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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嚴沁    


  「爸、媽咪、哥哥都有應酬,家裡只剩下我,能下能陪我吃飯?」她問得像個小妹妹。

  「好。」他心軟的答應,連考慮都沒有。

  他喜歡有這樣的小妹妹。

  「還有——你這麼高大健康,如果能曬成古銅色,一定更漂亮。」她天真的說。

  「男人不講究漂不漂亮。」

  「你不能否認自己是英俊的大男人,我同學公認你是。」

  「外表並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實力。」

  「爸爸和哥哥常常讚你是天上有地下無,你的實力還用說嗎?」

  「我有很多缺點、弱點,你還未發現。」

  「誰沒有缺點呢?」她說。

  傳宗帶她到普通的餐館,她完全不介意,大方自然的像來慣了似的。

  「可以說說你的家人嗎?」她充滿好奇。

  他猶豫一下。

  「其實我可以說沒有家人。」他慢慢的,「或者說我不知道家人是誰,我出自保良局。」

  「哦!」她大為意外,「對下起,我並非有意的。」

  「這是事實,我不覺有甚麼不好。」他微笑,深深黑眸中彷彿有很多東西,「自我懂人事後,我只有一個阿姨,她是個啞巴。」

  「哦——」她彷彿聽到一個傳奇故事般詫異,「怎麼——好像電視劇。」

  「啞巴阿姨助養我,直到我讀完大學。」他的聲音充滿真情,「她不但給我實質的幫助,還給我愛心和親情,我當她是親人。」

  「她在香港?」

  「是。她是個打住家工的老式女人,梳起不嫁的那種。但她對我很好,自己省吃儉用,無論如何也鼓勵我讀大學。不是她,我沒有今天。

  家儀眼眶紅了,她的善良和心腸柔軟令她對這件事感動不已。

  「我能見她嗎?」她吸吸鼻子。

  「有機會一定讓你見冬姨。」

  「冬姨?」

  「她叫陳冬妹。」他在思想著,是否趁機會把嘉文也一起告訴她?

  「現在仍在打住家工?I

  「我勸她不要做,我養她,可是她不肯。」他搖頭笑,「她有她的固執和骨氣。」

  「好像電影裡才有的人物。」

  「小人物很多是有血有肉的。」

  第二天,傳宗接到曼寧的電話。

  「聽說你有個啞巴阿姨在打住家工?」她溫柔又善意的問。

  「是。」傳宗直認不諱,冬姨是他的驕傲,「顧太有甚麼事要我辦呢?」

  「叫我安悌。」曼寧笑,「家儀跟我提起,我想,問問冬姨介不介意到我們家做盧太的助手?盧太是我們的管家。」

  「這——」傳宗意外得不知該怎樣回答。

  「盧太助手的工作是不必打理家頭細務,不做粗活的。只要管管家裡的工人、花木和司機,幫我看著家。」

  「我不知道。」傳宗深深吸一口氣。雖知道曼寧是好意的,心裡還是覺得怪怪的,有點不舒服。」我可以問問她。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覺得你阿姨很難得。與其在外面打工,不如來我家幫忙,我們會待她如自己人般。」

  「謝謝你。只是我不能替她回答。」

  「那麼問了她再告訴我。」

  傳宗去看冬姨,說出了這件事。

  冬姨以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著他,他完全不懂她想表達甚麼。

  「我不會勉強你,你自己決定所有的事。」

  冬姨突然抓起一枝筆,在報紙的邊緣空白地方歪歪斜斜的寫一個「顧」字,筆劃並不正確,但那確是「顧」字。

  「是。他們姓顧,你怎麼知道?」

  冬姨搖搖頭,又立刻點點頭。

  「你不想去?你願意去?」

  她用手比劃一下,傳宗明白她表示願意先去看看再作決定。

  「那我約好時間再來接你。」

  傳宗約的是星期天,因為冬姨星期天才能放假。她每天工作十二小時,從早上九點到晚上九點,住自己的地方。

  傳宗帶她坐的士前往。

  的士停在顧家大門外,另一輛私家車也駛至,大門緩緩而開,車上坐的是曼寧和家儀。家儀也看見他們,正以笑臉打招呼。

  突然間,冬姨臉色大變,撫著胸口彷彿非常痛苦,臉上肌肉也微微抽搐著,她用力拍著的士司機的背部二叩令他開車離開。

  「怎麼了?冬姨,你怎麼了?」傳宗大吃一驚,是突發甚麼急病嗎?

