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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決明    


  如鷹的視線移回地板上的斷顱,緩緩答覆斷氣男子的問題。

  「因為,他就是你口中的『雜種』。」

  *  *  *

  原本已上床就寢的紅豆,在半夢半醒間突然憶起早上到佛寺為白雲合所求的平安符忘了交給他。紅豆坐起身,茫然地揉著惺忪的眼。

  還是明早再給二小叔吧……她朦朧地想,螓首又沾上枕緣。

  可是明兒個會不會又給忘了呢?依她善忘的本領,是有這個可能。

  「還是偷偷塞到二小叔衣裳裡好了。」她說服自己的瞌睡蟲,起身披衣,輕巧地推開白雲合房門。

  闐黑無聲的房裡,悄然得有些嚇人,紅豆躡手躡腳撥開帷幕,探出小手,在黑暗中尋找她的目標。

  由床沿摸到床角,卻始終摸尋不到鼓起的人體,難不成二小叔給睡到床鋪底下了嗎?紅豆掌起燈,發覺床上的錦被平平穩穩地折疊好,並無人躺睡的跡象。

  「這麼晚了,二小叔會上哪裡?」

  她又偷偷摸摸跑到緊連的風裳衣房內探查,除了熟睡得像頭豬的風裳衣之外,哪來的二小叔身形?她悻悻然地踱回白雲合房內。

  等上半刻後,紅豆沉重的上下眼瞼,發出了喜相逢的訊息,她窩在白雲合的床輔上,忍不住打起盹來。

  這就是白雲合回到房內所見的景象。

  紅豆雙腳纏繞著錦被,雙手包握著紅色小錦囊,傾斜的身軀一半靠在枕上,一半依在床板邊,菱嘴發出細微似貓鳴的打呼聲。

  她在這裡多久了?白雲合先是一怔,隨即想到必須先換下這身血衣。

  「二小叔……」他身後傳來微弱的呼喚,白雲合不假思索,迅速滅掉燭火,讓內室回歸黯黑。

  「怎麼燭火滅了?」紅豆飽含睡意的嗓音帶有濃濃倦意。

  「風大。你怎會在二小叔房裡睡?棉被也不蓋好,著了涼可如何是好?」白雲合不慌不忙地走近床鋪,即使在無法辨光的暗室內,他依舊能將紅豆嬌憨可愛的模樣盡收眼底。

  「我……對了,我是要把平安符拿來給你的,可是你不在房裡。二小叔,你上哪兒去?」黑暗中,紅豆無法看清白雲合,只能憑著嗓音傳來之處和他對談。

  「睡不著,出去走走。紅豆,要不要回自己房裡睡?」白雲合已坐在床沿,床板因重量而發出沉沉的聲響。

  紅喜坐起身子,感受白雲合溫暖的氣息吐納在她正前方,她伸手拉他的衣袖,卻觸及到一片濕膩纏滑的冰冷。

  她將沾上黏液的食指放置鼻前一嗅——

  血!是血的味道!

  「二小叔,你在流血?!」她驚叫一聲,跌跌撞撞地滑下床鋪,快迅點燃燭火,想瞧清楚白雲合究竟發生何事!

  火光一亮,將白雲合渾身闃冥的模樣照得一清二楚。

  這是她從未見過的模樣,至少她從沒看過身著黑衣的二小叔!

  他向來總是一襲潔白長衫,手持紙扇,舉手投足之間滿滿的書卷氣,淺笑之間更是爾雅俊秀。沒想到僅僅衣著顏色一變,竟帶來鉅大改變,現在的他——就像以往她在閻王門所見的殺手!

  「二小叔……」

  「我沒受傷。」白雲合眸光微黯,取出乾淨衣物,步人屏風之後。

  「你殺人了?」紅豆緊隨其後,輕聲追問。

  白雲合背對她,褪下黑衣後,光裸的背脊佈滿陳年的傷疤及鞭痕,雖然早已結痂淡化,卻不難想見當年是如何怵目驚心。

  紅豆一怔,眼神離不開他身上一條條的恐怖傷疤。

  此刻,她才發覺與自己相處十數年的二小叔,有著她完全不瞭解的過去。

  她攤開掌心,平貼在他背上凸出的傷痕。

  白雲合僵直身子,彷彿不習慣讓人觸及身後瘡痍的記憶,紅豆動也不動,淚水不聽使喚地奪眶而出。

  「很痛吧……」她啞著聲,不敢想像那一道道傷疤的殘酷由來。

  「不會。」

  「騙人……怎麼可能……不痛……」

  「真的不痛。」即使曾經痛楚過,也早忘了當年咬牙忍耐的點滴。

  「二小叔……」紅豆埋首在他背後,微溫的淚水沾濕他的背肌,像在為他哀泣,為以前哭不出淚的他,補足每一次因疼痛而硬吞的悲憤。

  「你不問我傷疤的由來?不問我今晚到底去了哪裡、做了什麼?」白雲合依舊沒有動,靜靜任她環緊他的腰間,感覺身後的她哭得一抖一抖。

  她好笨!身處閻王門,還有哪個人的手是乾乾淨淨?沒有!只有被緊密保護的她,不知疾苦,愚昧的認為閻王門的眾人如同她一般!

