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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嚴沁    


  「皓白真可愛,」治邦坦率地說.他的感覺對著嘉芙是不必保留的.「她已經接受我的單獨約會,我們吃了兩次晚餐.」

  「恭喜.」她笑.

  「別只恭喜,還要祝福,祝福我們倆可以開花結果.」

  「這四個字好老土,開花結果,好像古老十八代.」

  「愈新潮的事物愈短暫,不如古老來得天長地久.」

  「你講究天長地久?」她望著他,很意外,他是從外國回來的現代年輕人哦.

  「是.感情還是傳統的好.」他眼中有向住的神色.「一個溫暖的家,一對相愛的男女,和他們可愛的孩子,一生一世,從年輕到老,這是最浪漫的事.」

  她的視線凝定,再也移不開,怎麼他說的話就像她人中所想?一對相愛的男女和他們可愛的孩子,經過歲月,相愛彌堅,一生一世直到永遠.一剎那間,她的心靈有了重大的震動,她終於找到這麼一個同心同意的男人,只是──她用力摔一摔頭,這個男人是治邦,梁皓白的男朋友,一個如哥哥般的人物.

  她呆在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你發甚麼呆?我說得不對?」他拍拍她手.

  「不,不,」她深深吸一口氣,平抑胸膛中的翻騰.「我不知道──」

  「想想看,」他眼中閃出動人光采.「夏天我們一起游泳,冬天我們在火爐邊的地毯上背靠著背談話,看書,我們互相疼惜,互相關懷,相扶相助直到老去.皓白是我心目中的理想對象,我們萬分合得來.」

  「那麼除了恭喜,祝福之外,還必須說,天地那麼大,竟被你們找到了對方.」嘉芙說.

  「是,我也認為我運氣好,」治邦感歎.「皓白純良可愛,除了有點小姐脾氣之外,一切都好,都合我心意.」

  「預備立刻結婚?」

  「我肯她也不肯,她還年輕,還有她努力的目標,我要幫助她.」

  她望著他,對他的感覺──或者是印象,也不對,很難找出一個適合的詞句,反正他在她心裡已不同了,他竟是一個和她在感情上有相同要求和理想的男人.

  「怎麼你今天這樣沉默,怎麼不說話?難道不同意我講的?」

  「羨慕得五體投地,差不多妒忌了,」她搖搖頭.「你說得太理想,像童話故事.」

  「對,現代已無童話女主角,好不容易被我找到一個,我必捉緊不放.」他做一個捉緊的手勢.「我真快樂.」

  而對這樣快樂的人她真的無話可說,心中竟有絲能覺察的妒意.

  咦?!她真的妒忌?

  揮開這絲妒意,她強打精神應付他,竟覺得甚至找不回十幾分鐘前的那種自然、親切,那種兄妹情.

  「替不替我高興?」他是個粗心大意的男人.

  「高興.」

  「替不替我加油?」

  「怎麼加油?我幫不了忙.」

  「幫我一起開心,」他天真地說.「你知不知道,想到梁皓白三個字我連呼吸都會緊縮.」

  她想起偉傑說他對愛情有太多幻想,這是不是幻想?她不知.

  「啊──忘了傑仔,」他拍拍腦袋.「你們進展得怎樣?」

  「我們只是朋友.」她淡淡地說.

  「只是朋友?不可能,傑仔為你付出了全部,我知道.」

  「不論他付出多少,我的感覺上大家目前只是朋友,我堅持.」

  這次輪到治邦發呆,不能置信地望著嘉芙.

  「你會令他傷心.」

  「沒可能到那種程度.」她肯定.

  「不──」他開始真正擔心他的朋友、兄弟.「你們談過這個問題嗎?」

  「沒有必要,只為根本不是問題.」

  「嘉芙──」他驚訝.「我以為你們──」

  「不能以為,要看事實,」她笑起來.「不是任何一個男人追我,我都接受.」

  「他不是任何一個男人,他是傑仔.」

  「我知道他很好,無論哪一方面的條件都好,可是──」她思索一下.「我要求的不是條件,還有其他.」

  他望著她,像她剛才一樣呆呆的說不出話,傻了一般.

  「我用我的方法處理自己的事,」她說:「你也許不認同,但那就是我.」

  他訝異得有些不能置信.「你是嘉芙嗎?好像變了個人.」

  「我一直是這樣,只是你未曾真正認識我.」

  「我是否真正認你不是最重要的事,重要的是傑仔,我立刻要他來?」他取電話欲撥.

  「不──請勿這麼做,」她溫婉地道.「有些事不能強求,我喜歡順其自然.」

  「你不接受傑仔?」

  「我沒這麼說,」她吸一口氣,不想再跟他說這件事.「不目前說這一切還是言之過早.」

  「我明白了,」他恍然地透口氣.「你是慢熱的人,我要他加把勁.」

  「他已經夠努力,請勿給他壓力.」她笑.