  她不理傳宗,示意司機快些開車。司機看傳宗一眼,傳宗不忍冬姨那麼痛苦,便點點頭。

  的士一個大轉彎迅速離開。傳宗回望,正奔出來的家儀一張錯愕的臉兒逐漸遠去。

  「冬姨,哪裡不舒服?我送你去醫院。」

  她的臉色漸漸平靜下來,人也坐直了。

  她用手勢表示要回家。

  「冬姨——」傳宗完全不明白怎麼回事。

  她搖搖頭,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回到她的住處,傳宗不敢立刻離開,剛才她明明是很痛苦的樣子。

  冬姨默默的挪出一張紙,她彷彿幼稚園學生拼湊著寫字一般,勉強寫出三個字。傳宗看了半天,吃驚的張大了口。

  「你寫的是顧希仁?你認得他?」

  冬姨點點頭,又再點點頭,並用手比劃了半天。

  「你——以前在他們家工作過?」

  她再點點頭,咬著唇不再有表示。

  「你不喜歡他們?」

  冬姨不出聲。

  「他們對你下好?」

  她仍不說話。

  「那——我打電話取消今天的約會。」

  她終於點頭同意。

  接電話的是家儀,連珠炮似的把所有問題、話語全轟出來。

  「怎麼回事?怎麼來了又走?走得這麼急,連話也不留一句。那個冬姨在車上嗎?你現在在哪裡?」

  「冬姨——很不舒服,我送她往急症室。」他不得不這麼說,「今天的約會要取消。」

  「啊——她怎樣?嚴不嚴重?」善良的女孩立刻同情心大起。

  「還好。我現在送她回家。」他吸一口氣。近來與說謊結上不了緣,「今天不能來了。」

  「冬姨不能來,你也不來?媽媽在等你。」她不說自己在等他。

  「對不起,我要陪冬姨。」

  家儀在電話裡非常失望的樣子。

  「那—明天補習時再見。」她收線。

  冬姨已完全恢復正常,她示意傳宗可以離開,但他不放心,不肯走。

  「顧家——是下是曾虧待你?」他試探問。

  冬姨緩緩地搖頭,眼圈兒有些發紅。

  傳宗心裡暗暗詫異,顧家的成員看來個個都很好,不該是薄待工人之類。

  「為甚麼你下願見他們?」

  冬姨猶豫一下,寫下兩個似是而非的字:「弟婦」。

  「弟婦?」傳宗意外,「我沒見過這樣的人。」

  她皺起眉,思索半晌,又寫下「兒子」兩字。

  「兒子?是顧家傑,是我頂頭上司,」他笑起來,「很好的一個人。」

  冬姨默不作聲,陷入深深的沉思。

  傳宗陪冬姨吃完晚飯才離開。心理上,他的確當她類似母親的長輩。

  這件事也就這樣不了了之。曼寧又再問一次,傳宗婉轉的拒絕了,於是誰都不再提。

  他還是天天見家儀,越接觸得多,越喜歡這個女孩子。她有好氣質、好教養外,就算誰都看得出她喜歡傳宗,卻表現得甚有分寸。

  雖然她相當主動,這大概是在美國讀書的關係,但她還是相當矜持,不像那些鬼妹,大膽得全無顧慮。

  「我想看出港產片,能否陪我去?」

  這樣的要求決不過分,傳宗怎能拒絕?

  因為傳宗,她竟疏遠了她那些同學、朋友,家裡的燒烤會、大食會都減少了。除了陪曼寧逛逛街,喝暍下午茶外,地都留在家裡,彷彿全心全意等待黃昏時候的補習。

  人約黃昏後?

  在她年輕的心靈裹,的確當它是一個約會,一個充滿喜悅與憧憬的約會。

  又在上課,傳宗很專心地講解一題比較複雜的數學,這個乖學生今天卻反常的失神,只呆呆的望著他那張好看的臉。

  偶爾抬起頭,看見了她的異樣。

  「想甚麼?」他聦明的不說看甚麼。

  心中坦然,小女孩望著他,他並沒有不自在。

  「你知道你有對很漂亮的眼睛,睫毛又長又密,好像年輕時的媽咪。」

  他搖頭笑。小女孩的思想真是天馬行空。

  「我一直想不起像誰,只覺得奸熟悉,奸熟悉,後來想到媽咪——小時候我看媽咪的眼睫毛也是這樣,真的。

  「你不像嗎?」

  「睫毛我像爸爸。」她搖頭,「媽媽也漸漸老去,睫毛疏落了很多。」

  「顧太並不老。」他不想以「安悌」來拉近距離。

  「你去告訴她,她一定高興。」

  「外貌真是那麼重要?」

  「你不明白,媽咪年輕時身體不好,生哥哥時幾乎送掉性命,幸好——要不然現在就沒有我。」

  「吉人天相。顧太那麼好人。」

  「為甚麼你冬姨不肯來我們家?」突然間,她就提起來。

  「她做慣了中等小家庭,或者不習慣你們這樣的豪門。」

  「我們家最隨和不過了。媽媽人又溫柔,你看盧太多喜歡我們,把我們家當她自己的。媽咪最沒有階級觀念。」

  「你們家是否有位弟婦?」

  「弟婦?」家儀疑惑,「啊!江心月,你是不是說江心月?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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