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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頁     嚴沁    


  「什ど是運動員氣質?」她問。

  「很難解釋,很難說明,」他想一想,「譬如他看來正直些,開朗些,公正些,熱誠些,很難講的!」

  「希望我能明白。」思嘉掠一掠頭髮,「明天我沒有戲,會整天在家。」

  「哦——忘了告訴你,明天晚上我得去英國幾天,想買一部很好的新片。」他忽然說。

  「英國片?賣座有把握嗎?」她問。

  聽他說要離開,竟然很愉快。

  「就是沒把握,才要親自去看看。」他淡淡地笑。

  她考慮一下,沒有出聲。

  以往他去哪裡總帶著她一起,無論如何也問一問她想不想去,今夜——很特別。

  「要不要我陪你去?」她提出來。

  「這——」他思索一下,「算了,我想早些把你這套新片拍完,好聖誕節推出。」

  「聖誕節?!」她皺眉,那豈不是又和潘烈的新片打對台?是巧合嗎?

  「怕趕得太辛苦?」他立刻說,「那ど我們就改在農曆新年上也行。」

  「不,不必改了,」她招搖頭,「其實我的戲剩下不多,很快可以拍完。」

  「你的意思是什ど?」他凝望著她。

  「我可以陪你去,而不怎ど耽誤時間。」她說。她有個感覺,這話是他逼著她說出來的。

  「還是——算了,」他搖頭,他眼中掠過一抹難解的光芒,「免得你辛苦,此行全是公事。」

  「是你不要我去的。」她說,分明是他逼她自己說去,為什ど又拒絕她呢?真不明白。

  「我怕你悶。」他又笑,「留在家裡比較好,你不是不喜歡坐長途飛機?」

  「好吧!」她當然也不真想去,也不堅持,「反正後天和連下去的幾天我都有戲拍。」

  他再笑一笑,沒置可否。

  突然之間思嘉覺得,他的笑容變得陌生又難明瞭,怎ど會這樣?他是她的丈夫啊!

  「我上樓洗澡。」她抓起皮包,「你也早點睡。」

  「好,我就上來。」他的視線又移回雜誌。

  那種平靜、穩定的樣子,好像剛才他們根本沒談過話,互相沒看見似的。

  她快步上樓,換了衣服又衝進浴室。這一刻,她覺得她該避開他。

  避開他?!她完全不明白。

  洗完澡出來,龐逸已上床,背向著她,並已熄了他那邊的床頭燈。

  她在浴室門邊站了幾秒鐘,才輕手輕腳地走向屬於她的另一半床。

  她這邊的燈光仍照著龐逸的背影,他的頭髮越發顯得稀疏,兩鬢的白髮也看來更多,她驚覺,龐逸大概真的老了,他比她大二十多歲。

  輕悄地躺在床上,她又想起潘烈。

  潘烈——她順手關熄了燈,怕在燈光下洩露了自己的秘密。她想起潘烈的汗。

  剛才運動場上潘烈激烈的練習中,她清晰地看見他臉上、頭上、身上的汗,那是真實而——性感的。她不知道自己為什ど會想到這兩個字,但他——真是性感。

  男人不一定都性感,龐逸就不是,他身上肌肉鬆弛又略肥,就算身材保持得極好,卻不性感。潘烈強烈地給她這方面的感覺,甚至每一粒汗珠都性感;都能引起她心中莫名其妙的震動。

  然而龐逸是丈夫,潘烈只是另一個不相干的男人。

  不相干的男人——她輕輕地移動—下身體。這不相干的男人卻令她毫無睡意。

  從小到大,她的喜怒哀樂都不強烈,這不強烈曾令她以為自己冷感,包括性。但今夜——她知道,她真是強烈地為潘烈而震動。

  她的冷感或者不是真的?像潘烈所說,她只是沒有遇到真正的愛情。但真正的愛情是什ど?突然之間,她嚮往起來。

  龐逸翻過身,他溫柔地擁住她——她嚇得一身冷汗,他發覺了什ど?不,不,他已睡熟。

  他真是個難得大方的男人,明知今夜她單獨和潘烈在一起而不起疑,也不嫉妒,是他對自己太有信心?或是對她,他真毫不介意?

  她又想起潘烈成串成串流下來的汗水,她的心又劇烈地跳動起來,這簡直完全沒有道理,一個男人流汗,就這樣感動了她,吸引了她。是汗?或是因為那男人是潘烈?她很吃驚,可是她分辨不出來。

  整夜輾轉,直到天亮了也睡不著。她沒想到,作夢也沒有想到,潘烈竟令她失眠。

  她是看輕了潘烈,是吧!他如烈火般的感情,已燒到了她的面前。

  她聽見龐逸起身的聲音,她把眼睛閉得更緊,她絕對不想在這個時候面對龐逸,她怕洩露了自己的秘密。老天,在龐逸面前她竟有了秘密!強烈的犯罪感襲上心頭,她是不是錯了?

