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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左晴雯    


  其實,祝英台並沒有睡著。梁山伯撫摸著她的手,立刻就抽了回去;祝英台原以為他還要再摸一下頭,就只是裝睡,但是他卻並不摸頭,就輕輕地走開了。

  明滅不定的燭光下,梁山伯一個人靜靜地看著書。側臉在燭火的掩映下,若隱若現。

  「梁兄。」祝英台凝視著梁山伯的側影,無聲輕喃。忽然間,她的淚就這樣落了下來。

  第五章

  冬去夏來。轉眼間,又是盛夏。

  明天便是六月六,芒種。這是風俗中盛夏將至、送花神歸去的日子。

  房門緊閉,香湯馥郁,羅幕低垂,焚香沐浴

  送春歸。綠豆、百合、冰片各三錢,滑石、白附子、白芷、白檀香、松香各五錢研粗末,裝紗布袋煎湯浸浴,可使肌膚白潤細膩。

  輕撩盆中的水,祝英台無聲地歎息,如今這些往年送春必有的沐浴習慣對於她來講都已是奢侈的妄想了,她現在只求能好好地洗淨身子就好。梁山伯一早便被周士章叫去了,雖說她不清楚周士章找梁山伯有什麼事,但是她有種感覺)——周士章是故意要支開梁山伯的。扯動嘴角淡淡地笑了笑,也許這是師母的好意吧。

  出得堂來,銀心已焚好了一爐檀香。窗外細雨方停,竹枝上枝葉交纏,半晌滴落一滴雨水。還有交叉茂密的地方,葉子鋪張得像一把傘一樣,青得可人。樹上卻繫著各色絲絹紮成的假花和幡條。絲綢的條子上寫著各花神的名字,然而春去無蹤,這般挽留也只是枉然。

  「賢弟——賢弟可在?」梁山伯在門外輕聲呼喚。

  祝英台看了看銀心,銀心會意地過去開門。「梁相公請進來說話吧。」

  「夫子找粱兄何事?」

  「哦,也沒有什麼,只是問問功課罷了。」上次推選賢良方正的事,被別人弄權搶奪了去,周士章對此很是憤憤不平。梁山伯倒是不以為意,只是更加用功。」賢弟昨日說過想去送春,學館明日放假,正好可以同賢弟一同前往了。「

  祝英台垂眼盈盈淺笑,遮住眼中的喜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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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岸堤春暮,柳色蔥籠。然而綿綿的細雨卻阻擋住了送春的人流,今年的送神會,遊人寥寥無幾。一陣秦箏之聲自湖面傳來,彈的是名曲《高山流水》。其韻悠揚仿若行雲流水,時而如雲霧縈繞於高山之巔,時而如寒水淙淙錚錚細流於幽

  澗中。一段激越如萬壑爭流的跌宕起伏的旋律後,音勢復又轉為輕柔,宛如輕舟已過巫峽,只留有餘波激石。

  一艘小小的畫舫在煙水迷濛的湖心緩緩輕漾。畫舫造型雅致,中間的船艙僅小小一間,主要以竹建造。大概船已經用了很久,原本精緻的圖案花紋已經漸漸變得有些模糊,船體也開始呈現為深綠色。船側的窗子上掛著淡青的輕紗,艙外有一處用來遮陽蔽雨的涼棚,也是用竹片編製的。襯著橫於遠處的淡淡青山與其下的碧水波光,此景直可入畫。

  祝英台罩了件白春衫,頭綰銀紗羅巾,雙睫輕垂,低眉含笑撫挑箏弦。皓腕如玉,纖手輕輕一撥,清泠的樂聲婉轉流出,透過紗幕迴旋在青天碧水間,窗外的湖光山色在琴聲中慢慢地褪作了一幅淡墨的背景。梁山伯靜靜地站在窗前聽她彈箏,淺品一口香茗,只覺異常清雅芳香。他一

  個寒門學子,每日裡只知埋頭苦讀,若刁;是祝英台說要來送春,他幾時曾有過這種興致?回首微笑著看看祝英台,訝異於她竟然會有如此才藝。一陣微雨隨風飄落,潮濕的空氣與清涼的水霧撲面而來,梁山伯一時興起,曼聲吟道。」春水碧雲天,畫船聽雨眠。「

  雨漸漸地住了,暮色漸露。天上的片片雲朵倒映在水中悠然飄遊尚未隱去,明月卻已自天邊淺淺浮出。

  一曲既盡,餘音裊裊。祝英台抬眸,眼中愛意盈盈,低聲接道:」船中人似月,皓腕凝雙雪。

  」噯,不妥不妥,「梁山伯大搖其頭,」我們兩個大男人,怎能用皓腕凝雙雪?這句不妥不妥。「

  祝英台咬唇不語,梁山伯人雖好,只是有時卻太過迂腐丁。暗自歎息一聲,指尖輕佻,琴音

  再度響起。激越處如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幽咽時如杜鵑啼血,聲聲是淚。他,幾時能明白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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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船艙太小,只能容下兩人,四九和銀心便退到艙外的涼棚裡。聽著艙內的琴聲,四九忍不住讚道:」銀心,想不到你家公子的琴彈得這麼好聽。「

