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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四方宇    


  「可柔,今夜,這條水晶墜交給你。」筱原英浩將頸上的鏈子取下系到女兒頸上。

  「這怎麼行,今晚月光強,或許……」

  「不!」他搖著頭,握住她要取下項鏈的手。「爸爸知道,媽媽今晚想在你身邊。」對這片刻不離身的水晶墜,筱原英浩與妻子幾乎是心靈相通了。

  看著心口上的水晶圓墜,可柔像個小女孩般抱住父親的手臂,倚靠著這兩年總是給她細心呵護與溫暖的臂膀。「好,今晚讓你跟媽咪分開一下下,但是你也別不捨喔!快到中秋節了,到時月光更強,你和媽咪的相見時間就更多了。」

  聽說棲身在水晶圓墜裡的母親,原本每年唯有一次在夢中相見的機會,後來因為心岱以隨身的古玉為圓墜灌注力量,現在每到滿月時,他們便有相見的機會,而每年的中秋,強盛的月光,更能讓這見面的機會持續數天。

  「中秋節!?」

  「對呀,對中國人而言,這可是三大節慶中,一個團圓賞月的佳節喔!」自然回應的可柔,並不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三大節慶!」他沈瞇起眸。

  身為日本人的筱原英浩,對中國人的節慶雖明瞭,卻不熟悉,賞月與中秋對日本人意義相同,但女兒經常下意識喚出這些名稱,他既詫異卻又不禁歎息,既然往事在她心中都像烙下的刻印消除不了,更何況從小到大的生長地方,台灣呢!

  「可柔,每次回憶過去都令你難受,為什麼你還這麼執著要想起?」他問正把水晶圓墜貼在面頰的女兒。

  「為什麼……要想起……」低喃這個問題,她望向窗外,天空上,月光亮得像連黯影都隱藏不住。「我放不下,心裡有個感覺讓我……放不開……也放不下呀!」

  筱原英浩輕托起她的下巴,凝視那對瞳眸。「爸爸雖無法告訴你過去的事,但是從沒阻止你去追查,因為我不希望你在過度的保護中,成了脆弱的溫室之花,尤其當你打開記憶之門時,往事對你……不會再是重挫,我希望你能找到堅強和勇氣。」

  「爹地……」聽著父親語重心長的話,可柔欲言又止,卻還是微笑道:「我知道。」

  「好,很晚了,快休息吧!」他捏捏女兒俏挺的鼻子。

  可柔在父親的面頰印下晚安吻,正要躺下的她,像是想起什麼似的,拉住那正調整床被的大掌。

  「爹地。」

  「怎麼了?」

  「我是武士嗎?」

  「為何這麼問?」

  「心岱說我有大和民族武士道的精神,還說我的骨血有乃父之風。」

  武士道!「不,你不是,也許,你曾經……是。」

  「曾經……是?」

  「倒不是說你真的像武士一樣,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譽,性命隨時可化為鴻毛。而是,武士社會的規律非常嚴格,從小就得學習忍,忍字是心上刃,所以用刃壓抑心(自我),忍一切非常人所能忍。心岱會這麼說,或許是這個意思吧!」如今想來,若非有這樣的堅韌,愛女大概也無法活著成長,可能早在幼時那可怕的遭遇中倒下。

  「未來的路,爸爸不希望你像武士般壓抑自我,這絕不是個好方法,爸爸只希望你像自己,有想法、有思考,甚至當個小鬥士,沈默、逆來順受,都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爹地!」她眸光低垂,流露出一份無助,輕聲道:「我其實很……不安,以前的我,沈默、內向、不敢表達,我……知道自己……一定是在特別的環境中成長的,對嗎?」斂下的眉,隱藏了閃爍的瞳芒。

  「乖女兒,從你把腦筋動到為父身上想探消息時,我就知道,一切都是為父多慮了,你已經是個小鬥士了。」

  「呃!!」她霍然抬頭。

  「看來,心岱說你像我這句話,我應該明白了!」

  「爹地沒馬上回答,我也明白了。」可柔綻出甜甜笑意。「爹地見過失憶前的我,對吧?」父親這些話,分明是暗喻她以前的個性;既然父親和理查外公都這麼神秘,那她就更要找出答案。

  筱原英浩揉揉愛女的發,雖沒正面回覆,卻頗有認命之感。「你呀,勇氣、智慧還不知道在哪,裝傻、鬆懈人家心防,以迂迴的方式來探問事情,這點小心機倒學得很快。」

  年少時的筱原英浩,相當擅於運用自身的優勢與計謀,甚至蓄意製造魯莽輕率的假象,讓每一個對手輕敵踏入陷阱,直到對手倒下時,都還不知自己敗在哪!

