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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頁     嚴沁    


  然而,視線相交,他的笑容僵在臉上,是雅之,卻完全不是往日的柔情,她的臉色鐵青,眼中有淚,嘴角有不屑和鄙夷,她的身子還輕輕發顫,她——怎麼了?

  「雅之——」他心神巨震,發生了什麼事嗎?她的模樣——好像世界毀了。「雅之,你——怎麼了?」

  雅之站在門口,目不轉睛的定定凝視他,她的眼光複雜難懂,愛恨難分。「斯亦凡,你是男人嗎?」

  雅之的聲音也發顫,她已盡了最大的努力卻無法使自己平靜。 「我不怪你對我的一切,但——你怎能那樣——那樣對她?你全無人性嗎?」

  亦凡皺皺眉,雅之發瘋了嗎?什麼事呢?

  「我不明白你說什麼?」他說。乍見她時的驚喜消散了,他的聲音也冷下來。

  「你當然不會明白,更不肯承認,你以為我永遠不會知道,」她眼中淚光閃動,她為什麼傷心?

  「你說你超越了感情,你說你是智者,原來你只是個不負責任的騙子,我看錯了你!」「我該對你負什麼責任嗎?」他變得更冷漠。

  「不是我,你知道不是我,」她叫起來。「你在一邊逍遙自在的風流快活,把所有責任、痛苦、煩惱都推到她一個人身上,太不公平也太可恥了,她只不過是個女孩子,就算錯也只該承擔一半,你卻把所有重擔壓給她;她那麼可憐,那麼痛苦,還要承當難聽的名聲,你說,你可有人性?」

  「你說誰?哪一個她?」亦凡開始不耐,雅之和他之間不可能好相好處嗎?即使她有了莊志文。「誰沒人性?誰不肯負責?你可是找錯了人?我不是莊志文!」

  「別扯上別人,你知道我說你,」雅之絕不退縮,小小的、秀秀氣氣、斯斯文文的她竟是那麼倔強,勇敢。「以前我曾為你不——喜歡我而失望,現在我為自己曾對你付出感情而遺憾,你——竟是那樣的一個人!」

  亦凡大震,她說什麼?她曾為他不喜歡她而失望?她曾為自己付出的感情而遺憾,那是說——是說她曾愛過他?她以為他不喜歡她?這——這——巨大的喜悅淹沒了一切,他完全不在意她說的其它話,管他是那一個女孩,管他什麼責任,雅之親口證實他們之間有情,啊!雅之曾經付出感情!

  「雅之,」他臉上線條柔和極了。 「我們之間誤會太多,事情並非如你所想的,我們——可以從頭來過嗎?」

  雅之呆怔半晌,她是來興師問罪的,怎麼——變成這樣?事情並非她所想的,他們可以從頭來過——她心中流過一抹溫暖,只是一剎那間,她想起了此行目的,不,她不能對他再動情,她已明知他是怎樣的人,她不能再傻下去,她不能賠上自己!

  「我不是說我,」她硬硬的甩甩頭。 「而且你這樣的人,我永不會跟你做朋友,除非——你負責!」

  「負責?對誰?」他不解的。她今天一直說這件事。「你弄得我一頭霧水!」

  「好!你剛從哪裡回來?」雅之冷冷的盯著他。

  他呆住了,哪裡回來?心中電光火石一閃,他明白了,王蘋!是王蘋的報復,她竟從雅之那兒著手,她真陰險,她真卑鄙!

  「你相信她的片面之詞?」他努力沉住氣。

  「我信!」她那小小的俏臉兒紅了。「我早聽說過你們之間的傳言,剛才——她給我看玻璃瓶!」

  「她——」亦凡如遭雷擊,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玻璃瓶,那血淋淋的往事,那是他一生的歉疚,那是他永遠也洗不脫的罪孽!

  「你——這麼殘忍,你讓她去墮胎,你謀殺了自己的骨肉,你還有人性嗎?」雅之珠淚盈眶,她是善良、正直的。「斯亦凡,你怎麼能這麼做?」

  亦凡深深吸一口氣,頹然倒在海綿團上。錯由他起,雖然事實不是這樣,王蘋說的也不盡真實,但錯的根源在他,他推不了責任,他也不想辯護,不想解釋,雅之這麼說——就讓它這樣吧!

