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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頁     嚴沁    


  「等一等,亦凡,有一樣東西——」她叫。

  「你自己留著吧!」他頭也不回的。

  「不,等一等,是一張請帖!」她著急的叫。

  王蘋奔進去又奔出來,手上多了一張白色的小巧信封。

  「波比和我訂婚!」她神色特別。 「他等我兩年,畢業後我隨他回美國!」

  亦凡接過信封看一看,波比,那個金髮碧眼的男孩子,他對王蘋一往情深,王蘋是聰明的!

  「現在給我,可是想刺激我?」他反問。

  他仰天大笑,揚長而去——無愛也無恨,王蘋可是枉作小人了?

  當雅之知道亦凡被學校勒令退學時已是夜晚,是子寧在晚餐時告訴她的!

  亦凡被勒令退學?雅之心靈巨震,臉也變得蒼白,雙手發顫,再也無法嚥下任何食物。亦凡被勒令退學,在台灣是嚴重得無法挽回的事,沒有文憑他會一事無成,連找一份正式工作都不行,亦凡他——雅之匆匆離開餐廳,跑回樓上臥室,再也控制不了的淚水泉湧而出。她不明白子寧說這件事怎能那麼冷靜,那麼冷眼旁觀,那麼無動於衷,子寧不是也喜歡亦凡嗎?他們不是還來往過一段日子嗎?她竟能說得那樣漠不關心,怎樣的女孩子哦!

  雅之哭了一陣,傷心一陣,呆呆的望著窗前掛著的貝殼風鈴,和亦凡相處的種種回憶全兜上心頭,快樂與不快樂的,歡笑或眼淚的片段,那是真真實實發生在生命中,抹不去也忘不了的,亦凡現在一定好傷心,一定好難過,一定好沮喪,她——該去看看嗎?事情雖是無法挽回,然而一點小小關懷,小小溫情,他該需要吧?

  她站起來,房門卻響了。

  「君梅——」雅之一見君梅,眼圈就紅了,君梅是瞭解她的,她不必掩飾。

  「你也知道了,是嗎?」君梅惋惜的。 「消息傳得真快,才一天功夫!」

  「台北就這麼幾家大學!」雅之搖頭。 「君梅,事情怎麼會搞成這樣呢?他——不知道會怎麼樣?」

  「我剛去過他家,沒有人在,」君梅說: 「聽說是王蘋——」

  雅之機靈靈的打個寒噤,想起昨天一早王蘋帶來的玻璃瓶中似人非人的「東西」,又想起自己昨天的大興問罪之師,心中又悔又痛。

  「我——知道,」她吸一口氣又搖搖頭。「王蘋一定是來了我這兒又去他學校的!」

  「她真拿了一個玻璃瓶?」君梅睜大睜睛。

  雅之點點頭,手臂上的汗毛一根根全豎了起來。

  「那是——好噁心,好不人道的!」她低下頭。

  「我沒想到他——真是這樣的人!」君梅歎一口氣。「我印象中他外冷內熱,很有性格,也絕頂聰明。奇怪的是前天佳兒和阿雷結婚時,他和王蘋還好好的!」

  雅之也不明白,她心中難過,只能沉默不語。

  「王蘋——也太狠心了!」她終於說。內心裡她還是幫著亦凡,這是沒辦法的事。

  「因愛生恨!」君梅搖頭。「他一定太傷王蘋的心!」

  雅之不同意,再傷心又如何?換了她絕不會,這麼做毀了對方於自己又有什麼好處呢?愛也不應該變成恨,是不是?愛就是愛,無論如何——總還是愛,付出的感情也沒規定一定要得回相等的,愛是那麼美好,永恆的一種感覺,怎麼變得成恨呢?

  她——就不恨亦凡,永遠不恨!

  「你有沒有聽說當他知道被退學的消息時的情形?」雅之關心的問。

  「他們說他一言不發就走了,」君梅聳聳肩。「我猜他一定去找王蘋!」

  「找王蘋做什麼?不會——」雅之急切的。

  「相信他不會做蠢事!」君梅說: 「他不是那種斤斤計較又有仇必報的人!」

  「那麼他現在在那裡呢?」雅之心慌意亂。

  「可能在台北市的任何地方!」君梅擁著雅之的肩。「不必擔心他,他也許根本無所謂!」

  「怎麼可能?還差半年畢業,他要出國,他要追尋理想,他要闖世界,現在——這一切都不可能了!」雅之歎一口氣。「原來男孩子也會一失足成千古恨的!」

  「沒這麼嚴重吧?千古恨!」君梅笑了。「中文含蓄,你沒有理由這麼誇張!」

  「我真為他不值!」雅之望著窗外。窗外黑暗的天際只有稀疏的星光,只有黯淡的月色,難道天亦有情?替亦凡不值? 君梅坐了一陣,突然問:「莊志文回來找過你嗎?」 「沒有!」雅之微微皺眉,她不喜歡君梅總把她和志文連在一起。「只來過一個電話!」 「很好啊!」君梅笑。 「有什麼好?」雅之非常不以為然。「除去他的家世,財富,他也不過是個普通男孩!」

