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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惜之    


  愛他……她沒資格,恨他……她沒立場,他們彷彿是無法交叉的平行線,只能各自擁有自己的天空……

  煒勖從遠處走來,看見他的身影,她的心怦怦亂彈著無律曲目。

  看著她單薄的身子在冬雪中佇立,他還是會心痛啊!往後他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將她自腦中拔除乾淨?他沒說話,安安靜靜走到她的身旁把她一把抱起,送回房中。

  低下身,他親手為她除去腳撩。當他看到她足踝上幾近潰爛的傷口,他的心震了一下,怎麼忘了,這樣一副撩銬對身無內力的孱弱女子是多麼沉重的負擔。

  站起身,他欲回房取來玉霜生肌露,為她慘不忍睹的腳上藥。

  「你要走了嗎?」紫兒幽怨的聲音,自身後傳來,那份無助傳到他耳裡成了重重牽絆,鎖住他的腳步,讓他動彈不得。

  「你要我留下嗎?」

  「是的!我要。但……你……肯留嗎?」他的問話讓她重燃起一線希望。

  「你不再是我記憶裡的小紫兒,那個善良聰慧、善解人意的紫兒已經消失了,我眼前的你是莫情,一個沒有真情的女子。」他不准自己再度欺瞞自己,這些日子的強求,只強求了一顆不屬於他的心。

  「我早說過我不是當年那個小紫兒,我之所以留下,是因為你固執地相信時間不會改變一切。」她捍衛著她的自尊心,她全身上下所餘不多,僅存尊嚴而已。

  「我只相信純良的性格,不會因環境惡劣而改變,不過……顯然我是錯得離譜了。」她早不是那個以他為天,愛他、信他的小紫兒,她迫切想要的是離開他。

  「所以,你愛上的是以前的小紫兒,不是我?」他弄清楚自己的心了?理清後,他明白自己真正愛的女人是嫣含?這個推論讓紫兒心如刀割。

  他不回答,選擇沉默以對。

  「我們不再有機會了,是不是?」玉面觀音判了她的身體死刑,而她最摯愛的勖哥哥卻判了她的心死刑。恨會讓人亡,愛又何嘗不是?

  「你還需要機會嗎?」他緩緩地轉過身面對她。

  「可以嗎?」明白了自己不再愛她,他還會讓她留下?不會吧!他怎捨得讓心愛的嫣含受委屈?她心中的酸楚一圈一圈擴大,幾乎要將她淹沒。

  「曹紫蘋,我一點都不瞭解你。」搖搖頭,他在她眼裡看到陌生。

  「我很難懂嗎?」

  「你反反覆覆地讓人捉摸不定。溫柔多情的你、可愛聰慧的你、悲愁感傷的你、心腸毒辣的你……我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

  「假若我說,不管哪個我,都是愛你的紫兒……」她不顧腳踝不斷傳來的劇痛,慢慢地走向他,想投入他的懷抱,再度重溫他的溫暖。

  「不要再戲弄我的感情了。」他退了一步,擺明拒她千里。

  戲弄?她的手僵在半空中,原來這些日子她的真心相待只換來戲弄二字?這叫她情何以堪?他可以說不再愛她、可以說他弄懂自己的情感歸依,可……他不能扭曲她對他的愛啊!

  就為了那頂無端被扣上的罪名,他便否決了他們之間的一切一切……恩愛是假、甜蜜是空……是他們的愛太脆弱,還是他們的感情本就架構在虛無的回憶中,沒有實質意義?

  死心了……她徹底死心了,紫蘋告訴自己就算再拚命,爭的不過是七天的好光景,就算在他懷裡死去又如何?就算抱著他的愛死去又如何?不能一生一世的愛,留著又有何用?

  「我想,我懂得你的意思了。」點點頭,紫兒轉過身哀悼她夭折的情,沒了、沒了……她已什麼都不剩,他一走,連她這些年賴以為生的回憶都一併帶走……

  「我會讓人送來銀兩和藥品,明天一早你就可以離開了。」背過她,他努力割捨那份不捨和牽掛。

  「我不需要那些,不勞費心。」那些東西之於她已是多餘。

  「觀音宮已毀,你無處可投身。」再怒再怨,他也要為她預留下後路。

  「天地遼闊,總有我曹紫蘋容身之處。」淒楚一笑,陰曹地府總有容她之處,翻開掌心,這雙沾滿血腥的手早注定要下十八層地獄……她不怕苦、不怕折磨,這二十年的歲月就是一場磨難啊。

  「固執真能幫你嗎?」

  「這二十年來,就是固執幫我撐著、擋著,讓我一路活到今日……」

  「隨你!」他的關心對她來講都是多餘,她早不需要他了,他還堅持什麼?

