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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嚴沁    


  「其他學校呢?」

  「和我們衛斯理不門當戶對。」家儀憨憨的笑著。

  「你這孩子也懂勢利呢。」

  「是這樣的啊!甚麼學校跟甚麼學校的人來往,大家都有默契的。」

  不知道為甚麼,曼寧心中又浮上那張斯文沉實的笑臉。殷傳宗,漂亮的男孩。

  晚上,大家剛吃完飯,江心月又提著食物籃到來。

  「我知道今天家儀回來,特別墩了冰糖燕窩,家儀最愛的。」心月一味的討好。

  「謝謝嬸嬸,下次不用送來,我已經不愛吃燕窩了。」家儀直腸直肚。

  「你愛吃甚麼?嬸嬸替你做。」

  「不必麻煩,我吃麥當奴最方便。」家儀從小不喜歡心月,這很難解釋。

  家傑對心月就很容忍。

  「大嫂,上次說的房子,我已經在九龍塘看中了一幢。」心月一下子轉向曼寧,「貴是貴了一點,但地點好,又夠大—」

  「告訴我多少錢就行。」曼寧淡淡的。

  「八百萬,十三年舊樓,一千五百尺。」

  「明天我通知公司的會計經理。」曼寧說,「希望這次換了樓可以住長久些。」

  「是的,以後我都不換了,一定不換。」江心月顯得誠惶誠恐。

  「你還跟那個姓魏的男人一起?」家儀老實不客氣的問。

  「這——」心月回答不出話。

  「家儀,小孩子不許多嘴。」曼寧瞪女兒一眼。家儀扁扁嘴,走開。

  「大嫂,我——」她彷彿滿腔委屈。

  「我不管你的私事,這麼大的人,你自己曉得該怎樣處理。賭,最害人。」

  「不不,老魏最近改了很多,不再去澳門,」心月說,「我會再管他嚴些。」

  「這樣就好。」

  「家傑呢?沒回來?」心月四周望望。

  「他到北京談生意。」曼寧淡淡的,「你找他有事?」

  「不不,只是問問。」心月再張望一陣,「我回去了,大嫂。"

  管家盧太默默的把她送出門。

  「死要錢。」盧太也看不起這江心月。

  「算了,她就是這樣的人,幸好良心不壞,她對家傑真是盡心盡力的。」曼寧說。

  「媽咪,她有沒有帶姓魏的來過這兒?那種下三濫男人不許他進門。」家儀不高興。

  「她聰明,不敢帶來。」曼寧心胸寬大,不以為意,「她知道甚麼該做,甚麼不能做。算了,她總是你嬸嬸。」

  「也不知二叔當年為甚麼要娶她,爸爸怎麼也同意他娶個舞女。」

  「不許胡說。」曼寧制止女兒,「人的出身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後來是否真心向上。」

  「爛泥扶不上壁。」

  「家儀——」母親拖長了聲音。

  女兒伸伸舌頭,立刻住口。

  「把燕窩吃了,是人家一番心意。」

  家儀聽話的立刻坐在一邊吃起來。

  溫馨、平靜、安寧和快樂的家庭,是人人夢寐以求的境界,但能擁有的人能有多少?

  家儀回來,家中就熱鬧了。她的同學朋友都來聚會,屋子裡充滿了年輕女孩快樂的笑聲,她們那種無憂無慮的聲浪,也感染了屋中每一個人,彷彿大家都年輕起來。

  「媽咪,我想在泳池邊開燒烤晚會。」

  「媽咪,我要開園遊會,游泳跳舞。」

  「媽咪,我要開大食會。」

  「媽咪——」

  一個接一個的要求,曼寧從不拒絕,在女兒的笑臉上,她看到不同於自己當年的模樣。女兒強壯健康,她卻身體不好,總是有病,總是落落寡歡,直到生下了她,奇跡似的,身體竟然好起來,直到如今。

  家儀是她命中的福星,難怪父母特別寶貝、特別愛惜、特別恩寵,難得的是,她完全沒有被寵壞。

  家傑從不參加妹妹的晚會,他比家儀大七歲,覺得有些代溝。何況他那新型社區的工程正進行得如火如茶,他更沒有時間參與其他活動。

  他和家儀也不太接近。他事業心重,以前在學校唸書也很用功,家儀在他的心目中,是個愛嬌的小女孩,與他格格不入。

  但他極愛家儀,看到甚麼適合她而她又喜歡的東西,不論多貴也會買回來。一生人就只得這麼一個妹妹嘛。

  他還決定,以後父親傳下來的公司和產業,一定和家儀平分。

  他是個公平大方的大哥哥。

  公司有個晚會,招待大陸的高官,那些都是他們將在北京投資的一個三合一建築物的有關人員。(所謂三合一建築,就是酒店,辦公室和住宅合而為一的建築物。)晚會場面豪華熱鬧,請了不少商界名人、政府高官和影藝界人物出席。

