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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惜之    


  五年,她五年的青春將在他的一句「累了」中,化成輕煙散盡?

  「你想太多了,我的意思是我們必須改變相處模式,兩個人在一起相處,就要共同面對同樣的問題,更甚者,我們必須要達成共識來處理問題。就如同我們今天碰到的情況一樣,你不認同我的工作,而我卻喜愛這份工作時怎麼辦?我不可能將就你一輩子,全然沒有自己的聲音。」

  「你的意思是要我妥協、認同?」

  「不用妥協,我只要你尊重我的工作。」

  「可是……這個工作沒有未來啊!將來是電子、電腦時代,誰會想去買書來看?你看那些網路作家紛紛出籠,有了這麼方便的電腦,誰還會出門買書?!結婚以後,你不只是你,你還要替我的未來負責任,不能任性地說『我喜歡』或『我不喜歡』這種不負責任的話。」

  「如果你擔心的只是生計,我敢保證我絕對有能力養活一個家。」

  「不只養得『活』,更要養得『好』。」

  唉……他長歎口氣不想多說,再談也談不出什麼有建設性的結果。

  他無奈地搖頭走出經理室,臨行前拋下一語:「你好好想想,如果需要我送你回家,我在會議室。」

  門關上那瞬間,他聽見東西落地的撞擊聲……

  感情?愛情?婚姻?交織成一團雜亂無章的情緒。

  突然間,他好想走到那個能讓他心平氣和的女孩身邊,然——走進會議室四下搜尋時才發現,她早已離開。

  些許的落寞、些許的寂寥,他怎麼了?一個快樂的夜晚竟變得失色?他被員工重新拉回喧嘩的熱鬧中,但……他再也無法打心底真正高興起來。

  第四章

  震央——左側肋骨正上方,規模——九級,災情一心摧肝折、呼吸不暢,沉重的心壓催促了憂鬱的感覺,懨懨然的無力感囤積在四肢百骸。

  本就不愛說話的優子變得更沉默了,盯著電腦螢幕,一不小心,分了神的思潮就會湧到他的身上,甩脫不掉的影子拉著她的心沉淪……

  不可以、不行、不能啊!敲捶著太陽穴,她告訴自己——就算以前她曾經放縱自己去喜歡他,現在人家的未婚妻登場了,她應該拿把利刃剪除多餘情緒才是,再心存幻想就是不該呵!就算剪不斷、理不清紛亂的愛意,也該細細密密地把它們收藏起來啊!  一直以為自己的感情可以收放自如,她可以讓理智凌駕於情感之上,但真正碰到取捨關頭,她的「以為」就不攻自破了。

  起身到茶水間,她泡了杯喝慣的咖啡,反身靠坐在廚台上,手無意識地撥弄著櫃上的黃金葛……

  如果愛苗像植物,除了親手拔除外,有沒有其他辦法讓它自動凋謝?

  假設「見他」是陽光,那麼是不是該把陽光隔離、讓它照不進心底深處?

  假設「想他」是水分,那麼是不是該把水分密密收藏起,不讓它灌溉滋潤枯竭的心?

  那麼,它就會凋零枯萎……那麼,一切就會重回原點……

  她掬起一把清水,冰冰涼涼地潑上臉頰,想潑醒她不清醒的腦袋。

  她暗罵著自己,他們之間哪來的情愛?他們頂多是上司與下屬,硬要再多說,也不過是每個清晨兩個半小時的朋友之誼,扣除這些,他們哪裡還有其他?

  吞下沒加糖的苦澀咖啡,她警告自己快些恢復。

  「優子,到經理室開會。」惠子把會議紀錄塞進她手中。

  「開會?」

  「昨天總編遞上去那個『外遇』的案子,經理想聽我們的意見。動作快一點,總編和大家已經先過去了。」   她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個好上司,短短半年不到,他已成功地攏絡所有人的心,雖然他沒用上「微笑」這個武器。那些批評他靠後台才爬上經理位置的人,慢慢地認同了他的能力,並在背後支持他的所有決定。

  深呼吸,她隨後跟上惠子的腳步走入經理室,坐在沙發上,攤開紀錄冊,裝作忙碌的樣子。

  「很抱歉打擾你們,但是我對你們這次提出的案子很感興趣,想聽聽你們的想法。」他抬起了頭,看向每個人,等她們回答。

  「這是個很大膽的系列案子,因為是文藝小說,如果一個處理不當,很可能就會塑造出一個薄情寡義的男主角,或是浪蕩不羈的女主角。」總編亞美姐率先說。

  「它也很容易落入俗套,當我們和作者接觸時,大家的第一個架構都停在把外遇者設定為男子,把原妻形象定為乏善可陳或令人憎惡的對象,這樣就可以讓男人順理成章和外遇的女主角完成一段愛情。」惠子補充。

