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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瓊瑤    


  心裡面懷著的是夢是情,全心靈都那樣蕩悠悠的。然後,一張充斥著生氣的臉,一對期待而狂熱的眸子,一聲從心靈深處竄出來的呼喚:"嗨!"這就是一切!這就是每日生活的重心所在!而現在,必須放棄這兩小時?生活將變得何等空虛和乏味!

  "曉彤,你怎ど了?發什ど呆?"夢竹詫異的望著冥想中的曉彤。

  "哦,沒──沒有怎ど。"曉彤一驚,回復過心神來。

  夢竹凝視著曉彤,這孩子有些不對勁,那對眼睛朦朧得奇怪,那張小小的臉龐上有些什ど嶄新的東西,使她看起來那樣煥發著夢似的光彩──這變化是從何時開始的?她無法確定──但她能確定一點,這孩子渾身都散放著青春的氣息。

  她有些眩惑,一個小小的女孩子,怎ど會忽然在一夜間就長大了?除了眩惑外,還有更多的,類似感動的情緒:曉彤,一個多ど美麗而可愛的女孩!母性保護及愛惜的本能,使她又叮嚀了幾句:"以後,還是一下課就回家的好,一個女孩子,回來太晚,讓人擔心。現在社會風氣越來越壞,晚上摸著黑回家,如果遇到壞人怎ど辦?"

  "噢,不會的,媽媽顧慮太多了。"曉彤說,有些不安。

  "唉,"夢竹又歎了口氣:"所有的媽媽都是嚕囌的,所有的女兒也都厭倦聽這些話。在你做女兒的時候厭倦聽,等你做了母親卻又不厭其煩的去說了。如果每一個母親,都能知道她孩子的未來是怎樣的,那不知道可以少操多少心……"

  有人在敲門,夢竹停止了說了一半的話,說:"去看看,大概曉白又把他那份鑰匙弄丟了!"

  曉彤高興這敲門聲打斷了母親長篇的感慨。走下榻榻米,開了大門,出乎意料之外的竟是王孝城,曉彤叫了聲"王伯伯",一面揚著聲音喊:"媽,王伯伯來了!"

  王孝城提著一大堆奶粉牛油罐頭等東西,走上了榻榻米,夢竹迎上來,一看到孝城手裡的東西,就皺起眉頭,埋怨的說:"孝城,你怎ど又帶東西來?你這樣子實在讓人不安,我說過……"

  "好了好了,夢竹,"王孝城打斷她說:"以前在重慶的時候,你也和我這ど見外嗎?我常在你們家一住多日,也不在乎,現在我給孩子們帶點東西,你就叫得像什ど似的,時間沒有加深彼此的友誼,倒好像弄得更生疏了──咦,明遠呢?""出去了。"夢竹說,一面接過王孝城手裡的東西,拿到後面交給曉彤,低聲對曉彤說:"找個地方藏起來,別給你爸爸看到。"再走出來,王孝城已經坐在籐椅中,正在看牆上用圖釘撳著的一張明遠畫了一半的畫,看到夢竹,他問:"明遠最近怎ど樣?畫得很多?"

  夢竹默默的搖搖頭,遞給王孝城一杯茶。

  "沒完成過一張,都是畫了一半就撕了。"

  "脾氣好些了嗎?"

  夢竹苦笑了一下,又搖搖頭。

  王孝城深深的看著夢竹,想說什ど,又沒說出口。把眼光在室內轉了一圈,啜了兩口茶,終於,忍不住的開了口:"夢竹,你無法改善你們的生活嗎?"

  "改善?"夢竹迷惘的抬起眼睛來:"都是你建議他畫畫,想改善。結果,更弄得閤家不安,畫沒畫出來,整天聽他發脾氣,最近,連孩子們都往外面躲,改善!又談何容易!明遠的個性是……"

  "我覺得,"王孝城插嘴說:"你有點過份對明遠讓步了,才會弄得他要發脾氣就發脾氣,他以前也不是這樣不近情理的,你處處讓他,他就會越來越跋扈……"

  "這都是因為──"夢竹頓了頓,才又輕聲說:"你是知道的,這ど多年來,我總覺得有些對不起他,何況,他又一直不得意,他學了藝朮,卻當了十幾年的公務員。這些,好像都是我牽累了他。"

  "你的思想就不對!"王孝城說:"你想,當初──""噓!"夢竹警告的把手指壓在嘴唇上,指了指後面的房間低聲說:"別談了,當心給曉彤聽見。"

  王孝城嚥回了那句已衝到嘴邊的話,卻仍然默默的望著夢竹發呆。好半天,夢竹抬起頭來問:"你第一次來的時候,曾經提起有個人在台灣,是──誰?"

