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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檀月(沐風)    


  梅鳳書趕忙將茶水錢放在桌上,起身欲離開,說巧不巧,那大漢也在此時站起身來,兩人倏地打了個照面。梅鳳書不自禁的倒退了一步!

  嚇!好高大的身量!

  梅鳳書也有一般人身高,視線卻只及他胸膛,衣襟間隱約露出結實的胸膛。她抬臉向上望去,想看清楚他的容貌

  「世上竟有如此奇偉男子……」梅鳳書怔怔地望著站在她眼前的魁梧男子,半晌說不出話來。

  但見他身高九尺,容貌粗獷俊偉,滿佈風霜塵土的衣衫下是肌肉糾結的雄健身軀。虎目神光湛湛,極有威勢,冷電般的視線往她身上一轉,梅鳳書心頭沒來由地一震!

  吃驚的不只是她。雷九州凝視眼前的白袍書生,臉上浮現不可置信的神情。柳眉鳳眼、玉面朱唇,輕風吹起白袍,更顯玉樹臨風,閑雅中帶三分嬌弱。聽說中都文人多俊雅,但是再怎麼俊雅,終究是男人啊,怎麼會生得如此----清麗?!

  「你----真是男子麼?」黝黑大掌不自覺地探向她的臉龐,輕撫著。

  大掌粗繭摩擎著她的如水雷膚,感覺些微刺痛,梅鳳書驚惶回過神來,踉蹌倒退了兩步,細喘著:「你----做什麼?!」

  雷九州收回手,仍定定的打量著她,審視精光中帶著三分疑惑。梅鳳書在他炬銳的注視下,一顆心怦怦亂跳,臉頰上仍殘留著他大手的熱力。

  「如此容貌,你真是男人麼?」聲音裡透著不可置信。

  「這位大哥也忒糊塗了,女子如何能參加制舉呢?」她強自鎮定心神,陪笑道。

  根據東莞國的律法,女子是不能參加制舉考試的,而在這中都會館住宿的,都是來應舉的文人武士。

  「這倒也是。」雷九州聽她如此說,疑惑的眼神盡去,取而代之的是輕蔑神色。男子漢當以威武雄壯為美,而他眼前這名白袍文土,俊美姻靜若處子,削薄的肩、纖細的腰身,不堪一折,簡直是----男人的恥辱!

  英雄好漢,也是有偏見的。

  大嗓門的祝老三插了進來。他瞧瞧梅鳳書,嘖嘖說道:「好俊的書生,細皮嫩肉的……俺這回可是大開眼界了,原來中都文人都是這副不男不女的模樣。」

  站在一旁的雷九州聽了,嘴角微微揚起。

  「你這粗人,膽敢如此言語無禮!」會館裡其他的文人聽了,皆面露慍色,紛紛起身直叱。

  「說錯了嗎?瞧這美書生,若非他穿了書生袍,俺當他是醉仙樓的花魁哩!……咦?怎麼一個個都怒髮衝冠了?」祝老三完全沒發覺自己已經與會館內所有文人為敵。

  「梅公子俊雅無儔,乃天人之貌,你這不登大雅之堂的渾人豈能瞭解!真是以瓦礫之眼觀珠玉,不知其美也!」同考場的文人素來景仰梅鳳書文才,見他受人言語侮辱,馬上挺身而出。

  梅鳳書聽了不禁暗暗苦笑,心中雖然感激從文土出言維護,但是,她的確如祝老三所說 是不男不女啊!女扮男裝,自然是「不男不女」了。

  「小姐……啊!不對,公子!你沒事吧?」冬花在樓上看到這一幕,馬上飛奔下樓來,挺身護主。

  祝老三又有話說了。「哈!你們這些文人,個個都要婢女陪著,真是窩囊透了!」

  「你這粗人不識斯文,讓人伺候,才顯得出風雅、排場。」一名文土一抖大袖,傲然說道。

  沉默靜立的雷九州聽到此言,濃眉不悅地皺起。

  「哼!你們這些文人是手斷了、腳殘了嗎?洗臉穿衣服還要人伺候,真是笑死人了!」

  祝老三此言無異火上加油,會館內眾文士嘩然,也顧不得「文質彬彬」了,開口罵聲不絕:」不識斯文的武夫,豈懂得風花雪月、僮婢侍茶的樂趣!真是中人以下,不可語上!「

  「好哇!罵人還用文言文?兄弟們!讓這些黃酸書生見識咱們的武藝,上!」

  武舉人們聽祝老三吆喝,紛紛掄拳擦掌,躍躍欲試,顯然昨日的校場競技還打得不夠過癮。

  「梅公子,背段東莞法典給這些目無法紀的武人聽聽,讓他們知道什麼叫做王法!」

  「對!拳頭大就了不起嗎?梅公子,我們文士中以你為第一,讓他們瞧瞧讀書人的骨氣!」

  憤怒的文士們簇擁著梅鳳書上前。被眾文士拱出來、身不由己的梅鳳書,看見迎面那一群粗壯漢子,個個熊腰虎背、肌肉憤起,只消伸一根指頭就能把自己這個假男人推倒,心中不由得慌了!

