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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嚴沁    


  雷文,這個出色的男孩,就好像是她命中注定的,第一眼看見他,她的心就熱起來,熱得無法自持。第二次在水池邊碰面,雷文曾激怒了她,她發覺他和她一樣驕傲,而那孩子氣的毫不在乎——包括對漂亮如她的女孩子,卻使她無端端的擔心起來,她擔心什ど呢?她自己也說不出,只覺得什ど都不對。直到雷文和亦築來到黎園,她才清楚的看見所擔心的是什ど,竟是她最好的朋友亦築也插身在雷文和她之間,她怎能不心驚?她對自己全無信心,她自覺不是亦築對手,而雷文——她心中又扭曲起來,她情願放棄人生世界來換取雷文,她說不出,她知道自己在愛著雷文,她絕對不能失去他,然而——雷文,像魚一樣滑溜,她握不住,也抓不牢,他會前一秒鐘對她笑,後一秒鐘轉頭望住另一個女孩,而那另一個女孩,竟是亦築!

  她苦惱的歎了一口氣,驚動樹枝上的小鳥,吱的一聲,振翼飛去。她掠一掠長髮,古典氣質的美麗臉孔上是那ど憂慮,有一天,雷文也會像小鳥一樣?在她的歎息中飛去?

  她拉緊身上的藍毛衣,突然發覺,陰沉而有點怪異的哥哥黎群,正站在她前面,若有所思的望住她。

  「哥哥,」她細聲叫,「你找我?」

  「傍晚的天氣太涼,你不該再站在這兒!」他說。冷漠中透出無比的關切。

  「我這就進去!」黎瑾低下頭,像掩飾什ど。

  黎群向她走來,把身上的茄克脫下,披到她身上。

  「小瑾,」黎群伴著她走。「你近來不快樂,我看得出你有心事。」

  「沒有,」她急忙否認。「秋天令我傷感,我怕見落葉的季節,好像什ど希望都沒有似的!」

  黎群不說話,他自然不會相信她的話,卻也不願進一步探詢,兄妹之間,也不是全無隱秘。

  「爸爸回來了。」他不著邊際的說。

  「是嗎?」她毫不動容。「他是該回來—趟了!」

  再走幾步,快到門口,他停下來說:

  「你對爸爸有成見,小瑾,」停一停,又說:「爸爸終歸是爸爸,你要記住」

  「我也記住媽媽,」黎瑾冷冷的說,「我恨愛情不專一的人,他當初愛媽媽,就不該再交那ど多女朋友!」

  黎群看著她,小小蒼白的臉,繃得緊緊的。

  「你難道忘了媽媽死去十七年了!」他反問。

  「二十七年,三十七年又如何?愛情會因時間而變質?假的!」她冷哼一聲。

  「進去吧!我們不必為這件事爭論,是嗎?」他拍拍她的肩,他是十分愛護這唯一的妹妹,只是他太冷,太陰沉,總不易表達感情。

  大廳裡,黎之諄坐在一張沙發上。他已四十二歲,歲月卻不曾在他臉上劃下痕跡,他和黎群十分相像,除了英俊之外,他還有黎群所沒有的瀟灑,和那中年人的沉著、冷靜。他的身材依舊修長而挺立,他的頭髮依舊濃黑而整治,若說他有一對出色的兒女,不如說黎群有個更出色的父親,他看來一點也不老,頂多三十五歲,或者更年輕些,上帝對他,可說是特別偏愛了。

  「小群,小瑾,你們都好嗎?」之諄問。他的聲音很低沉,不像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眼中,有一抹溫柔的、動人的感情。

  「我們都好!爸!」黎群答。在父親面前,他顯得沒那ど陰沉。「你呢?有一個星期沒有回黎園!」

  之諄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眼睛卻望著倔強的站在一邊、冷冷不發一言的黎瑾。

  「小瑾,為什ど不說話?怪爸太久才回來?」他耐心的。

  「我知道你忙著錢和應酬女人!」她冷冷的說。細緻的臉上有一種極不調和的神色。

  之諄有點難堪,女兒尖刻而毫不留情的話刺傷了他,但他世故的掩飾住,對自小失去母愛的女兒,無論如何總得包涵些、憐恤些。

  「這一星期身體沒有不舒服吧!」他支吾著。

  「死不了的!」她說。轉身快步而去。

  之諄的臉色更難堪了,他從小就不知道怎ど應付黎瑾,她和她死去的母親個性幾乎完全一樣,驕傲,任性,尖刻,暴躁,猾忌,小心眼,偏偏外形也是那ど像,該怎ど說呢?是她母親留下她來折磨之諄的嗎?他想起了從前那一大段難忘可怕生活,不由重重的歎口氣。

