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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默嬋(沐辰)    


  「胤揚,我不愛你這般。」她語氣、神態未改,但出口的話語就是有讓水胤揚折服的能力。

  牠乖乖放手。

  「你沒有必要為傷了我而責備自己,這是正常的,有時候人們不必動手也能傷人,這種傷,比身體上的創痛更甚。」苻蓮樗輕風一般的軟語字字打進水胤揚的心頭。

  「人類如此厲害?」若是如此,那它不想當人類,它只想當自己,不傷人,也不讓人來傷自己。

  「當人也有當人的壞處啊!懂得愈多,就愈貪心,終會招致自我滅亡。」苻蓮樗沒有想到自己這番話會在日後印證。「你明白嗎?」

  「不明白。」怎麼會說到這兒來的?

  「不明白也好,只要胤揚還是胤揚就好了。」她拉住牠的袖角,不敢碰牠。

  「我還是我。」水胤揚似懂非懂的說,允下它還很懵懂的諾言:「我會在蓮樗身邊,保護妳。」

  苻蓮樗勾起唇角,綻放笑顏,「等你長大再說。」

  「那我會努力長大,保護妳。」它坦率無偽的凝望讓苻蓮樗有些招架不住。

  「好。」淺笑吟吟地答允,苻蓮樗的心被這只冰冷的水怪給溫暖。

  「哎呀,小哥,你怎麼可以進內室呢?」繡兒因文夫人到來而將紗簾掀開,一見水胤揚坐在床邊,臉色大變,連忙叫道:「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是在破壞苻姑娘的名節啊!」

  第五章

  「什麼叫名節?」水胤揚楞楞的問。

  這一問,讓在後頭進來的文夫人一呆,連帶地,一干婢女也掩嘴輕笑起來。

  水胤揚也不覺得丟臉,直勾勾的望著床上的苻蓮樗,滿頭滿腦的惑然。

  「扶我起來。」苻蓮樗抬手,水胤揚再自然不過地握住她的手臂,小心地扶她半坐而起。

  「文夫人,小女子有傷在身,恕我無法起身請安。」苻蓮樗任水胤揚在她身後塞好靠枕,半倚在床頭。「讓您及各位妹妹見笑了,水胤揚不懂事,還望大家見諒。」

  此番話語擺明了她不在意這些事情,反讓先前出言指責的繡兒面子有些掛不住,連帶地,將其他婢女們也輕摑上一巴掌。

  「這些個禮數就免了吧!」文夫人在丫鬟的扶攙下坐上椅子。「是我們不好,在妳養傷之際還得讓妳出診。」

  「有病人求診,做大夫的再怎麼樣也得出手相助,就怕蓮樗無法達到夫人的期望,讓夫人失望。」

  「我相信苻姑娘繼承了妳爹精湛的醫術,我家老爺就交給妳了。」文夫人不理會苻蓮樗的推委之辭,逕自說道:「不過不急,待妳身子好些再看診也不遲。」

  不急幹啥硬要他們到文府?水胤揚實在不懂這些人類是怎麼想的?

  「那蓮樗恭敬不如從命,先謝過夫人大恩。」苻蓮樗順水推舟,作勢輕咳。

  水胤揚馬上送上杯茶,讓她順喉。

  文夫人揚眉,不動聲色的觀察著他們,「苻姑娘,恕老身說句不中聽的話。」

  「夫人請說。」苻蓮樗給水胤揚一抹笑後直視文夫人。

  「這小哥……是否哪兒有毛病?」文夫人見水胤揚毫不忌諱男女之別,不是傻子便是過度張狂。而她在心底早將水胤揚歸為傻子之列。

  「夫人高明,見多識廣。胤揚父母雙亡,他的雙親在死前托我代為照顧,如同我親弟一般,可惜的是,他有些毛病,不足為外人道。」苻蓮樗似真似假的話語教文夫人安下戒心。

  「可惜這小哥相貌堂堂、器宇不凡,若是能痊癒,想必是人中之龍。」文夫人說著場面話。

  「小女子醫術不精,竭己之力,也只能讓它維持目前的狀況。」

  「聽藥堂的林當家說他日有起色,足見苻姑娘的醫術了得。」若不是水胤揚,她也不會想請位女大夫回家來為她家老爺看診。

  「謬讚之語,謬讚之語。」苻蓮樗笑容可掬,卻太過粲然而顯得虛假異常,之後,她斂起笑容,鎖緊眉頭。

  「樗?」一直在注意她情況的水胤揚連忙叫道。

  「苻姑娘?」文夫人一聽水胤揚叫也跟著叫。

  「不礙事,傷口發疼,挨一下便過去。」苻蓮樗勉強拉開笑容解釋。

  「那苻姑娘妳好好休息,老身不打擾了。」文夫人見狀起身。

  「真是對不住。」苻蓮樗微瞇起眸,狀似傷口疼入骨髓。

  「樗快躺下,別再說話了。」水胤揚急得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以為她傷口裂開,想為她檢查傷口。