  想閃躲,卻讓後頭激動的文士們一個勁兒地往前推。她只好硬著頭皮說點場面話:「咱……咱們讀聖賢書,心有……有浩然正氣,一身……錚錚傲骨,豈能屈於武力?」

  文士們聽了,紛紛點頭。武舉人們聽了,指關節扣得喀啦喀啦的響。她說不怕,是假的。

  瞥見雷九州負手聞立,恍若無事的模樣,她著急地喚道:「這----這位雷兄,武舉子們都聽兄台你的,你你可想想辦法啊!」

  雷九州雙手環胸,墨黯目光譏嘲的望著她。「你十年寒窗,練就一身深厚的『浩然正氣』,化解這等小事想必不成問題吧?」語含嘲弄。

  「這---- 」梅鳳書面現難色。這漢子,存心要看她出醜嗎?

  「各位學子、武舉子請息怒、請息怒!」會館主人出來勸架了。「不管是秀才還是武舉人,將來同是一殿之臣,為東莞國盡力,何必自家人爭鬥呢?」唉!他這會館招待應考學子多年,還是頭一回碰到這種場面!文、武舉子打群架,成什麼體統!

  昨兒個這叫雷九州的漢子在校場上技敗群雄,穩當是武壯元了;包打聽到禮部探出文狀元就是這俊雅青年梅鳳書。現下文、武狀元卻各擁山頭,看對方不順眼,

  這----東莞國前途多舛哪!

  「打啊!打扁這些斯文無用的書生!」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我輩是東莞未來的棟樑,豈能示弱!」

  武舉子動手,文土們也不甘示弱,毫無章法的花拳繡腿往武人們身上招呼去了。頃刻間,文弱書生和練家子扭打成一團。瘦弱無力的手揪著武生短打箭衣,馬靴踩著書生寬大袍袖,整個中都會館真是亂、亂、亂,怎麼一個亂字了得!

  「黃酸書生,吃找一招黑虎偷心!」祝老三陡然間一拳打了過來,把梅鳳書嚇得花容失色,閉目待斃。

  驀地腰身一緊,她睜眼微覷,發覺自己被雷九州一把摟住腰,旋身問過拳頭,真是好險!

  可是……他毛茸茸的大手仍握著她的纖腰。感覺到腰上那隻手的炙熱強健,生平第一次,梅風書如此貼近的感受到男子體魄,不禁心慌意亂。在男女之防甚嚴的東莞,光是這一摟,加上中都會館上百人的親眼目睹,她就得二話不說、認命的嫁給眼前這名粗豪男子。

  偷眼瞥見他那肌肉發達的粗壯手臂,和襟衽間微露的可怕黑茸胸毛,梅鳳書心下感到萬分慶幸:「若嫁給這種粗人,只怕稍有不合,便讓他大掌一劈,嗚呼哀哉了。」

  還好,此刻她是女扮男裝,是文才高拔的「梅公子」,而非獨處深閨、受東莞禮教約束的「梅姑娘」。

  鼻端聞到梅花似的香馥,雷九州馬上察覺這股幽香來自他身邊的白衣書生。

  他不禁皺眉,鬆開大掌盈握的纖腰,略帶嫌惡的將梅鳳書輕輕推開。男人居然在衣袍上薰香!真是可恥!他瞥了梅鳳書一眼,眼光充滿輕蔑不屑。

  梅鳳書見全場拳腿亂飛,不自禁的回身縮在雷九州身後,囁嚅道:「這種場面,我的浩然正氣不管用了,還是請雷兄您出馬吧。」

  雷九州回視她一眼,眼光中滿是輕視意味。他哈哈一笑,說:「那在下就不遑多讓了。」忽然張口,一聲暴喝:「統統給我住手!」

  雷九州這一吼,如青天霹虜、黑夜奔雷,直震得屋樑上的灰塵簌簌落下,在場眾人耳膜疼痛,紛紛舉手掩耳,忘了爭鬥,膽小一點的甚至嚇得尿濕了褲檔。

  梅鳳書只覺腦中嗡地一聲,頓時失去了知覺。

  當她再度睜開眼時,己經躺在會館房間的床上。

  「小姐,你終於醒來了!」冬花將她扶起.拿了手巾在臉盆裡打濕了讓她抹臉。「那漢子真是駭人哪,一出聲就像平空打了個響雷,整間會館的人都給嚇破膽,小姐你倒楣就站在他身邊。」

  「冬花,是誰送我回房的?°昏迷中依稀感覺到溫熱沉穩的肩背將她扛上樓。

  」那漢子背你回房的。我說小姐,你雖然女扮男裝,終究是秀氣人兒,最好不要和那種粗魯漢子攪和在一起。「

  」嗯。「梅鳳書心不在焉的應了一聲,起身一整衣袍,推門而出。

  憑欄從二樓走廊俯望,看見樓下空蕩蕩的。前一刻還群情激動,現在已是鳥獸散,就只見雷九州寬闊的背影獨踞一桌飲酒。彷彿背上長了眼似的,雷九州回過頭來,視線鎖住樓上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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