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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鏡水    


  她哭腔哭調,字字泣血,一雙黑瞳泛起可怕的水災,弄花了整張臉,淒淒訴訴,愁愁哀哀,若天上再適時地打起兩個響雷,就更加像是發生了什麼慘絕人寰、天怒人怨、鬼哭神號外加人神共憤之事。

  尉遲昭看著她將他的衣袍拿來擦滿臉的淚痕泥水,又見她雙眼盡紅地哭得喘不過氣,心中十分不忍。

  孤男寡女一同行動實在不妥,雖然他把她當孩子,但她應該也超過十歲了吧……不小心憶起懷中殘留的柔軟觸感,他面頰又紅了。

  和女人相處經驗幾乎等於沒有的尉遲昭,只知道禮教要謹守,不可壞了小姑娘的名聲。一時之間,他心軟,卻又難以應允。

  「小姑娘,我是個成年男子,你若是跟著我,旁人是會說閒話的。」不知道她會不會懂,他只得盡量用簡單的話語說明白。

  管別人幹嘛?那些愛嚼舌根的人喜歡說長道短就隨他們去,她又不痛不癢,她相信他就好了啊。

  也不知怎地,容湛語心裡已經開始信任他。

  事實上,他是好嘛!不僅沒有目的地救了她,還好心好意地跟她闡述男女之儀。如果他真沒良心,早把她拐騙到什麼暗處賣掉了。

  但是,要是他佯裝好人……

  好吧,如果她真的看錯人,就算自己倒楣,她不會有怨言……賭嘍!

  「嗚嗚……你不願意幫我嗎?我又要沒飯吃了……」她好可憐的哭訴,揪扯著他的不安和憐憫。「你讓我跟你去洛陽,我、我扮成男孩嘛!這樣就不會怕人說了……嗚……」在家裡,很多事也是只要落淚就能得逞。

  唉,其實壞人好像是她才對。

  扮成男孩……尉遲昭看著她,他一開始的確錯認了,但這並不表示……

  「我肚子好餓喔……嗚嗚,剛剛那些人又回來的話,我一定會被打死的……」她哭得好像不能呼吸似,最後的那句話,更是給了他本已搖搖欲墜的堅持一記重擊。

  他有些猶豫地凝睇著眼前哭泣的淚人兒。他行為磊落,心中坦蕩,小姑娘穿著男裝也就不會招人側目,如果不幫她,可能真的又會重演剛才的事。若是她因為這樣而受了傷或……那……

  一想到那種畫面,他微微心驚。

  聽著她斷斷續續的哭聲,久久,尉遲昭低歎了口氣。他果真如三師兄所說的那般,一下山就遇上了事……

  他注視著只到他胸膛高,而且還在啜泣的小頭顱,輕聲道:「小姑娘,別哭,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他的話好溫柔,像是羽毛般柔和地安撫過她的心。

  啊,她實在很喜歡他這樣低柔地喚她「小姑娘」……

  她沒有假裝,而是真正因為他的聲音而停止了哭泣。她楞楞地抬臉望著那看不見任何表情的白紗。

  一如之前,她只能領受到觸摸不著的遙遠溫柔。

  「我叫容──」呀!還是別說真名才能避免節外生枝!她急急收迴盪漾的心思,硬是轉了口:「小十!我叫小十!」這是爹給她取的小名,也就是排行第十的意思。

  「在下複姓尉遲,單名一個昭。」他微微一笑,低緩說道:「那麼,小十姑娘,我們先去填飽肚子,然後再上路,好嗎?」

  他的言語,沒有摻進任何雜質,如同他的面紗般純淨。

  第二章

  高朋滿座的客棧裡,理應是人聲鼎沸,但今兒個不知怎地,雖然每張桌子都坐滿了人,可就是一點聲音也沒有。

  像是事前套好了招,個個是又輕又慢地動作,都不讓碗筷發出聲響,除了要瞠大眼審視打量坐在自己附近的人,還得分神偷瞧那最靠角落的一桌。一頓飯吃下來,夾好的菜不免餵了桌面和地板好幾次。

  太奇怪了呀!那戴著斗笠的男人。

  也不曉得怎麼回事,打從他一進門到現在,只要他一開口說話,聽到的人莫不手酸腳軟、頭暈目眩,硬漢子也變成了爛柿子。

  這種詭異招數,江湖上從來沒聽說過,真是恐怖啊!