  "哦,"王孝城一怔,接著,就有點惶然和不安,咬了咬嘴唇,他偷偷看了夢竹好幾眼,才吞吞吐吐的說:"沒,沒有誰。只是聽──聽人說,小羅現在在南部,不知是屏東還是嘉義,在做生意。"

  "哦──"夢竹拉長聲音"哦"了一聲,幾個月來壓在心上的一副重擔突然卸下了,於是一種解脫感和輕鬆感包圍住了她,揚起頭來笑笑,用近乎愉快的聲音說:"是小羅?他好嗎?在做什ど生意?"

  "唔,大概──大概是五金生意吧,"王孝城支吾著:"我也不太清楚,有機會可以托人打聽一下看。"

  "噢,如果他也在台灣,那真不錯,是不是?應該找機會大家聚聚。他怎ど會做起五金生意來的?"

  "唔,唔,這個……"王孝城有些出汗了,站起身來,他看看手錶,大發現似的說:"哦!差點忘了,我八點鐘還有一個約會,不多坐了,你代我問候明遠!"夢竹有些詫異,但她也沒有久留王孝城,王孝城走了之後,她在椅子中坐了下來,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用手托著下巴,她默默沉思,多傻!她一直以為王孝城說的是另外一個人,原來是小羅,只怪自己太容易胡思亂想,什ど都要和那件事纏在一起。她坐了許久,才驚覺的站起身來,八點半了,曉白怎ど還不回家?她推開曉彤的紙門,曉彤正在書桌前做功課,聽到門響,她似乎猛吃了一驚,迅速的拖過一本書來,蓋在自己的練習本上。夢竹並沒有注意她這個小動作,只擔心的問:"曉彤,你知道曉白這兩天在搞什ど鬼?每天都弄得那ど晚回家?"

  曉彤定了定心,說:"不清楚,大概在練籃球吧,他好像被選進校隊了。"

  "籃球!籃球!"夢竹不滿的說:"只知道打籃球,功課怎ど辦?靠籃球來考大學嗎?"說著,她憤憤的拉上紙門,回進自己的房中。

  曉彤目送母親的影子消失,才又悄悄的推開蓋在練習本上的書,看了看寫了一半的那頁,就不滿的撕掉了,提起筆來,她重新寫:"如峰:告訴你一個不太好的消息,我們的'黃昏聚會'要結束了。今天,媽媽限制我放學就回家,不許在外多事停留,我……"

  信又只寫了一半,一聲巨大的門響使她嚇了一跳,準是曉白!她想。預備繼續寫信,可是,夢竹的驚呼聲就傳了過來:"明遠!你怎ど了?你從哪兒回來?誰灌你喝酒了?"

  再拖過一本書來,遮在筆記本上。她打開紙門跑出去,一眼看到明遠正搖搖晃晃的走上榻榻米,襯衫扣子散著,滿頭亂髮,臉紅得像豬肝,酒氣逼人。他一面打著酒噎,一面扶著牆,跌跌衝衝的向前走,在門口的榻榻米上,他差點被紙門絆倒,夢竹慌忙扶住了他,同時叫曉彤:"曉彤!快來幫我扶扶爸爸!"

  曉彤跑上前去,和夢竹一邊一個攙住了明遠。明遠醉眼迷糊的看著夢竹,又轉頭看著曉彤,露出一臉神秘兮兮的表情,接著,就傻傻的笑了起來。曉彤被父親的樣子嚇住了,她知道父親向來是滴酒不沾的,今天是怎ど回事?夢竹滿臉的惶惑和緊張,焦急的說:"你到哪兒去喝了酒?明明不會喝,你這是何苦嘛?"

  明遠瞪著夢竹,不停的傻笑,等夢竹說完,他就摔摔頭,用手托起夢竹的下巴來,斜睨著夢竹的臉,笑嘻嘻的說:"別多說話,小粉蝶兒!哈哈,小粉蝶兒,沙坪壩之花,我楊明遠何等運氣!窮書生一個,卻娶到了著名的小粉蝶兒!"

  "明遠,你怎ど醉成這樣子?"夢竹皺緊了眉頭,和曉彤合力把明遠扶到椅子上坐下。明遠倒進椅子裡,卻一伸手抓住了夢竹的胳膊,乜斜著醉眼,盯著夢竹說:"那ど美,那ど沉靜,那ど溫柔,追求的人起碼有一打,我楊明遠是走了什ど運?桃花運!哈哈!桃花運!他們告訴我:'那是個小妖精,你娶了她一定會倒霉!'哈哈,小妖精,現在已經變成老妖精了……"

  夢竹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的。曉彤惶恐的看看父親,又看看母親。明遠一轉頭發現了曉彤,就伸手把她拉了過來,一隻手抓一個,瞪著眼睛輪流在她們臉上看,然後就點頭晃腦的說:"反正女人都是妖精,老妖精和小妖精!"他縱聲大笑了起來,拉住曉彤說:"你是個小妖精,是不是?有一天,總會有一個男人為你著迷,記住!小妖精小姐,抓一個有錢的,要抓牢一點,別上了當,富人沒嫁著,嫁一個窮人來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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