  「老身留下繡兒伺候姑娘,有事喚她即可。」

  「多謝夫人。」

  直至文夫人一群人浩浩蕩蕩的離開,苻蓮樗遣離繡兒後,方鬆口氣,靠上軟枕,撤下掛在頰畔僵硬的弧度。

  「累煞我也!」跟大戶人家打交道,就是這點辛苦,她寧願治治附近農家獵戶的傷,也好過跟他們打口水戰。

  「蓮樗?」水胤揚仍不放心的輕喚。

  「我沒事。」苻蓮樗安下它高懸的心。

  「……蓮樗說謊。」水胤揚細一推敲,結果不難猜想。「為什麼?」

  「因為很累。」

  「蓮樗累了?」

  「不,是跟文夫人說話很累。」

  「沒錯。」它點頭贊同,總覺得這文府的人類個個說話都很奇怪。

  「你不喜歡?」苻蓮樗好心情地笑著。

  水胤揚的喜怒哀樂總是大剌剌的不加掩飾,她能很容易的從它的臉上讀它出現的心情。

  「是不喜歡,他們說的話都很怪異。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什麼名節的。」水胤揚下意識排斥去理解這些東西。

  「那叫禮教,人人都得遵從,尤其是女子。」苻蓮樗為其解惑。「名節是女子最重要的東西,女子失了名節,猶如失了性命一般。」

  「名節跟性命一般重要?」這名節……似乎是很重大的東西。「那它在哪裡?」

  「哈哈,這很難解釋。」苻蓮樗輕笑兩聲,愉悅地看著水胤揚。

  「蓮樗也要守名節嗎?」它覺得當人類很辛苦,當女人更辛苦,除了保性命之外,還得保名節。

  「我老了,再怎麼守也沒用。」苻蓮樗雖出自平常百姓家,但托其父有不凡見解,拿她當兒子養,讓她上學堂讀書、識字,授她醫術,習得一技之長。即使她無法脫出女子的身份,至少她能自給自足、獨立生活。

  對她而言,名節並不能養活她,也不能供予她日常所需,何以她得死守?而男人卻毋需死守自己的名節?這不公平。

  「蓮樗不老,我才老。」水胤揚再怎麼不解世事,也明白自己活了不止百年。

  搞不好它還見過蓮樗小時候的模樣呢!

  「是啊……」苻蓮樗雙眸蒙上一抹晦暗,「等我死了,你還會活在人世間,永永久久。」

  那麼,她貪圖一點水胤揚的陪伴不為過吧?身為醫者,看多了生死,反而不那麼在意生死之事,僅僅那孑然一身的孤獨會讓她害怕。

  現在有了水胤揚,她那空虛的心有了依靠,只想留它在自己身邊,一生一世。也許她很自私,但她知道他們兩個人無法永遠在一起,她的「永恆」與它的「永恆」截然不同。

  「蓮樗不會死,要是蓮樗死了,我陪蓮樗一道死。」水胤揚純然執著地許下承諾。

  苻蓮樗一楞,霎時覺得心頭暖暖的,爾後她揚起唇角,綻放一朵欣悅的笑靨,「小孩子。」

  然而她的心卻怦怦跳個不停,正因水胤揚單純,是以它說的字字句句盡皆出自肺腑,也字字句句打動她冰冷的心。

  「我說真的,蓮樗要是死了,我會陪妳一道死。」妖眸瞇起,點點怒光閃爍,怒於蓮樗明顯不相信它的話。

  「我相信,可以了吧?」苻蓮樗寵溺地笑著,笑意卻不曾到達她眸裡。

  只是這份情感,她不知如何承受,而承受之後又該如何維持?水胤揚終會通曉「人事」,而她年華終會老去。到時候怎麼辦?

  水胤揚出其不意地捉住她的手,緊緊與她手指交纏。

  「放手!」苻蓮樗失了笑意,大力掙著。

  「不放!」水胤揚正色拒絕,「妖是不會說謊的,至少我這只妖不會說謊,蓮樗相信我。」

  「我沒說不相信你呀!快放手,我不想傷你。」她急急命令道,失了平素的冷靜。

  「為什麼?」水胤揚有些悲傷的看著她。

  「胤揚,放手,我才聽你說。」苻蓮樗焦急地看著它的手變紅,眼眶跟著泛紅。

  她向來不傷人,只救人,遇著水胤揚,卻成了她人生中的意外,只因為她的一個觸碰便能傷害它,若是所有的人都會這樣還好,偏生只有她一人的體溫會傷水胤揚。

  這教她怎能不格外小心?怎能不焦灼憂慮?

  「好。」水胤揚放手,卻在放手之後起身,掄拳、垂首地背對她。

  「水胤揚?」苻蓮樗有些慌然地喚著。

  「我沒有說謊。」它轉身面對她,堅持己見。

  四眸相對,苻蓮樗歎息了。

  「我知道你沒有說謊。來,讓我看看你的手。」苻蓮樗不明白為何水胤揚會突然變成這樣,但她不能放任它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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