  「不問!不問!不問!」她猛搖螓首,抽抽噎噎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結了痂的傷口既然不會再痛了,就不要再次揭開它……今天晚上,你說只是出去走走,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白雲合沉斂的眸中閃動一抹釋然,柔化了原先佔滿的輕愁。

  他不肯說,她就不問!

  他微微一笑,緊緊反握那雙環抱著他的藕臂。

  不需安撫、不用贅言,在這個小小的臂彎內,這副看似柔弱,仿若輕折便斷的細瘦身軀,竟意外地為他撐起肩上負馱數載的沉重記憶……

  *  *  *

  翌日清晨,神清氣爽的風裳衣按往例溜進白雲合房內,準備先來個早安吻。甫推開門——

  「噓!」床鋪上的紅豆猛轉向他,食指做出噤聲動作。

  只見白雲合靠著紅豆的肩頭,疲累的臉上帶著淺淺的笑意,沉沉入夢。

  兩人雖未衣衫不整,看在風裳衣眼裡卻相當不是滋味,尤其白雲合竟全然放鬆,連他進到房裡也絲毫未覺!

  「這是怎麼回事?你們做了什麼?」風裳衣急得哇哇亂跳,又不敢吵醒熟睡的白雲合,只能不斷以唇形「逼問」紅豆。

  紅豆困惑地眨眨眼,看不懂風裳衣嘴巴一張一合的「唇語」。

  風裳衣動手分開兩人,將白雲合安置在被窩裡,食指朝紅豆勾了勾。

  「咱們到樓下談談。」

  紅豆拍拍皺巴巴的紅衫,點點頭。

  正離開床鋪,低頭瞧見手裡緊握的平安符,她輕手輕腳地掛在白雲合脖子上,才隨風裳衣到樓下食堂吃早膳。

  「你們怎麼會睡在一起?是你爬到白雲的床上?」風裳衣打翻醋罈子,不滿地啃著肉包,口氣兇惡。

  他都還沒染指白雲,竟就被這顆未萌芽的小紅豆給捷足先登?!

  「昨夜很冷,所以我叫二小叔幫我取暖,怎麼,不行呀?」她隨口胡謅,不打算將昨夜的一切吐實。

  「他怎麼會睡得這麼死?是不是你朝他下藥?」風裳衣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到現在依然不敢置信白雲會在她面前睡得毫不設防。

  紅豆挾了口小菜送人嘴,食之無味地咀嚼,懶得回答風裳衣。

  她怎麼知道二小叔會睡得這麼熟?昨夜她環著他,縱情大哭後才發覺二小叔居然睡著了!任她如何搖晃喊叫、拖拉拐騙,他不動如山,害她還得扶拖著他高大的身軀到床上,累得她一閉眼就沉睡到天明。

  二小叔那張平靜的睡顏,就像疲累許久後又得到釋然的解脫模樣……

  有些稚氣,也有些傻氣。

  「也不太可能……你要是向他下藥,八成被他打得鼻青臉腫,怎麼可能活蹦亂跳,還能安然吃著早膳?」風裳衣見紅豆不答腔,自言自語地接下去。

  「你怎麼知道向二小叔下藥會被他打一頓?」

  「廢話,因為這種事我做過呀。」風裳衣答得理所當然,他就是活生生血淋淋的最佳實例。

  「喔?」紅豆柳眉一挑,咬著竹筷,「你為什麼向我二小叔下藥?」

  風裳衣喉間滾出一陣賊笑,神色曖昧地朝紅豆眨眨眼,「嘿嘿嘿……我想下個藥,直接跟白雲來個『生米煮成熟飯』羅。」

  「煮飯?」她沒聽說過二小叔會下廚呢。

  「結果你二小叔不但把我揍得不成人形,還將我五花大綁丟入湍急的河水裡,把我當成死狗放水流!」回想當年的情景,風裳衣不由得一陣哆嗦。最嘔的是——他連白雲的衣衫都還沒碰到,就教人揍癱了!

  「一定是因為你煮飯太難下嚥,所以二小叔才不跟你一塊兒煮。」紅豆聽完以後,簡單下了結論。

  風裳衣懶得向紅豆解釋「煮飯」的真正涵義。

  「他就是如此決絕,可是我就愛他冷冰冰的模樣。」風裳衣捧著雙頰做出小女人嬌柔摸樣,惹得紅豆猛翻白眼。

  「二小叔才不會冷冰冰呢。」她的二小叔溫柔又善解人意。

  聞言,風裳衣腦中突生邪念,眼眸閃露惡作劇的光彩,自衣袖內掏出白玉藥瓶,神秘兮兮地在紅豆面前晃動。

  「那是因為你不曾見過白雲的真面目——喏,這藥丸可以讓你瞧明白,認清楚,省得你被蒙在鼓裡,傻傻的以為白雲是如何善良偉大。」

  「這是什麼?」

  「當初為了和白云『煮飯』所調製的藥丸。」他抽開瓶塞,倒出兩顆晶瑩剔透的翠綠藥丸。

  紅豆拈起一顆,東聞聞西嗅嗅,除了一股淡淡的花草香之外,並無其他奇特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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