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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頁     鏡水    


  她自始至終都不曾轉開在他身上的目光。

  「我何必?」她還不瞭解他嗎?「如果你真的對我動了手,到頭來,會痛苦和懊悔的人,一定是你自己。」她深信,他絕對不可能做出傷害她的事。

  他的掙扎,他的偽裝,她不會看不出來。

  他愣住,恨恨地放開她的抱子。沒錯,若有那麼一天,他必須殺盡所有人,唯獨她,不論任何理由他都下不了手!

  在她面前,他總是會無所遁形,更有種非常赤裸的狼狽感。

  他很在意她,極度在意!

  在這多年來的孤獨日子裡,他每每不時地想起她,甚至期待她來找他。

  他以為自已瘋了才會如此,但當終於看到她的那一瞬間,心頭上那種怪異的悸動又無法圓滿解釋。

  她的存在,對他來說就像是一杯水。

  淡而無味,平凡無奇,但在他需要的時候,又不能不擁有。

  小時候,他不曾拿她當師父看,長大後亦然。

  不管她是什麼,他只知道在他的生命當中,這個人佔有一個位置——

  一個獨一無二的位置。

  深深地喘息著,他實在不知該拿她如何。

  「我不允許有人來阻礙我,妳聽清楚了嗎?我不允許,」他森冷道。更陰沉撂話:「下一次,我將不會再心軟,即使是妳也一樣!」

  她反常地微笑,置身事外。「你可以現在就殺了我。」

  「妳不要激我!」他無法克制地惱吼,險些就要伸手抓起她。

  「殷燁。」她一點一點地用內力衝著被封的穴道,總算可以稍稍移動自己的右臂,搭在他的手上。「不要去,留下來。」只是簡單的舉動,卻讓她甚為費力,額上泌出薄汗。

  她緊緊地鎖著他的眼,濕熱的掌心貼著他,低語萬分真誠,讓他震盪不已。

  那一瞬間,他真的有種衝動想要放棄這或許永無止境的仇恨報復,腦海中不停閃過他和容似風之間的種種,那七年,其實是他一生最歡喜的時候。

  可是,他沒辦法假裝……假裝這些事沒發生過……父母的淒慘死狀,這一切的荒唐源由,他做不到原諒,做不到遺忘!

  一輩子都做不到!

  猛然抽回自己的手,他站離她更遠,也沒察覺自己臉上是什麼樣的難受表情。

  容似風瞅著他,心痛地握緊了空虛指掌,卻什麼也沒挽回。

  遠處有腳步聲逐漸接近,還夾雜了容攬雲的急喚。殷燁彷彿突然清醒,將地上的軟皮面具撿起揣入懷中,朝她望了一眼,終究還是戴上蒙面布跳出窗外。

  她灰心至極。

  「你就是不聽話,不聽我的話……」合上雙目,她低喃的語調疲軟下來,卻再也傳不到他耳中。

  「風妹!」吼叫隨著人影闖入破屋。

  只見應會有好幾個時辰動不了的容攬雲讓一臉苦瓜的七兒子背著,一發現到容似風,馬上跳了下來,還不小心踢倒自個兒兒子。

  「咦咦?爹,你明明就能自已走嘛!」七少很悲哀地躺在地上泣訴,話才說完又被後到的楊伯一腳踩在背上。他慘叫一聲:「啊啊!」痛痛痛!

  「七少,你躺在這兒想睡覺?」真是沒規矩。

  七少只能將眼淚吞入腹內。嗚嗚……他才踏進鏢局大門就被當成馬匹奴役,為什麼大家都要欺負他?

  容攬雲一拐一拐地奔向容似風,四肢雖然還是有點僵硬,但依然熟練地拍打她雙肩,替她解開穴道。

  「真是的,妳老愛亂來!」氣歸氣,但還是忍不住著急。

  「大哥……」她抬起頭,笑容好淡、好輕,猶如就要消失般。

  從沒瞧過她這樣,他嚇得手忙腳亂。「怎麼了?是不是那王八羔子欺了妳?!」

  她撐著身子,飄渺道:「大哥……我失敗了……我不是個好師父……」真的不是。

  「什麼?風妹、風妹?」他聽不清楚,扶著自已妹子軟軟的身子,一頭霧水。

  她只是一再地搖頭,卻搖不去胸中的酸澀,和那無以名狀的痛楚。

  她多希望……多希望他能回到她身邊……

  永遠不曾離開過。

  ***

  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玉泉莊,殷燁回到玉龍房內,才合上門,便聽見有人接近。

  「莊主,你去了哪裡?」是那個隨身護衛。

  殷燁皺眉,用著玉龍的聲音道:「你太多管閒事了,程澤。」

  這個叫程澤的護衛表面上似乎幫著他,在人前演戲,甚至喚他為莊主,但他總覺得他早已察覺自己假冒的身份。

  尤其是最近,幾乎等於是監視著他了。

  那天晚上,他知道庭園中有人,所以故意讓程澤說出他們已經挖到寶的消息來擾亂那些貪婪者,沒料到躲著的卻是十兒;不過,他也藉此告訴程澤老莊主已毒發,就是為了要試探。

  不就露出馬腳了?殷燁冷笑。

  多可怕,在這莊過一日,像是黑夜看不到朝陽。

  不理會外頭的程澤,他取下蒙面布,往旁邊牆壁一按,床板立刻翻開,下面是一個密道。這莊有不少類似的出入口,在他以藏寶圖為誘收買了莊內的一個長老後,已經摸得差不多清楚了。

