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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凌築    


  在嘈雜游渦中心靜默坐著的朱婷,宛若事不關已的專心聽課,兩眼直視著前方。如果仔細觀察,不難發現她空洞的晶眸失去光采,木然的神情沒有一絲喜怒哀樂,安靜得如暴風雨前平靜的海洋。

  當下課鈴聲一響,朱婷不疾不徐的走上前,音調沒有高低起伏,「教授,我身體有一點不舒服,下一節課我可不可以請假?」

  「當然可以。」整堂課惟一專注於黑板的只有這乖巧的女學生,教授看她蒼白臉色還強撐著上完課更是感動不已。忙不迭的點頭答應,「若真的很不舒服,乾脆下午課也不要上回去好好休息,我會替你跟其他教授說。」

  「謝謝教授!」她勉強撐出一個虛弱的笑容,收拾好背包離開了教室。

  他走了!又不告而別的消失,在他偷去她的心之後。為什麼?他騙了她!

  朱婷仰望湛藍的穹蒼,天空無語,只有輕風拂過她臉,吹起了兩行冰冷的濕意。她這才發現眼淚不知不覺滑下面頰,她哭不出聲音,也止不住滿溢的清淚汩汩的流出,只覺得心好痛,像萬蟻鑽食。

  「學妹!」高澄輝遠遠就看見朱婷痛苦的捂著胸口,急忙的奔上前探視,「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醫院?沒那麼誇張吧!朱婷苦笑的搖搖手。不是傷心人,焉知心傷之苦、心碎的痛。她如此愛他,為什麼他要走?連隻字片語也沒留,在他心中,她到底算什麼?朋友、學生,還是年幼無知的小妹妹?

  「真的不要緊?可是我看你一直在掉眼淚。」

  「是嗎?我不知道為什麼眼睛澀澀的,可能是跑進砂子了。」這是她和文魁之間的事,沒有必要讓第三者知道。

  「我扶你到旁邊休息。」

  「嗯!」朱婷沒有拒絕,任他扶著。

  這一幕落入樹叢後面無表情的文魁眼底,心口像被打了一記重拳。不過,這樣也好,她應該和年齡相近的朋友在一起,相信他離開以後,她就可以拋開過去重新開始,眼前那個高大健壯的男同學似乎對她不錯,這下他可以放心了。 

  「褚教授!」冷不防身後一陣低喚。

  文魁猛的一震,暗罵自己警覺心如此低落,但他表面上和顏悅色;若無其事的轉身。 

  「真的是你?」

  「是你呀!元教授。」他保持溫和有禮的微笑。

  「你怎麼會在這?你不是已經辦理離職回南部去了嗎?」驚見心儀的男子,元怡露難掩欣喜。

  「喔!我回來拿一些東西,明天才動身。」他推托著。 

  「真可惜!杏壇損失你這麼一個好老師,你不知道有好多學生很喜歡你靈活的教法和精闢的見解,本來他們打算下學年還要修你的課,誰知道你就這樣不吭一聲的辭職了,讓學生們都好失望。」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忽然瞥見朱婷和那名男同學朝這方向而來,他不疾不徐的道:「我們邊走邊聊。」連忙背道而馳的避開。

  元怡露感到一陣竊喜,猶豫著提起勇氣,「褚教授你就這樣辭職,以後就很難見面,不知你方不方便留個電話?這樣以後你想復職或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也好聯絡啊!」

  文魁淡笑,「到南部辦完事我就要出國,一兩年之內不會回來。」 

  「這樣……」元怡露惋惜著,依然若失。

  此行只是為了看看朱婷而已,見她身旁有人呵護,他感到寬慰,所以就故意忽略自己心靈深處的冷寂。

  「若沒什麼事,我先走一步,再見。」文魁紳士的行禮,從容不迫的離去。 

  留下悠倀給傾募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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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辦公室緊合的門靡,看著牆上名牌已換下,仍空著的位子不知是否為他而留?還是等待新主人?   朱婷神情落寞,仍然無法面對他不告而別的事實。

  「朱婷同學,你怎麼在這?」元怡露訝異的看著一臉憔悴的朱婷。

  「元教授,你好!我是去拿暑期工讀申請表。」她有禮的談笑。

  「你好像瘦了不少!」

  「可能是前陣子準備期末考熬夜的關係。」

  「功課固然重要,身體也要顧好,要是沒有了健康,念再多書也沒有用。」

  朱婷虛應的擠出牽強的微笑,「謝謝元教授,我得回去了。」

  「等一下,我剛好沒課正準備回去,要我送你一程嗎?」

  「我有騎摩托車。」她委婉的推辭。

  「沒關係,我們一起走吧!」

  朱婷不置可否,沉默的跟在元怡露身邊,一同進了電梯下樓。

  「真可惜!褚教授那麼好的老師居然辭職,身為他的學生你也很遺憾吧?」

  聽到他的名字,朱婷眼皮一跳。

  「我在他離職後還曾在學校遇到他。」

  他有回來過?朱婷眼睛發亮,忘形的激動問:「什麼時候?」

  元怡露雖感到奇怪,仍告訴她,「大概是離職後一個星期,對了!那天你們班正好有他的課,怎麼?他沒去向你們道別?」看她黯然垂下眼,答案是肯定的,「別難過,或許他忙吧!」