  (家儀,你也出席,見見世面。」希仁吩咐,「順便陪媽咪。」

  二十歲的家儀只穿一套仙奴白色短裙套裝,配上她古銅色的皮膚,就非常出眾、加上出自貴族名校的街頭,氣質風度自是下凡,應對又大方,立刻成為全場焦貼。

  曼寧看在眼裡,喜不自勝。將來家儀學成歸來,必然是希仁的好助手。兒女都如此出色和生性,真是難得修來的福氣。

  突然間,她看到家儀正跟一個高大出眾的男孩子講話,心中一動,那不是殷傳宗?那個新來的會計經理。

  他們就這麼認識了,總算有緣。她下意識地露出一絲微笑。

  家儀和傳宗那邊,是她主動的自我介紹。

  「嗨。我是顧家儀。」

  「你好。」傳宗展開陽光般的笑臉,眼眸又深又黑,非常好看。「我是殷傳宗。」

  「是哥哥的客人?我哥哥是顧家傑。」

  「不。是公司的會計經理。」他坦然。

  「怎麼從來沒見過你?」她驚喜,公司裹有這樣的一個「人物」,怎麼從未聽人提起過?

  「才來不到四個月。」他望著地,「你剛從美國回來的那天,我正去日本旅行,在機場碰見顧夫人。」

  「是嗎?是嗎?」她眉開眼笑。

  對這高大的男孩子,她第一眼就有好感,可能這就叫眼緣,覺得他親切又英俊,他極像幾十年前的老電影「青春夢裡人」中年輕的華倫比提。

  「誰還能令顧夫人親自去接機呢?」他望著她,開朗又有教養的女孩子,總令人賞心悅目。

  「你剛大學畢業?」她感興趣。

  「五年了。我在美資銀行工作過。」

  「願不願意加入我們的行列?」她很自然就說出來,「我們一班舊同學常在家開燒烤會、大食會,很好玩的。

  「有機會我會來。」他隨口說。並不真想去,二十歲的大男孩大女孩,他覺得有代溝。

  「一言為定。」她伸出手跟他握一握,「我會打電話找你。放心,我們都是好人。」

  看著她的背影,他暗自搖搖頭。好家庭好環境的孩子畢竟都天真幼稚些。看來她已當他是朋友,其實這是不可能的,他只是公司的一個職員,也不想攀龍附鳳。如果他真參加她家的甚麼會,公司裡的人不知道會講成怎樣。他不會自找麻煩的。

  這種酒會他並不喜歡,大家只是努力做「熱烈又無聊的應酬」。他也不抗拒,只把它看成工作的一部分。

  他寧願回家看一張好的影碟。

  既然家傑讓他出席,那麼他也該好好的替公司招待客人。

  他再次把自己投進人群裡。

  生存在這個社會裡,就該努力扮好自己的角色,盡責盡力。他沒有想過報酬的事,只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的話。

  直到酒會結束,他沒有再看到顧家儀,活潑熱情又開朗漂亮的女孩必然到處受歡迎,何況她是顧家千金。

  他也沒把她放在心上。

  回到家裹,意外的看到把他門掃得一塵不染,還傲了晚飯。

  「冬姨。」他很不安,「你剛回來,不該做這麼多事,怎麼不通知我去接你?」

  陳冬妹比手劃腳的講了一輪,臉上儘是慈愛的神色。

  「就算身體已經好了,也該多休息。」他很不好意思,「你不必替我做任何事,真的。」

  冬妹拍拍他肩,開出晚膳。

  傳宗從來沒問過她有多大年紀,但他看得出她並下很老,肯定沒有六十歲,和顧太李曼寧差不多。然曼寧養尊處優,看起來年輕得很,冬妹可能因為長年辛勞,顯得蒼老許多。

  「這次回來,你可以住我這兒。」他誠心的,「也不必工作了,我可以養你。」

  冬妹雙手亂搖,又比劃了一大堆手語。

  「不要客氣。」他微笑,「自懂事以來,我只有你一個親人,就只有你對我好。雖然你不許我叫媽媽,我心裡早把你看作媽媽。現在我工作很好,我一定會養你終老,這是我從小發的誓。

  冬妹漲紅了臉,雙手搖得更厲害,眼中卻浮現了眼淚。她用雙手表示:

  「我不是媽媽,我不配。你良心好,但我目前仍可自食其力,謝謝你的好意。」

  「我們先吃飯。」他握住她的雙手,心底泛起溫暖的感覺。小時候,每次冬妹來探他,總是這麼握住他的小手,帶他吃一頓西餐,又帶他玩半天才送他回去。

  這種感情,怎能說不像母子?

  他甚至懷疑過,她就是他親生母親,為了某種理由而不肯認他。要不然工作辛苦的她仍風雨不辭的每星期來看他,二十多年來,不離下棄的默默在他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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