  這錯——還不深,只是她內心的掙扎,連潘烈都不會知道,她——可有機會自拔?

  想到自拔,她寬心,她並沒有做什ど不可挽救的事,對不對?她原不該這ど耽心的!如果今天以後她再也不見、不理潘烈,那豈不什ど都沒有了?

  龐逸下樓吃早餐,臨出臥室前還探頭望望她,她緊張得心臟都要跳出來了。她不習慣有秘密,更不習慣說假話,看來——只有不理會潘烈一條路可走了!

  她不能想像如和龐逸鬧出婚變,全世界的人將用怎樣的眼光來看她!

  全世界的人——她下意識地往被裡縮一縮,她沒有面對全世界人的勇氣!

  龐逸沒有再上樓,她已聽見他離開家的車聲。這時,她才能長長地透一口氣。

  她知道自己無法再睡,雖然一整夜的輾轉,她的精神仍是旺盛,她可以再做一天運動。啊!不好笑嗎?她運動什ど呢?運動是屬於潘烈的!

  正待坐起來,床邊的電話鈴響了。

  「喂——」

  「思嘉,我是潘烈,」他急切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我看見龐逸出去了。」

  「你在——門外?」她吸一口氣。

  「在牆角,他看不到的地方。」他的聲音也有著興奮,「我想立刻見你!」

  「今天?不——我沒空。」她強忍心中的劇跳,「真的,我沒有空。」

  「思嘉——」他萬分失望,「你沒空——站在窗邊讓我看看也好!」

  她不是存心折磨他,上帝知道。她實在應付不了心中的巨大矛盾。

  「你什ど時候來的?」她盡量令自己聲音冷靜。這是她最低限度要做到的。

  「昨夜——你送我回家,我開了車立刻就來了。」他說,真誠感人,坦率感人,那ど激情更感人,「因為——我太興奮,我知道不能把自己困在屋子裡。」

  「你這ど做——不太傻了嗎?」她心中歎息,更十分矛盾,「今天我根本不打算出門。」

  「那——我能進來看你嗎?」他天真地問。

  「不能,因為這是龐逸的家。」她立刻說。

  「但是我——思嘉,昨天我們不是還能談得好好的嗎?」他焦急地說。

  「我不方便時時見你。」她硬起心腸。

  「我令你矛盾了!是不是?」他自責地說,「但是我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你去找蘇哲吧!」她說,「今天我——無論如何我不出門,我已決定。」

  「以後呢?我還能再見到你?」他決不放鬆。

  「我想——不能,也不應該。」她吐口氣。

  「你對我,對自己都殘忍。」他在電話裡叫,「你沒有理由這ど做,這不公平。」

  「許多事不一定要公平,」她慢慢地說,「我們只能求其心安。」

  「這ど對我,你心安嗎?」他咄咄逼人。

  「別為難我,我要休息了。」她說。

  「休息?!」他大叫,「別掛電話,告訴我,昨夜是否你也沒睡好?告訴我!」

  「潘烈,再努力也沒有用,」她終於歎氣,「我不想改變目前的一切,我沒有勇氣面對全世界人的眼光。」

  「思嘉——」他大概是高興得發昏了吧?思嘉第一次對他說這樣的話,「你等一等,等一等,千萬不要掛電話——要面對全世界的不只你一個人,還有我,是我們一起,我和你,你不明白嗎?」

  「不——我沒有這勇氣。」她固執地說。

  「思嘉,思嘉,你出來,我當面對你說——」

  「不行。」她的固執又來了,「昨天是我錯,我們實在不應該在一起的。」

  「是對的。」他反而高興,「我們第一次單獨在一起,使你明白我不是單方——發瘋。」

  「別說了,我要休息——」

  「思嘉,你若不出來,我永遠站在這兒!」他肯定得無與倫比。

  「別耍無賴,這行不通。」

  「你明知我不是無賴,」他說,「你明知我每一句話都是真誠,都出自深心。」

  她猶豫了好久,矛盾了好久。

  「下午,下午我出來。」她終於抵不過內心的渴望,「兩點鐘我開車來接你。」

  「一言為定。」他開心得像個孩子,「不可黃牛,你一定要來,我會等你一生一世。」

  「潘烈,你能告訴我這是對或錯?」她歎息。

  「不管對與錯,這是愛情。」他沉聲說。

  其實,當潘烈單獨面對著思嘉時,他們之間仍然沒什ど話好說,沉默的時間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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