  忙也該來看看她,那怕一句再見的話也好!朱婷噙著下唇,抑制眼眶中要衝出來的淚滴。

  「我聽他說他恐怕要出國一陣子,短時間——」

  「他告訴你這些事?」朱婷打斷錯愕的元怡露,而後者則在她氣勢下點點頭。

  而他居然什麼也沒對她說!震驚、憤懣已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元怡露的話宛若在她腦中投下原子彈,轟然炸碎了她的夢,粉碎她僅存的一絲自我安慰的希望。

  如果他真有那麼一丁點喜歡她,就不會什麼也沒告訴她,如果他不喜歡她,又為什麼要給了她畢生難忘的吻,那種只有情人間才有的接吻。還是說他對每個女孩於都是這樣的吻……

  「朱同學,你還好吧?」

  朱婷咬著下唇,滲出的血絲令她嘗到了鹹鹹的血腥,卻比不上心碎的痛。

  「對不起!我有事先走了。」電梯門一開,她顧不得禮貌跑出電梯,因為她怕再待下去,淚水便會潰堤湧出。

  原來在他心中她什麼都不是,連個朋友也稱不上。微弱的嗚咽由繃緊的喉嚨迸出,隨著步伐加快而淚水縱橫。她衝到停車場找到自己的機車,戴上安全帽後啟動衝出,再也偽裝不了堅強而痛哭失聲。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也不知道騎了多久,茫茫無措的她感覺整顆心隨著他的無情而漸漸死去,但她仍想知道為什麼? 

  不知不覺的她騎回到家,漸漸恢復了理智。

  「你這一整天跑哪去了?不是說好一起去吃牛排慶祝?」林宜蓁一聽見開門聲,急忙上前,意外的看到朱婷雙眸紅腫似核桃,不禁擔憂的問:「你還好吧?」

  朱婷揚起一抹淒楚的淡笑,搖搖頭,「沒事,明天再補請你,我回房休息了。」

  怔仲著的林宜蓁敏感的感受到朱婷變得憂鬱沉默,她很想,但她知道朱婷是不會說的。除非她自己願意,否則就算拿槍抵著她的頭也沒用。 

  時光茬苒,朱婷表面一如往昔,除了和林宜蓁在一起時被氣得偶爾失去控制,平日在課堂上她沉靜內斂得幾乎乖僻。

  她臉上永遠是柔和的微笑,不與人特別交好,也不與人交惡,遺世而獨立,在人群之中築起一道無形的牆,令許多仰慕她的男孩子殺羽而歸。

  她不似玫瑰的冰冷帶刺;也不像孤芳自賞的空谷幽蘭;更不是故作清純的百合。她親切又生澀,溫柔又冷漠,無情又熱心,聰穎又有點小迷糊,是個奇特的矛盾體。

  「你今天怎麼回事,居然放我鴿子,是你說要見我男朋友的!」林宜蓁扁起不悅的小嘴,不期然卻看到朱婷呆滯的目光沒有焦距,林宜蓁不由得蹙眉,「怎麼了,瞧你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他回來了。」喃喃的低歎飄入林宜蓁耳中。

  「哪個他?」

  「沒什麼,我回房去了。」

  沒想到會在梅氏紀念醫院與他重逢,他已認不出她來,但她仍一眼就知道他就是文魁。對他的感情已分不清楚是恨、是思念。

  失意那段期間,她借由工作及忙碌的生活來麻痺自己,但午夜夢迴時她仍淚濕了枕襟,漸漸時間沉澱了情緒,但她終究還是忘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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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緣分這種東西真是很奇妙,宛若在陌生不相識的人中間繫上一條看不見的細絲,即使相隔千里也會因時、因地、因某種因素又變成朋友。

  情字就更令人費解,文魁明明告誡自己要遺忘她。偏偏她在自己腦海中出現的次數愈加頻繁,昨日去探望住院的好朋友武昭維時,居然差一點眼神錯亂,將她的影像重疊在那纖柔的女子身上。

  文魁凝望落地窗外灰濛濛的天空,看不出原來的顏色,只有她嬌俏可人的微笑益加清晰。或許他該找個時間去探視她,遠遠的一眼也好,只想知道她一切過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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