  「喔,原來骨血有乃父之風是這意思呀!」

  「唉,你再這麼學以致用下去,為父都比不上自己的女兒了,將來反被乖女兒你擺一道!」若說愛女這兩年還有什麼讓他驚訝的,便是她的學習力,簡直像海綿吸水一樣,迅疾吸收,連理查和筱原家族的長輩們都大為驚歎!

  「我才不會用在爹地身上呢!」

  「你想用在誰身上?」他笑問。

  可柔側首想了想。「欺負我的人!」

  「欺負你的人?」一個野性內斂的背影浮現腦海,筱原英浩長長一歎。「那你可有得努力了。」

  第二章

  盛大的露天宴會,在一座巍偉壯麗的城堡內展開,如茵綠地上點綴著幾座古典遮陽篷,周圍特別規劃過的林木成道、繁花爭妍,昂立的雕像與噴泉相襯這份富麗。

  中央,偌大的ㄇ字型長桌上,儘是令人食指大動的佳餚。侍者、僕從端著美酒、美食穿梭,處處衣香鬢影,各具來頭的紳士名媛傾言談笑,充滿富貴閒情。

  「好討厭!」

  「沒錯,簡直是一群看到上等肉的母狼一樣!」全虎視耽耽的涎著口水。

  「她們難道不曉得爹地已經有媽咪了!」為什麼到哪都有一群女人圍上來?

  「你不會希望英浩先生拿著一條鏈子,告訴大家那條鏈子是他老婆吧!?」會被當瘋子的。

  「那爹地也真是,總該知道媽咪在他身上,不應該對著一群蒼蠅亂放電波!」

  「那可怪不得誰,筱原先生天生帶著致命魅力,只要一笑,很難有女子不拜倒在他的褲管下。」甚至年歲的增長,更加深那份成熟的吸引力。

  「爹地喪偶耶,大家該體諒他的心情才是。」

  「小姐,現在算來薇兒夫人已經死了快二十年了,以外人看來,英浩先生早該有第二春了!」

  「可惡,一群不懂真情的人!」

  真情!「你是說英浩先生在薇兒夫人死後,循著她生前走過的足跡,流浪了十八年嗎?」

  「難道不是嗎?爹地這不止真情,還有撼動人心的深情。」每每聽到這一段,可柔都深深折服。

  「可是有人覺得英浩先生那叫虛度光陰、浪費天賦本錢,頭壞掉了!」

  基本上追著亡妻的芳蹤流浪十八年,要說正常,還顯得有哪一部分太牽強,所以上流社會對筱原英浩有兩種說法,一種認為他毀了,另一種奉他為情聖。

  「誰講那種沒良心的話!」顯然,可柔心中是將父親奉為情聖的那一種。

  「說得好,沒良心。」桔子轉頭看著她,笑得很有禮,卻是一開口就沒好氣。「請問小姐,為什麼要頂著我精心為你打理的造型,躲在樹叢後面觀察宴會情況?」宴會上看不到自家小姐,沒想到竟在樹叢後找到。

  「唔……我、我怕出去會有災難!」可柔囁嚅的解釋。

  「災難!?」桔子挑眉。

  「會有一群蒼蠅和水災嘛!」

  「只是因為這樣,你就把我精心的傑作給藏住?」看著她那一身優雅與氣質所烘托出來的驚艷,桔子對於自己的傑作遭掩藏,不悅極了。

  「我才出現就差點脫不了身!」很嚇人耶。

  「這對你不是問題吧!?」在學校就追求者眾的小姐,雖不常參與這般大型宴會,但小型宴會、舞會都參與不少,應對這些人、事根本不陌生。

  「可,淚水是問題呀!」她極難得的揚高八度音。「因為我長得太像母親了,跟理查爺爺在美國時,每個來拜訪的長輩,看到我都一定淚流滿面;現在這裡,認得媽咪的長輩好多喔,個個見到我都很激動,尤其瑪麗夫人……總之,我不要出去!」可柔難忘在父親引薦下見到瑪麗夫人時的混亂--

  才朝眼前滿頭白髮卻不掩貴氣的老婦人綻出微笑,正想依禮在對方面頰印上親吻時,卻發現對方掩著唇,五官劇烈抽動!

  「夫人?」生病了嗎?

  「薇兒--」驚天一聲泣喊,震盪宴會,引得眾人顧盼回首。「這模樣--瞧這模樣--你果然是薇兒的女兒  果然是……薇兒的女兒……」瑪麗猛然捧緊她的面頰。「薇兒……可憐的孩子……」說著便老淚縱橫的抱住她,連一旁的筱原英浩和隨行的家人都勸慰不住。

  「瑪麗夫人……」可柔伸手想安慰眼前的老婦人,卻發現原本還擠壓在鼻端前的白髮頭顱卻漸漸往下滑。「夫人--」當瑪麗捂著胸口癱倒下時,眾人頓時驚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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