  「普通男孩!」君梅著頭。 「並非我現實,雅之,若抓不到他,你一定會後悔!」

  「又來了,」雅之打她一下。 「我抓他做什麼?勉強沒有感情的兩個人在一起,哪有幸福?」

  「算你有理,」君梅一躍而起。 「我回宿舍,明天還有測驗,我有亦凡的消息會告訴你!」

  「別——告訴我了,」雅之言不由衷。 「我不想再替他煩心!」

  「事不關己,煩什麼?」君梅拍拍雅之,逕自開門離去。

  雅之仍在臥室裡坐了一陣,貝殼風鈴燈在窗邊叮噹響,她的心越發不能安靜了。亦凡可能在台北市任何一個地方,也可能回到家裡,她——去試試吧!

  鎖上房門,匆匆下樓,子寧在會客室看報,用一種好特別的眼光看看雅之。雅之垂著頭,大步走出去!

  事實上,見到亦凡她該說什麼?她不知道,只是心中有個微小的聲音催著她去,見到他——即使不說話也好。她掛念著,擔心著,知道他平安——也就行了!

  剛出大門,才走幾步,她感覺到一絲異樣,背後好像有人跟著她?黑天半夜的,還是小心些好,再走一步,她猛然回頭——啊!怎麼是他?

  「哎——你,」雅之張口結舌,萬萬想不到會是亦凡,君梅說可能在台北市任何地方的亦凡。

  「你怎麼在這兒?」

  亦凡淡淡一笑,慢慢走過來。「想來——就來了!」他說。

  雅之心口一熱,淚水湧上眼眶,受了那麼大的打擊,他怎能那般若無其事?

  「我——我打算去你家!」她吸吸鼻子,吸不盡聲音中的哭意。

  「去我家?」他十分意外,眼中喜悅閃動。 「為什麼?」

  「我——我不知道,」她說:「我們都聽到消息了!」

  「怕我受不住?」他還是笑。「怕我想不開?」 「你不認為很嚴重?」她凝望他。

  這個男孩,道是無情卻有情,這個時候他還等在她門外,她若不出來呢?他的情虛無飄渺,看不見抓不住,連感覺也困難!

  「嚴重也是無可挽回的事!」他淡淡的。  「我怨恨一輩子又有什麼用?」

  「沒有人能像你!」她嫣然而笑。

  他不是她想像中的沮喪,痛苦,她也放心多了。

  「當然,我是斯亦凡!」他還是那麼驕傲。 「好好環壞,我還是我!」

  「今後打算怎樣?」她是真關心。

  「沒有打算!」他攤開雙手。「總要從頭來過!」

  「你能這樣想就太好了!」她吸吸鼻子。 「我相信你不是那種跌倒就爬不起來的人!」

   「不是跌倒,是身敗名裂!」他嘲弄的笑。 「行為不檢,生活靡爛,有辱校譽!」

  「瞭解你的人不會這麼想!」她真誠的。

  「誰瞭解我?你嗎?」他凝視她。

  「我想——我瞭解!」她鄭重的點頭。 「你並非傳說中那樣不堪,那麼壞,有很多事是你故意的!」

  他笑一笑,看來很高興似的。 「雅之,無論如何我很高興有你這樣的朋友!」他說。聽得出真誠,也聽得出一絲情意。

  「我——也是!」她垂下頭,淚水又湧上來。

  他們是相見恨晚?或是無緣?

  「莊志文是個很好的男孩子,」他突然說: 「至少比我好一百倍,我為你祝福!」   她皺皺眉,他還以為她和莊志文?這個當兒她也不 便言明,以為就以為吧,事實是無法改變的!

  「這只是你的看法!」她只能這麼說。   莊志文是好男孩,然而在雅之心中,亦凡的地位遠超過志文一千倍,一萬倍,他為什麼總是不信?是不信或是故意不知道?

  「終有一天你會同意我的看法!」他笑。他不能明白她為什麼皺眉,夏天她和莊志文不是要訂婚了嗎?

  「誰知道呢!」她說。

  慢慢向前走,沒有目的。

  「暑假回馬尼拉之後,還再回台北嗎?」他問。

  「若沒有意外,沒有變故,應該會回來的!」她說。

  「什麼是意外和變故?」他看著她。「結婚?」

  她的臉一下子紅了,她完全沒有想到結婚,怎麼可能和莊志文結婚呢?他們才見過兩次面,通過一次電話,如此而已,怎麼說到結婚呢?太荒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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