  銀心斜睇了他一眼,」你也會聽琴?「

  四九搔搔頭,」嘿嘿「一笑,」我哪裡懂得聽什麼琴呀?不過是覺得好聽罷了。「

  銀心冷哼一聲,也不去理他。

  四九拉了拉銀心的衣袖,道:「人家說,百年修得同船渡。你說,我們兩家的相公還有你我二人同渡一船,是不是也是修來的緣分呀?」

  銀心狠狠地啐了四九一口,「莫要亂講,兩個男人家什麼緣不緣分的。」

  四九聽了,訕訕的也不敢再說話。

  一陣涼風吹來,四九忍不住打了個冷顫,下意識地往銀心身上靠了靠。銀心皺眉,  「你靠得這麼近做什麼?」

  四九扭頭看她,剛要說話,卻像突然什麼似的直盯著銀心瞧。愣了半晌,隨即大叫:「你……你怎麼沒有喉骨?莫非你是個女的?」

  銀心忍不住跳起來,大怒,「你胡說什麼?!」

  「你是沒有喉骨嘛……」四九見她生氣了,氣也不覺短了起來。

  『真是笨蛋!」銀心眼珠轉了一下,冷笑,「你沒聽說過輪迴轉世之說嗎?凡是前世是吃食物咽死的人,拖胎人世後便長此喉骨。我看你上輩子一定是咽死的!」

  「咽死。」四九哀叫,「我?不會吧?」

  「對!就是你,瞧你平時吃得那麼多,定是個餓死鬼投胎。」銀心拚命點頭,生怕他再說出什麼來,一邊說一邊用力推丁他的頭一下,以示肯定之意。

  卻不想,四九滿腦子都在想著銀心剛才的話,被她一推,一個不穩,便向直直後倒去。那涼蓬也不甚堅實,被四九這麼一靠,頃刻間竟四散開來,四九晃了幾晃,便掉入水中。

  銀心本是無心一推,沒想到會是這個後果,一時間不覺呆在那裡。「啪」的一聲破水聲響起,銀心才恍然回神。四九並不識水性,在水中不斷痛苦掙扎,時沉時浮。銀心高聲呼救,梁山伯與祝英台聞聲出來,見此場面,心中焦急卻電無可奈何。直到船家跳入水中,方才把四九救丫上來。

  「怎麼回事?」見四九嗆出幾口水,  已無大礙,祝英台轉頭看向銀心,「四九怎麼會掉進水裡?」

  「是,是……」銀心扯動著衣角,看了看祝

  英台又看了梁山伯,囁嚅道:「他說我沒有喉骨,我說有喉骨的人上輩子是咽死的,他聽了一直想不開,就……就……」

  」我哪裡有想不開?!」四九氣得哇哇大叫,「分明就是你推我、我才會掉進水中的!」

  梁山伯奇道:「咦?銀心推你做什麼;我看準是你沒有站好,自己掉下去的。」

  「相公,我——」

  「好了,莫要再說了。」梁山伯擺手,阻止四九繼續說下去:

  銀心低著頭走過去,拉拉四九的衣袖,「四九哥,你沒事吧?」

  四九心中有氣,偏過頭去不理她。

  祝英台見了,心下已有幾分明白,歉然道:「梁兄,真是對不住。」

  梁山伯搖搖頭,  「沒事就好。天色已不早,我們不如回去吧。」

  祝英台雖然捨怒得這麼快就回去,但也只得點頭說好。心中遺憾原本該是詩情畫意的一番送春,竟然會是這般收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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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走進書館,就見書館裡的一個雜役迎面跑來,口中不住地說:「你們可回來了。祝相公,一早府上派人送來一封書信。」說著便從懷中掏出信來。

  祝英台展開信看了一眼,面色不覺一變,身子也跟著一晃,手中的信紙飄飄蕩蕩掉落在地上。

  銀心站在一旁,見狀忙伸手扶了她一把。梁山伯拾起信紙,上面只簡單的寫了幾個字:父病速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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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一程,水一程。煙柳斷腸處,伊人不歸

  路。

  旭日已東昇,一改前幾日的陰雨連綿,但卻掃不去祝英台心中的陰霾。她心裡清楚,父親本就不贊成她錢塘求學,這次歸家,斷無再出來的道理;況且老父年事已高,不知這會兒病好些了沒有。一邊是捨不得梁山伯,一邊是放心不下老父,不免暗自神傷,默默無語。

  「賢弟,你看——」經過一片樹林時,梁山伯突然指著樹上的喜鵲笑道:  「賢弟歸家,喜鵲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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