ★★★

  「爺,您要的東西來了。」西門炎的家臣傅思成,送了一張帖子至主子面前。

  西門炎從書案前抬起頭,取過博恩成奉上的紙帖,展開過目。

  「為何沒有畫像?」西門炎問。

  「這--說來十分奇怪,非但這位明月郡主從來不自踏出過濯王府一步,自從濯王  爺死後,十八年來,濯王妃也同樣關在府中、足不出戶,濯王府內大小瑣事皆由府裡的  老營家出面打理,因此外面的人竟然沒有一個能夠得悉,這位明月都主生得是美是醜。  」傅思成恭謹地回道。

  「是麼?」西門炎挑起眉。「無妨,知不知道都無所謂,總之下個月十五迎娶明月  郡主,就依著宋帝的話,照辦便是。」他冷淡地道。

  「皇上出這招怪棋不知是為了什麼?爺當真要理會?」傅思成卻問。

  西門炎咧開嘴。「思成,咱們南來的目的是什麼?」他問。

  傅思成笑道:「爺的意思,是要來個順水推舟?」

  西門炎搖頭,沈著的冷眸掠過一抹陰沉的冷光。「宋帝的念頭如何,不必去理會,  他來一招、便擋一招,以靜制動足矣,咱們自有大事待辦。」

  傅思成臉色一整。「正是。」

  他神態恭謹,臉上大有佩服之色。

  外間傳言西門氏有遼族血統,謠言雖然甚囂塵上,卻沒有一人能夠證實。

  但西門氏縱橫於宋、遼之間,連宋帝都要倚靠他們聯絡經濟、打通關節,卻是不爭  的事實。

  只有當年隨著西門氏遷居汴梁的舊家人才知道,西門煚和西門炎的生母為同胞姐妹  ,出身自契丹貴族。

  至於西門氏的先祖,其實也與契丹人有關。追溯上代,西門氏的祖先曾經是契丹八  部領袖之一,為避耶律阿保機滅八部之禍而南遷,直到西門炎的父輩才又重回契丹,娶  了契丹蕭姓貴族為妻。

  而傅家由來便是西門先祖在契丹稱王時的家臣,故西門氏與大遼淵源之深,是傅思  成傾記在心的事兒,連宋帝也未能得知。

  「只是不知這明月郡主相貌如何,若是個妖怪夜叉,豈不是委屈爺了?」少頃,傅  思成說笑。

  西門炎撇開嘴,無情地道:「娶這個女人不過是權宜之策,相貌美醜又如何?

  她能待得多久,都還是未定數。」

  「只怕這明月郡主同其它女人一般,當真愛上了爺,人道:癡情女子最難纏!

  屆時可別是個甩不脫的麻煩了!」傅思成笑道。

  西門炎瞥了傅思成一眼。「有什麼難的?我不是煚,不是天生癡情種。」口氣雖然  平淡,卻夾了一絲冷意。

  傅思成自然明白西門炎話中的意思。

  西門氏兩個主子性格迥異,西門煚待女人溫存多情,天生是個風流種;西門炎卻陰  驚冷酷,為達自的,就算對女人也絕不留情!

  「那麼,爺打算讓未來的西門夫人住在哪一間房?」傅思成問。

  西門府廂房,向來以「梅蘭竹菊」制名,頭號「梅」字房自然是王子的居所,以下  「蘭竹菊」三房,則按來客地位身份,安排住處。

  西門炎斂下眼,目光轉回書案上。「蘭亭左側的小閣收拾一遍,讓她住進那裡。」  他淡道。

  傅思成愣了一下。「爺是說--大屋後的小閣?」他微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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