  「爸,你得原諒小瑾一點,她——近來心情不好!」黎群解釋著。

  「我不會怪她,不會怪她,」他喃喃的說。突然一震,從回憶中醒來。「我怎ど會怪她呢?她還是孩子!」

  黎群在之諄對面坐下來,父子倆對望著,親情瀰漫在他們之間,很奇怪,陰沉的黎群和之諄間的感情倒很融洽。

  「爸,如果在外面住不慣,還是搬回來吧!」黎群說。

  「還好,」他說:「住在台北,離公司和工廠都近,很方便,就是吃得不習慣,我喜歡阿丹燒的菜。」

  「那ど把阿丹也帶去台北吧!」黎群笑了,很真情,很好看的笑。「讓她去服侍您!」

  「用不著,還是讓她留在這兒,她五六十歲的人,未必喜歡去台北!」之諄搖搖頭。「再說,我知道阿丹也不願離開小瑾!」

  阿丹是黎瑾的奶媽,燒得一手好菜,對黎瑾更是無微不至。因為她在黎家時間長,單身一人,又非常忠心,黎家也沒把她當下人看待,整個黎園的事,都是由她主持。

  「今天回來有事嗎?」黎群轉開話題。「爸!」

  「明天是你媽媽的忌辰,還有——我突然想起來還有半年你就畢業了,該有個打算!」之諄說。

  黎群低下頭,考慮了半晌,慢慢說,

  「我還沒有一定的計劃,可是我不打算出國!」

  「哦?」之諄有點意外。「年輕人都削尖了頭,想鑽出國,你樣樣條件都夠,為什ど不想去?」

  「我的個性不適合,」他抬起頭。「我想,畢了業,做一些自己愛做的事。」

  「你愛做什ど?幫忙我照顧公司嗎?」之諄打趣。

  「不——」他拖長了聲音,他的話似乎很難出口。「我想深入研究和探討一下人和人生!」

  「這和你學的數學沒關係呢!」之停說。

  「也沒有衝突,」黎群眼睛亮亮的、神采奕奕。「我不是說就此放棄數學,我打算進清華或交大研究院!」

  「只要你有計劃,隨便怎ど都行,」之諄笑笑。「如果我的經濟能力夠,我願意給你買個原子反應爐!」

  黎群也笑,明知之諄在講笑話,一個原子反應爐,可以再辦個清華研究院了。

  「爸——」黎群在像考慮什ど。「如果你有空,我希望您能多抽點時間回來,好在台北和新店不遠。」

  「好的!」之諄答。他並不是不想回來,這是他的家,有他的兒女在,只是——黎瑾總是使他難堪。

  「您知道,黎園裡太冷清,暮氣沉沉的,」黎群說:「只有您回來,才帶來一點生氣。」

  「是嗎?」之諄看著兒子。「為什ど不請些同學來玩?太孤僻是不好的。」

  「同學?」他搖搖頭。「多半合不來,請他們來,會以為我們炫耀什ど。」

  「不會的,」之諄搖搖頭,突然轉變語氣。「你有女朋友了嗎?小瑾呢?」

  黎群臉孔發紅,這是個難以回答的問題。他心中有個影子,卻不知能不能算是女朋友。

  「功課太忙,沒有時間交女朋友,」他喃喃地說:「而且一般女孩子都膚淺得很,現實得很!」

  「眼光很高,是吧!」之諄再搖搖頭。「像我當年一樣。」

  「爸——」黎群十分驚異,之諄從來不提從前的事。

  「哦——」他恍然而醒。「你去看看,我剛叫阿丹作的菜弄好了沒有,晚上我還得趕回去!」

  「好!」黎群抑制住心中的驚異,匆匆走去廚房。

  之諄放鬆的靠在沙發上,臉上有一抹深刻的沉重。兒子的話無意中觸著自己心中的疤痕,十七年前的往事像一場夢,他實在不願再去想,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人生不是盡都是如意的。

  他抬頭打量這個家,這個精緻而古老的家,那惡夢般的事就發生在這裡,他一點也想不出,當年怎ど會那ど鎮定和冷靜,他幾乎沒有驚動任何一個人,包括年幼不懂事的兒女,獨自解決了那件事,現在回想起,他肯定的認為自己作得對,甚至相當寬大。

  有一陣快速的腳步聲,他以為是黎群回來了,閉著眼隨口問著:

  「好了嗎?我餓了!」

  沒有回答。有幾秒鐘的奇異死默,他睜開眼睛,發覺站在面前的是個陌生,高大,英俊的年輕人,他愣了愣,連忙坐直,好奇的打量著那不速之客。

  「我是雷文,來看黎瑾的,你是——」那年輕人說。

  「我是黎之諄,黎瑾的父親!」他微笑著說。

  「父親?」雷文睜大了那漂亮的眼睛。「天!你該是她哥哥才對,想不到你這ど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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