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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默嬋(沐辰)    


  「狴犴,你好凶,我我只是要保護袖丫頭不被你弄死,誰知道嘰——啊啊啊啊——」貂兒的話說到一半全化作慘叫,聲音由近而遠,似乎被平抒衡丟到某個不知名的遠方去了。

  屋內少了貂兒,沉靜了好一會兒,才聽聞平抒衡幾不可聞的聲音,「我知道你不想清醒,但沉睡不是解決事情的方法,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若怪我,就醒來給我懲罰;若不怪我,也醒來告訴我一聲,可否?」

  平……平平……是平平。元綠袖困在韌勁十足的網中,掙扎未果,動彈不得,呼喚著平抒衡的名。

  她視線所及全是她既熟悉又陌生的黑暗,竭力的嘶叫只有她一人聽聞,得不到任何的回應。無數的畫面與記憶恍然交錯,頓感無助,想捉住些什麼,卻發現她什麼也捉不住……

  「救……救……我……平……平平……」元綠袖身子微動,唇兒顫抖地吐出求救,緊合的眼眸溢出淚珠,教平抒衡拭去。

  「我在這兒,我在。」平抒衡傾身抱住她抖得厲害的身子,在她耳邊說著安撫的話語,他親吻她的耳垂與耳後的肌膚,不停地喃語:「別怕,天塌下來有我在,乖,別哭了喔……」

  元綠袖倒吸口氣,奮力睜眼卻視焦茫茫,胸臆間的起伏停住,好一會兒,她方眨動羽睫,開始大口大口地呼吸,喉間的乾澀讓她在呼吸之間感受到撕裂般的疼痛,舌尖嘗到血的腥味。

  「綠袖兒?」平抒衡聽見她呼吸的聲音,因而自她臉側抬首,但見她呆滯的藍眸眸得老大,於是輕喚。

  「咳!」她輕咳出聲,咳出腥甜的血。

  平抒衡見狀,忙揚手扯袖拭去她唇角滑落的血痕,坐起身,執起她的腕為之把脈後才安心一歎,手背拂過她泛著薄汗的額。

  「綠袖兒?」

  好一會兒,元綠袖才有反應,她緩慢地眨動睫羽,映人眼簾的是屋頂,領悟到自己是躺著的,接著瞧見坐在床沿、略微傾身凝視的平抒衡。

  平抒衡的手貼上她耳側,拂開她的發,勾起唇角,漾起淡淡笑痕,深邃的黑眸卻滿盈憂懷。「有沒有哪兒不舒服的?」

  「平平?」元綠袖抬手覆上他的手,瞇起藍眸,不甚肯定的喚。

  「嗯?」平抒衡一顆心提到了喉嚨口,怎麼也嚥不下,突然不知如何對待元綠袖才好,以往他總是背對著她,而今想面對她,竟是如此的困難。

  「真的是你?」元綠袖混亂的記憶中出現很多人,但只有一個人自姑至終都留存在她心中。

  「嗯,是我。」元綠袖不可思議的驚喜口吻讓平抒衡心一縮,聲音便在喉間,近乎無法成言。

  「我記得……」她疲累地眨著藍眸,紅唇輕逸一聲歎息,「我記得你將我封印了……」

  出走的記憶漸次找回,紛亂的絲絲縷縷條列整齊,一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對不起。」平抒衡心痛難耐,斂眸不敢看元綠袖澄透的藍眸。

  「我不要你的道歉。」聽出他歉語中的真誠,元綠袖勃然大怒,她揮開平抒行貼在自己頰上的手,掄拳使勁地打他。「不要,不要,不要,我只要你正視我!正視我的心!

  「綠袖兒……」平抒衡捉住她的手,怕她傷了自己,她才解了封印又得回妖力,身體承受的重擔超乎想像,他不願她此刻做出什麼傷害自己的行為。「你還無法控制你的力量,別傷了你自己。」

  「你也會說好聽話呵!」元綠袖力氣用盡,癱在平抒衡懷裡,狠狠地吸口氣,吸取他的氣息,那令她眷懷一生的氣息啊……

  她不想離開、不願離開,可要怎樣才能讓平抒衡明白他們之間不只是如此而已?不,他終其一生也不會明白……或許是因她不是那個能讓他明白的人。

  「我的話向來好聽又中肯,你不是不知道。」平抒衡撫著她的背,以指梳著她的發,輕聲歎道。

  「你的好聽話都是敷衍。」元綠袖鼻一酸,眼眶泛紅,眼淚在眸底打轉,固執地不肯落下。

  他向來口是心非,是以她寧可聽見他口出穢語,亦不願聽見他心不在焉的敷衍。

  「對不起。」平抒衡再次誠心道歉,為這七百年、為她的情、為他的遲鈍。「我一直忽略你的心意,是我不好。」

  元綠袖聞言,揚首看他,藍眸映著大大的問號,心中有著更多的疑慮,「你……你又想封印我了嗎?」

  平抒衡臉色一變,還未開口,元綠袖即推開他,一個揚袖,襲來大片的風雪……平抒衡抬手攤掌,將她引來的風雪收服,房內只餘他一人。

  「綠袖兒!」他大叫,但已太遲,他挫敗的低咒:「該死的!」

  他都已經盡量溫言婉語了,為何綠袖兒會怕成那樣?他明明……明明無意再封印她,可她卻自行導出這樣的結果!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

  還是……綠袖兒壓根兒不願意原諒他?