  是他們所有的人都太不濟事,還是江山代換,變得孤陋寡聞了?光是聲音就如此駭人,那名男子肯定是個高深莫測的可怕角色、威震天下的絕頂高手、厲害得不得了的神秘武林至尊--

  「小二哥,請再給我一壺茶好嗎?」

  輕輕柔柔的男聲悠揚響起,整個客棧一半的人不是掉了筷子跌了碗,就是不自覺地流了滿地口水。

  「來、來了!」店小二連忙抓回四處分散的魂魄,腳步有些歪斜地捧著熱茶,走向角落的客人。

  天哪天哪!他這小客棧,一個上午不知毀損了多少碗碟,再這樣下去,他生意也甭做了。

  「客、客官,茶來了。」雖然這個看不到臉的客官極為客氣有禮,但他還是希望他能快快吃完、快快離去……

  「謝謝你,小二哥。」見他將茶壺擺放上桌就要轉身,尉遲昭輕聲道謝,卻看到他像鍋貼似往地面跌趴下去。

  「甭謝甭謝!」店小二狼狽地爬起身,連連搖頭,而後用手指塞住耳朵,一溜煙地躲進後頭廚房。

  「怎麼了,小十?」尉遲昭看她垂頭抖著肩膀,還以為她又想哭了。「你肚子疼嗎?」怎麼一直摸著呢?

  「沒有沒有!我是感動這饅頭好吃呢,我好久沒吃到這麼熱騰騰香噴噴的一頓飯菜了!」容湛語忙不著痕跡地拭去眼角噴出的淚水,抑制自己別太過分笑出聲音。

  幸好幾天下來,她也聽得有些習慣了,不然可真要像這些人一樣,犯「軟骨症」呢。

  尉遲昭見她如此容易滿足,唇邊漾起一抹笑,但又不免為她小小年紀就餓肚子的遭遇疼惜。

  「你慢慢吃,食物還有,不會有人跟你搶的。」他輕聲說道。

  容湛語聽著他說話的語氣,擺明著就是在哄孩子。他還真把她當小孩嗎?

  她看看自己身上新換的乾淨男裝,寬大的布料遮掩了女性柔美的婀娜曲線;再想到自己雖然洗乾淨了臉,但家裡人老愛笑她一副長不大的娃兒相,所以他的眼中,還是一直以為她年紀小吧?

  容湛語並不明瞭,尉遲昭出生二十二載,可以說幾乎沒有跟年輕女子接觸過,對於只看外觀來猜測年齡,自是會有一些誤差。

  她也不想戳破,免得這守禮的男人因為男女授受不親的崇高儀節,把她丟在半路,那就非常糟糕了。

  「你不怕我把你吃垮嗎?」她咬一口還冒著白煙的熱饅頭問道。雖然她自己身上還藏有不少之前從家裡帶出來的銀子,但是非到緊要關頭,可是不能拿出來使用的,畢竟她現在的身份是「孤苦無依的窮乞兒」。

  尉遲昭聞言,揚起淡淡的微笑。「你吃不垮的。」

  「你很有錢嗎?」她好奇。她實在看不山來,他身上究竟有多少銀兩。

  「只是夠用。」他仍舊微微地笑語。

  「你人好,武功又強,還有很夠用的銀子,能遇上你真好。」這回她可是實話實說。她將嘴裡的東西吞嚥下肚。

  武功強?他因笑意而瞇了水般的柔眸,只可惜她看不到。

  「其實,我只會那一招半式。」

  「嘎?」她聽不懂,還以為他在自謙。

  他輕笑,「我學武是強身,所以只以內功為主,要是對方真的有底子,動起手來,我也是沒辦法的。」

  他內力功底雖然綿深,但也僅止於如此而已,什麼武功招數他一樣也沒學過,若是對手打他一掌,或是跟他對抗真氣,他可能不會輕易受傷,但要是舞刀弄劍起來,他是萬萬不及。

  她大概懂了些。哥哥曾說過的內功外功。「你身子骨很弱嗎?」不然怎要強身?

  像是沒預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他沉默了一會兒,才側首緩緩笑道:「那是以前的事了。」

  藉著隨動作飄揚而起的面紗,他露出了溫雅的潤唇,彎起的弧度是那樣地優美好看。

  容湛語大眼發直地瞧著,連撕好的饅頭也忘了放進嘴裡。

  「尉遲昭,你真的長得醜嗎?」究竟是醜在哪裡?忍耐不住,她出聲問。

  對於這個問題,她有著大大的懷疑,所以一時不察,就沒注意自己脫口直呼了他的名。她極為美麗秀雅的純淨面容專注地瞅著他,就算是扮成男孩,還是無法掩蓋那眼波流轉間不經意散發的媚艷。

  他輕頓了下,突覺她的語氣和她的臉有什麼地方不協調……

  他一定是想太多了。從看清她真正的樣子後,他就知曉,這小姑娘打扮起來必定會是傾城嬌顏。

  「真的。不然我也不會遮箸臉了。」尉遲昭緩語,白紗之下的唇,仍是微笑。

  「也不知道是不是唬人……」容湛語嘀咕,半信半疑,但也不好意思當場掀了他的笠帽證實。她撇了下粉色的唇辦,「你去洛陽,是要做些什麼?」行商嗎?他看起來不像商人。

  「是要找人。」他道,淡然的語調裡添了些旁人無法察覺的愁意。

  三師兄已經多日沒有消息,不知是否遇上什麼麻煩或者危險……月前才說沒有機會下山離開師門,如今卻因為三師兄的失蹤而身處異地,他真在想,該不會是三師兄又不正經地在整人;不過如果真是如此,他倒還覺得慶幸,至少師兄是安全無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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