  「你為什麼不出聲?你說話啊!」她追進來,想到那玻璃瓶中的東西,她忍不住發抖。

  「我——無話可說。」他把臉孔埋進雙手。

  「無話可說就行了嗎?」她不肯放鬆。 「昨夜——你們還在一起,你為什麼不肯負責?她是那麼可憐,為了感情,她受盡痛苦!」

  「她怎麼告訴你的?」亦凡問。 「她委屈,她痛苦,她可憐,而且她愛我,是嗎?我只是個冷血的劊子手,我只是個玩弄感情,不肯負責韻浪子,她是受害者?」

  「是——難道不是?」她揚一揚頭。亦凡也是痛苦的——是嗎?是嗎?「她沒有理由騙我!」

  「你想過沒有,她為什麼只告訴你,不告訴別人?」亦凡沉重的。

  「這——」雅之呆怔一下,臉又紅起來,好稚嫩的單純,她想到王蘋告訴她亦凡昨夜酒醉,整夜喚著她的名字,亦凡——對她仍是有情,是不? 「她以為——以為我們間有些事,我想她誤會了!」

  「我們之間——曾有些事嗎?」他深深的凝視她,他眼中有情,天!此時此地有情也太遲了!

  「不談我們,」她立刻阻止他再說下去。 「我以為——你該負責,對她!」

  「你以為?」他若有所恩。

  「如果你是我印象中的斯亦凡,你會!」她困難的透一口氣。「負責是令人敬佩的行為!」

  「我不需要人敬佩,也不需要人瞭解,」他淡淡的笑了。「我不想委屈自己,我不能放棄快樂,就是這樣!」

  「你若不愛她,為什麼當初——」她說不下去。

  「為什麼?你想知道?」他突然又露出邪邪的笑容。

  「不——我只是覺得她很可憐,你不該這麼對她!」雅之滿面通紅,她怕他說些不三不四的話。「這麼下去,她豈不是要被痛苦折磨一輩子?」

  「你以為會嗎?」他反問: 「你瞭解她嗎?你知道她是怎樣的人?我告訴你,你濫用你的同情心,你太天真,你被利用了!」

  「不,我相信她說的是真實!」雅之揚一揚頭。

  他看得發呆,他喜歡她這些充滿女人味的小動作,好可愛,好有個性。 

  「是事實,我不否認!」他從海綿團裡站起來。「但——是她自己去墮胎的,事前我不知道!」

  「是你不肯負責!」她成見很深。

  「好了,你走吧!」他不耐煩的變了臉。  「我不想談這件事,尤其和沒有關係的第三者!」

  「斯亦凡——」她又窘又氣又難堪。「你不是真這麼沒有人性吧?」 「你說呢?」他笑著又問。 「或是——你有興趣繼續瞭解我一下?」 雅之咬著唇,他真是無可救藥了吧?她來根本就是白費心機,算了,遠離他吧!這是惟一的法子!王蘋是個教訓,血淋淋的教訓,她——還是走吧!他們原是兩個世界的人!

   亦凡心情不好,臉色也壞,昨天雅之的指責令他二十四小時閉不上眼,他真是全無人性嗎?

  困在家裡難受,他一早就到學校了。

  教室裡已有不少同學,氣氛卻非常特別,三三兩兩的議論紛紛,一看見他進來,大家都立即住口不說了,只用一種神秘的眼光偷看他。為什麼呢?昨天又缺課?他原是缺課大王,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   他沉默的坐在一角,他從來沒有興趣和教室裡多嘴多舌的傢伙打交道,他們愛說什麼就由他們去說吧,難道他身上會少一塊肉?

  惟一和亦凡在班上比較合得來的男孩子曾健走進教室,看見一角的亦凡,臉色就變了,他皺皺眉,大步走向亦凡,並在他身邊的位置坐下。

  「亦凡,你怎麼來了?」曾健壓低了聲音。他的話問得奇怪,神情也怪。

  「我為什麼不能來?」亦凡沒好氣的。  「你是沒睡醒還是吃錯了藥?」

  「你——亦凡,」曾健似乎好為難的移動一下,聲音壓得更低。「昨天你跑到那兒去了?」 亦凡臉上掠過一抹不耐。 「別煩我了,我現在只想揍人!」他的聲音很大。 許多同學的視線又掃過來,似乎是惋惜,是同情,也有些幸災樂禍。

  「來,我們出去談!」曾健不由分說的拖著亦凡。

  「有什麼可談的?就上課了!」亦凡冷著臉不情不願的。「婆婆媽媽得像個娘兒們!」   曾健一直把亦凡拖到走廊盡頭,才鄭重的說:「你不知道昨天發生的事?」

  「昨天?」亦凡冷笑一聲。 「發生了什麼事?我一天不來天就塌了?」

  「亦凡,」曾健歎一口氣,愛莫能助的。 「你沒有看佈告欄嗎?」

  「我為什麼要看?難道缺課一天就記我大過?」亦凡一點也不在乎。「你別在我面前裝神弄鬼了!」

  他預備回教室,曾健卻一把抓住他。

  「亦凡——」他滿臉同情。「你被勒令退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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