  離開小屋,屋外的風雪已止,滿是覆雪的地面上印著清晰的腳印,一直延伸到更深更遠的山裡去。

  天際仍顯灰蒙,唯恐再下另一場大雪,平抒衡眼一瞇、手一翻,折扇立現,身影一躍,隨著腳印跟上元綠袖的身影。

  天池,古名同門、圖們泊、溫涼泊和龍潭等。「圖們」是滿語中的「萬」,指天池為三江萬水之源的意思。

  這兒她很熟悉,自她有記憶以來,每過一旬,平平即會帶著她前來。

  茫茫的白霧瀰漫在四面,湛藍清澈的湖水可清晰地看見湖裡的狀況。湖面很大,大到能依著山勢有所變化,有溫泉、瀑澗、激流,還有冰封的湖……

  四周的山巒茵綠,奇花異草、珍奇異獸四布,是她最鍾愛的地方。唯有這兒,保有了她與平抒衡最不受擾亂的相處情景。

  她會在這兒泅水玩樂,而平平會一直陪著她……她總私心的冀求上天不要讓這一旬一次的出遊日那樣快速的過去,只因過了這日,平抒衡會下山辦事,一去就是十天半個月。

  元綠袖仁立在結冰的湖畔,感受到下雪後的寒氣,不由得顫抖起來。她抱緊雙臂,搓著上臂,紅唇逸出的氣全在鼻關凝結成一團又一團的白霧。

  平抒衡曾說過她的眼眸就像天地水般湛藍澄透,可它此刻仍在冰封期,昨日又下了場雪,它融解的日子似乎永不到來。

  就像她和平抒衡……

  元綠袖眼眶一熱,眨去遮掩住視線的薄霧,扯動唇角、深吸口氣,踩踏上結冰的湖面。一股風微襲,揚起她的衣擺,她才發現寒冷的原因是身上僅著單薄的衣物,足履的亦非靴而是鞋。

  她輕盈地在浮冰與浮冰間躍動,披散的長髮隨之飛揚,冰塊與冰塊的撞擊發出的聲響巨大。

  「綠袖兒!你在做什麼?」平抒衡的呼喚蓋過冰的聲音,元綠袖頓住腳步,回首,只見他站在岸邊,衣冠楚楚,神情卻焦灼狼狽。

  她望著他,一生望不厭似的,但無言以對。

  「很危險,快回來岸邊!」平抒衡追至天地,一見元綠袖的身影在湖間移動,心一窒,忘了呼吸。

  「你還會在乎嗎?」元綠袖難過不解地偏首輕問,隨即,她搖搖首,笑了,「我忘了……你不會在乎的,你的眼裡、心裡都沒有我的存在,有我沒我都一樣。」

  她累了,不願再這樣下去……

  「綠袖兒……」平抒衡盯著湖上的浮冰,尤其是元綠袖腳下的那一塊,見浮冰因元綠袖的重量而下沉,喉頭一緊,連忙喊道:「有什麼事到這兒來說,好不?」

  元綠袖順著他的目光低眸一望,揚起一抹苦笑,「我已經不知道我能同你說什麼,平平,你已經很清楚地表示過你的心了。」

  「綠袖兒,你過來,咱們坐下來談,別這樣讓我擔心。」平抒衡朝她伸手,帶著壓抑的焦慮,口吻微怒。

  「不會了……」元綠袖眼底打轉的淚奪眶而出,在頰上結冰,她抬手以掌心拭去。「你不會再擔心了,因為我不是你的綠袖兒……」

  「綠袖兒,別任性,你不是不知道初春的湖面有多危險!」平抒衡不跟過去的原因在於怕冰承受不住他與元綠袖兩人的重量,此時的浮冰面積尚大,可一旦碎裂,逃的速度壓根兒比不過下沉的速度。

  他的吼聲迴盪,浮冰因此而相互撞擊,元綠袖身子一晃,平抒衡見狀急得想飛過去救她,但見她立刻站穩而停頓,他深吸口氣,放輕口氣,「綠袖兒,別鬧脾氣。」

  元綠袖慘然一笑,「平平,我記得你封印我的記憶是因為你要我當人,而我不願意,所以你選擇奪走我的記憶,是不是?」

  平抒衡不明白為何元綠袖會舊事重提?他戒慎地看著她,僵硬地頷首。

  「假如我現在願意當人,你會不會開心一些?」到頭來,她仍是以他的喜惡為先。

  「你在胡說什麼?你這樣讓我無法思考,你先回到岸上來,一切之後再說,可不可以?」元綠袖的任性他不是第一次遭遇,可卻沒有一次似現下這般令他坐立難安、焦急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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