  門關上,再撐不住軟弱身子,紫兒撲跌在地,放任淚水洗滌傷痕纍纍的心……此生、來生,她都不要再碰情字。

   

   ☆  ☆  ☆

   

  披上黑色斗篷,紫兒踩著一地清雪,一步步走回她的梅園,雪花貼在她的髮際眉梢,她像乘雪而來的仙子。

  走進梅園,她折下幾枝新梅,等不及紫苑花開,她將要踏雪離去……曾經,梅園裡有他們的歡笑嬉戲聲,曾經,他們在月下與影兒結伴對飲;曾經,他們在燭光中兩心相許……而這一切,空留回憶。

  仔仔細細地望下最後一眼,她牢牢地把這場景鎖入記憶箱底,待他日……待他日又如何?她再無多餘的「他日」在身後相待……

  別了,她的梅園,別了,她的情愛,別了,她生命中短暫的幸福……

  想起托給嫣含的畫,她再轉回詠絮樓,忘記寒風凍傷了她傷口未癒的小腳,忘記了饑寒在她小小的身子裡抗議,忘記了沒了心的人再難以抵擋冰雪侵襲……她一心回轉詠絮樓。

  終於,看到暖暖的燭火……她長吁口氣。

  叩門,心底猜測勖哥哥在不在裡頭?門開,迎視小容一臉憤懣。

  「你還來做什麼?」她叉著腰,扯著喉嚨罵道。

  「嫣含醒了嗎?我要見她。」虛弱的紫兒竟是怎麼也推不開她。白白的霧氣自她口中吐出,斗篷上的霜雪覆了她滿身。

  「誰准你直呼小姐名字?」難得站到強勢位置,她仰起下巴,滿臉傲慢。

  「我要見她!」握著梅花的雙手僵凍成冰。

  「不可以,為了保障我們家小姐的生命安全,我再也不讓你們兩人獨處。」

  「你可以在我們身旁候著,我只跟她說一句話就離開曲府。」

  「你願意離開!」小容訝異,她知難而退了?有這麼容易?

  「如果你肯讓我見嫣含一面的話。」她的氣息越來越羸弱。

  「只說一句?」

  「就一句!」輕喟一聲,她已經冷得全身發顫。

  「好吧!跟我進來。」小容妥協,若她肯主動離去,對自己未嘗不是件好事。

  走入室內,火盆裡的炭火不斷在空氣中散播溫暖,抖落斗篷上的雪花,熱熱的空氣融化了她滿身風霜。

  紫兒走到臥床前,看著嫣含嬌艷欲滴的小臉兒,心想勖哥哥會愛上她也是人之常情。

  「我相信不是你。」嫣含一看到紫蘋率先開口說話。

  她信她?紫蘋想笑,受害者竟然相信她這令人髮指的兇手,而他……那個曾經口口聲聲說愛她的男人,竟用此定了她的罪……

  「那已經不重要了。嫣含,昨日我托給你的畫呢?」

  「你急著要嗎?昨天我已經找人送去裱褙,師父說要花五天功夫才能弄好。要不要我讓人去催催師父,請他盡快趕出來?」

  「不用了,畫拿回來以後你把它撕了去,不用再交給勖哥哥了。」

  「為什麼?那幅畫畫得很好啊!」嫣含不解。

  「忘記我,你們才可以從頭開始不是嗎?」紫兒拍拍她的小手,朝小容點頭,她的「一句話」交代完畢,起身準備離去。

  「你應了我不離開,為什麼又出爾反爾?」病床上的嫣含急嚷。

  「小姐!」小容忙把她壓回床上,小姐一定是病糊塗了,這個害人狐狸精能有多遠走多遠不是很好嗎?幹嘛還去留住她?

  這時,一個黑色身影破窗而入,長劍正對著嫣含的脖子。

  「莫意……是你?」紫蘋驚呼。

  「不要跟我說話,你這個叛徒!」莫意狠狠瞪她一眼。

  「叛徒?觀音宮已經沒了,還有什麼背叛可言?告訴我,昨天嫣含身上的恨情散是不是你下的?」紫蘋問。

  「沒錯!曲煒勖親手毀了觀音宮,我要他付出代價。」冷笑浮上她的唇邊。

  「要報仇你去找少爺啊,幹嘛對付我們家一點武功都不懂的小姐。」小容大吼,盼引來侍僕。

  「雖然我的武功不及他,至少,我可以把他身邊的人一個個趕盡殺絕,以消我心頭之恨。」

  「莫意,你不累嗎?當了這麼多年的殺人機器,你從未厭倦過?觀音宮毀了,我們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不是嗎?」紫蘋試圖說服她。

  「觀音宮毀了,我們再也沒有觀音露可以解毒,你忘了嗎?前一回領的觀音露只能維持我們兩個月的性命。我還這般年輕,要我死?我不甘心!」

  「你也知道,我們身上的毒無藥可解,觀音露只能延續生命罷了。」紫蘋道出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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