  「市面上有很多探討外遇的文章,大多仍然停留在鞭笞第三者身上,或如惠子說的,把家中的原配寫成不似真人的惡魔,再不然就把花心男人罵得半死,很難有什麼獨特見解。」朝子認真地綜合自己的觀感。

  「當初我們希望作者能創作出有創意的寫法,但我想很難。因為受限了許多外在的主觀條件。」利奈照實說。

  「既然很難,為什麼要冒險?優子,你怎麼說?」

  賢也面向她。

  連著三日沒見到優子了,此刻他真正想問的,不是這個公事化的問題,而是問她——為什麼不再赴清晨之約?

  可……他們從未有過口頭約定,他有什麼立場問?

  轉頭看向每個發表過的同事,她不想讓自己的沉默變得突兀。

  「我想在資訊膨脹的現代社會,大家一定很能理解兩人之所以情淡緣淺了,不是因為某人太壞或者某個人變心,就只是單純的感覺不對了而已。」

  利奈接口:「別說情人之間,就說父母與子女也一樣,在童年時,父母一刻沒見到孩子,就會擔心的四處找人,而孩子一離開父母,就會惶恐不安、哭得聲嘶力竭。

  但隨著孩子長大獨立,維繫在父母子女間的線變薄變淡了,然並不會有人因此去大肆攻擊這份轉了型的親情,緣深緣淺本就不能強求,畢竟現實世界不能像言情小說那樣,總會有個完美結局,而外遇則是一種難以撲滅的社會現象。」

  「我不贊成這種說法,如果事情都像你們說的那樣雲淡風輕、理所當然,為什麼翻開社會版會看到那麼多為感情跳樓、發瘋,甚至釀成慘案的悲劇發生?」惠子非常不贊成地提出反駁。這世界已太缺乏律范束約,再鼓吹這種想法,無異是把最後一層的制約都給剝除。

  「那是因為不甘心!當某一方覺得愛情、婚姻就像投資績優股,不只要回收而且還要加倍,卻看到對方無視於他的投資,硬要轉身離去時,就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優子回應。

  她的話猛地敲進賢也心底。「不甘心」!明美是這麼說過,她不甘心付出的五年青春,她要找人認賠……

  可是,他認了賠,她就能甘心了嗎?他們還是各有各的價值觀,他不會事事妥協,就像讓他們吵得最嚴重的職業問題,將來真的共同生活了,問題只會更多,不會更少。

  當他們投注的時間已經多到不能細數,那時要怎麼計較盈虧?

  他閃了神,再回到討論主題時,是朝子在說話。

  「……傻子,我覺得你的說法等於是替那些花心蘿蔔找借口,要是每個人都這樣,是不是連一夫一妻制都可以廢除了?因為合則來不合則去,男女之間還需要什麼規範?難道你能夠忍受這樣的男人嗎?」連甜美溫柔的朝子都不依了。

  優子笑笑沒說話。

  「不可能,優子是個有感情潔癖的女人,不然不會到現在都沒半個男朋友,除非,她肯傚法王菲的精神,找一個小她十二歲的青少年談戀愛,否則她這輩子大概是無望了。」惠子大刺刺地開玩笑,完全忘了現在正在開會當中。

  她是個有感情沽癖的女人?賢也反覆咀嚼這句話。

  那麼……他算不算感情有瑕疵的男人?

  「惠子!我們在開會,不要鬧。」總編出聲制止。

  「可是感覺不對了,硬留下對方就能保證未來嗎?明知道不愛對方了,還要強迫自己走入禮堂,這就算是負責任嗎?我覺得不盡然,現代人就算結了婚,只要有個稍微大一點的誘因,就可以離婚去追求,所以即使是婚姻,也不能保障什麼。對不起!在我的認知中,我認為,有固定男女朋友的人腳踏兩條船就算『外遇』。」利奈插口。

  「我們討論到最後,居然討論出——『外遇是合理的社會現象』,拜託,這個人人自危的社會到底還有什麼事是安全的?」惠子又激憤起來。

  「惠子,你誤會優子的意思了,她並沒有表彰『外遇』這個行為,她只是提供一個探討空間,想想如果我們這個系列能從各個角度去探討『外遇』,而不站在單一的主觀立場,會不會比較吸引人去閱讀?」美惠替寡言的優子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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