  「你還是很關心他的.」

  「當然.他是朋友,」她說:「不像你和皓白已是情侶.」

  他欣然而笑,對「情侶」兩個字很受落.

  「皓白呢?為甚麼今天不陪你?」

  「她要練習,晚上還要與美國來的親戚吃飯,」他體貼地說.「要她陪我是強人所難,我不做這樣的事.」

  「皓白真幸福.」嘉芙忍不住說.

  「如果接受傑仔,你也一樣.」治邦答道.

  「各人對幸福的定義和要求不同,不能一概而論.」

  「你這麼執著,」他搖頭.「看走了眼.」

  除了律師樓工作外,有一半時間嘉芙是屬於學校的.

  她原想去找教授談一點功課上的事,但教授不在,卻有一位女士坐在辦公室裡.這女士大約三十出頭,氣質十分好,有極好的皮膚,穿一套淺灰套裝,一對深灰珠耳環,

  「對不起,我找鄭教授.」嘉芙歉然.

  「我是他妹妹,他還沒回來.」那女士有明亮聲音.

  莫名其妙地,嘉芙立刻喜歡了她.很少看到這麼悅目的女性,高而苗條、正派、乾淨、眼光中帶來一絲說不出的威嚴,是女人中少有的.

  「鄭小姐,」嘉芙說:「我是張嘉芙,教授的學生,或者──我明天再來,請轉告.」

  「好,我會.」姓鄭的女子點點頭.

  「你──很出色,」嘉芙只想到這兩個字.「很少女人像你.」

  那女士搖頭微笑,露出整齊的健康牙齒.「謝謝.」

  嘉芙預備轉身離開.

  「我也要走了,」那女士站起來.「要趕時間,一起走吧.」

  嘉芙歡喜地走到鄭教授妹妹──那女士旁邊,嘉芙最欣賞她那股隱隱透出的自信.

  「你和鄭教授不住在一起?」她問.

  「不.哥哥有嫂嫂和孩子,」鄭女士淡淡答.「我是順道來看看他的.」

  順道?她有私家車?

  「我該是你的師姐,」鄭女士彷彿看得穿她的心意.「你也是法律的,是不是?」

  「是,是,」嘉芙極興奮.有這樣出色的師姐,實在榮幸.「你──」

  「我是鄭之倫,畢業很久了,不過一直在英國,」她介紹自己.「最近一年才回來工作總算定了下來.」

  難怪.她身上還有一股歐陸味道.

  「你說『定下來』可是指在香港工作?那麼香港必有多位出色的女律師了.」

  鄭之倫望著她笑,不置可否.

  「有車嗎?」嘉芙問.

  奇怪,平日她不是那麼主動多話的人,但對著之倫,她像面對一個寶貴的礦洞,想深入發淈.

  「沒車.剛才朋友送我來,還以為可跟哥哥一起走.你呢?」之倫一派處之泰然狀.

  「有.哥哥的二手日本車.」嘉芙十分高興:「我以榮幸地送你一程.」

  之倫立刻感受到嘉芙對她特殊的仰慕和喜愛,她對這年輕的漂亮女孩也有好感,兩人竟這麼一拍即合的成了朋友.

  嘉芙送之倫到渣甸山的家,是幢新型大廈.

  「我住五樓A,這是我的名片.」之倫主動地遞給嘉芙:「想見我時可以上來.」

  「方便嗎?」

  「我一個人住.」之倫下車,揮揮手,瀟灑地走進大廈.

  我一個人住,嘉芙為這幾個字讚歎.現代有型有格,有真材實學,有本事的女士能大大聲這麼說「我一個人住」的人並不多.社會發展畸形,男與女之間的關係複雜,能有資格講這句話的女子的確太少,太少.有的女人講了你也不信.但之倫,她就是那種人,有風骨,有傲氣又有本事的人.

  嘉芙以得到這樣一個朋友為榮,只為之倫,不因她是鄭教授的妹妹.

  她把這件事告訴了治邦.

  對了.不知道甚麼時候開始,嘉芙與治邦就常常約在一起午餐了.也許辦公室近,或者治邦有很多關於皓白的事要告訴她,反正他們常常在午餐時見面.

  「還沒去拜訪過那位鄭女士?」治邦在講夠了皓白所有事之後,為表關心地問一句.

  「沒有藉口.」

  「她能開口邀請,你就不需藉口.」治邦說:「從來沒見過你那麼崇拜過人.」

  「我希望未來的我能像她.」

  「為甚麼不能像自己呢?」

  「她──」嘉芙眼中發光.「那種神情,那種姿態,那種氣度,那種自信,那種威嚴,站在法庭上一定戰無不勝,功無不克,所向無敵.我只希望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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