  他拿起桌上煙火走入,暗黑狹道不只有一條路,若是不熟悉,鐵定會在裡面迷失。往左而去,走了一段後,他如之前按著石牆突出的木樁,前方盡頭便打了開。

  那是一個以石塊堆砌的牢房,偌大的空間裡幾乎沒有東西,只在正中央有個水池,裡面有名白髮蒼蒼的老者,兩個牆面垂下長長的鐵鏈,將他雙臂鎖住,半身就泡在池子裡,動彈不得。

  老者聽到了聲響,連頭都沒有抬起,只啞著嗓道:「你為什麼不快點殺了我。」

  殷燁放下手中燭台,陰森歐唇:「你想死?那太便宜你了,我要讓你親眼看看,你所擁有的一切將會如何地在我手中毀去!」

  老者身上只有薄薄的衣服,因長期泡在水中而失溫,嘴唇慘白,身軀輕微地發抖著。一直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是因為他中了殷燁的圈套,以為是自己兒子就沒防備地誤飲毒藥,功力盡失。

  他深深地歎了口氣,似是非常疲累。

  「住手吧,年輕人,這樣下去,對你也不會有好處。」

  「輪不到你管我!」他激動起來。這老頭竟敢跟容似風請相同的話!「當初你殺人染血,切人皮骨時,就應該要料想到自已會有這麼報應的一天!」

  「我怎會沒想到?」老莊主極慢地說道:「年輕人,很多事情,連自己也不能控制。我並不愛殺人的感覺,自己手中的刀劍抹上別人的瞬間,我所背負的罪孽就更深了一層,甚至夜不安寢。」

  「你現在還敢說得這麼冠冕堂皇?我的父母,那八個孩童,還有他們一家的人,命喪你手下何其無辜?!」他怒吼,聲音迴盪在封閉的水牢。

  老莊主沉默了很久,才又開口:「年輕人……你知曉那張地圖為何會在你們背上嗎?」他頓了頓:「最先擁有那張地圖的,是個循規蹈矩、一生沒做過什麼大惡的農夫。他甚至看不懂那藏寶圖,但因一些耳聞的親戚貪心,導致他的生活不再安寧,然後有一天,一個大盜闖入他家,揮刀砍殺並且搶奪。」

  殷燁冷冷地看著他,並沒有說話。

  只聽老莊主氣虛地道:「那個大盜搶得了圖,還沒挖到寶,就又被人殺死,遭到跟農夫一樣的命運。如此輾轉數年,那張圖落入了一個極惡毒的人手中。他深知人性的醜惡,更喜好看人互相殘殺,所以,在他得病將死之前,找上你們這些窮苦的家庭,貢獻出孩子,將圖分為數份刺上人身,而後將之銷毀,並放出消息。想要的人,就得不停地反覆殺戮,殺手中有圖的人,殺要來搶奪的人,殺正在搜集的人,直到寶藏圖完整,直到沒人能夠阻礙自己。」人的貪求無度,平時或許不太明顯,但只要有機會,就可能會徹底沉淪。

  「所以,你因為想要,才這麼做了?」殷燁恨道。

  「這寶藏圖……只會帶來邪惡和不幸。」他總算抬起首,老邁的面容一點都看不出是曾經叱吒江湖的玉泉莊莊主。「我是武林中的表率,沒得選擇,要阻止一場腥風血雨,只有犧牲。」只要封住所有知情人的口,那時間一久,事情就可以平息。

  最不會出錯的方法,就是殺。

  多諷刺!雖然他們是所謂的名門正派,但做的勾當卻跟那些人沒有兩樣。失策的是,那惡毒的人果然城府極深,即使死後也不放過玩弄人心的機會,明著是八個小孩,暗著卻是九份圖……無怪他如何都看不出其中有什麼玄機。

  「犧牲他人的生命來保住根本還沒發生的血腥,你的話未免太可笑!」那為什麼不乾脆連自己也殺了!殷燁咬牙,手臂已浮現猙獰青筋。

  「是啊……或許就是因為太可笑了,所以你才會站在這裡。」老莊主直視著他,沒有害怕。「玉泉莊一向受武林中人瞻仰,所以很多事,也得由我們來做。你有了權力,並不就是代表好處,背後的一切醜陋,不會有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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